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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道破 ...

  •   六月五日,我不甘心岳云的生日过得毫无动静,但这光景,若皇帝大肆庆贺赏赐也不恰当。想了又想,令皇城司探子传信给武昌侯府,先提醒刘氏不可忘记长子,辟邪祈福的荷包也好,亲自纳的鞋垫也罢,总得拿出个物件来捎给云儿。

      而身处岳飞眼皮子底下的军营,我所能送给云儿的,无非是一次短短几个时辰的低调相处。

      那天尤为炎热,一大早日头便毒辣辣地晒得空地白灼发烫,我打探得岳云守了祖母整夜后,清早用了顿汤饼,在暑气还未升腾时,人已经精神抖擞地到了演武场。

      他手中掂了白蜡杆,将枪棍融为一体,横扫戳挑都似行云流水。有了这般完美的演示,一干健儿们练得生龙活虎。校场上只见千百条白蛟翻腾汹汹,热血喝呼不绝,有劈山闹海之威势。但用岳云的话说,这只不过是松乏筋骨。

      岳家军骑兵训练才是这支军队冠绝天下的根本。军中一贯挑选最强劲的汉子配着最上等的战马,身披重甲手握兵刃,跳壕沟冲陡坡、马上对阵实战,锤炼各种厮杀本事。常年这般磨砺出来的背嵬军士,个个胆似铁打,骨如金刚。

      我在帐篷里,凝神听着那方传来喊杀声掀天----似乎都能看见岳云骑在青骢马上,热腾腾的汗气直从他脑门上窜出,一颗晶莹汗珠沿着脸颊轮廓缓缓滚落。岳云大喝一声,以强悍锐不可当之姿,驭马向另外几骑横冲而去,长枪如虹贯日,只锵锵数个回合,便有一方不敌,坠下马还在泥灰中打了个滚儿。

      岳云勒紧缰绳,一抬手背,拭去汗珠。他又俯身含笑伸手,一把将战友从地上拉起。

      整整练习两个时辰,无一人能将岳云挑下战马。听说他上次的记录是败给了爹爹岳飞----哼,也不想想,儿子能和老子对打吗?总之,何谓勇冠三军?只瞧我的岳云便是了。

      太阳一点点抬移,日晷的影针直指正北,午时正。杨柳叶子被晒得蔫巴,却心惊胆战不能昏昏睡去----因岳家军中,偏要在正午日头暴晒时习弓箭,磨砺的就是气定心宁,百步穿杨。

      这般演练,一直等到下午过了未时,岳云牵着青骢从水边梳洗饮马归来,马匹甩着鬃毛抖落一层水珠儿,人也神清气爽,蜜色赤膊晒着水香。恭候已久的皇帝使者才终于闪身而出,客客气气截住了他,含笑请他移步,“官家要单独考较赢官人念书呢。”

      岳云心知肚明,他揉揉肚子,已然饿了,便微微一笑,爽快前来。

      六月伏天,御帐内挂着稀世宝物碧水澄纹缘帘,下午的阳光薄薄斜照,透过帘子竟将地面变为粼粼网纹,铺了湖水一般。

      岳云踩着地上晃动的澄水波光大步踏入内。我出神地看着他,飞快想起一句“矫若游龙,华茂春松”----惊叹洛神若有男版,也不过如此吧?

      “官家。”少年施礼,负手以军姿秀挺而立,周身通彻剔透。恍惚有无数极细微的水粒儿,围着他上下萦绕成浅浅光晕。

      我又看愣了一瞬,才对他招招手,示意坐到席面上来。

      岳云瞅了瞅,目光落定----鼓鼓囊囊白白胖胖浮着红晕的喜庆寿桃包十八个,足足在白玉盘子里垒了一尺高。

      热腾腾的掰开一个,是甜糯的莲蓉豆沙馅。岳云接过,目露喜悦,坐下便往嘴里填。

      我有滋有味地看他吃了三个豆包,又招呼他吃面:鹿肉香菇丁儿,高汤配上两个白黄分明的荷包蛋,筷子一戳那鸡蛋黄便半凝半淌露出来,鲜嫩美味非比寻常。

      岳云一绺绺仔细夹起品尝,吞咽像是刻意放慢了速度,偶尔边吃边偏头看着我,眼中闪焠不一般的亮光。

      桌案旁为消暑,摆着个鎏金双凤牡丹大银盘,满满盛了冰块。冰盘上,镇着福建贡品最上等的陈紫荔枝一篓----甘酪琼浆裹在晶莹白糯的果肉中,咬一口便美醉如仙,什么妃子笑都不过凡品尔尔。

      我掂起一枚,细细剥壳露出白肉一团,含笑候着,待岳云放下精光的碗,忙殷切递上。

      岳云星目一动,道,“吃惯了官家的贡品,市上卖的怎么都比不上。官家可将我胃口养刁了。”

      我微笑宠溺道,“都尽着你吃,云儿无需去买,只管敞开吃个够。”

      他嗯了声,又道,“官家,我看有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意境是否与此相合?”

      我缓下手中动作,含混道,是。

      岳云眼光微澜,三下五除二吞了好几枚,似心满意足深深吐出一口气来,又仰头唤道,“官家,可有湿的巾帕与我擦一擦?”

      我二话不说,亲自在铜盆里浸了绞给岳云。

      他擦一把脸,皱眉道,“官家,我有些乏了,可否在御帐里小盹片刻?”

      我忙爱怜道,云儿辛苦,快快上塌睡吧,朕给你点安神香。

      他便起身,径直往里间方向走,干净利落地上了皇帝的床,丝毫不避嫌地和衣顺溜躺倒,脑袋搁在玉枕上,辗转了身,黑漆漆的瞳仁盯着我。

      我欲给他放下碧色纱帐,岳云却道,“官家,与我脱了靴子,捏揉捏揉可好?”

      这小家伙,变着法儿折腾呢。可他再如何我也不生气,反而欣欣自喜笑了笑,上前便小心抱起岳云足踝,搁在自己膝头剥下鞋袜。

      看着他赤足裸色健强,脚趾饱满热乎乎血气刚旺,心中更欢喜,殷切捏揉起几个穴位来。

      岳云舒舒服服像一只卧着的大猫,伸了伸肢体惬意闭眼。错金博山熏炉中的香袅袅娉娉燃了半截后,他已然呼吸悠长,似是睡了。

      我轻手轻脚放下他的腿,扯了床尾薄被给岳云盖上肚腹,自己人坐在一旁肆意端详他浓墨鸦翅般的垂睫----默默品味此刻氛围,一点一滴都牢牢铭记心间,来日回忆也是好的。

      纱窗日落黄昏中,逼得升腾的暑气混合了燥热蝉鸣,在帐外如波浪一阵一阵掀起。我见岳云面色红晕,额头上粘了一缕黑发,怕他热了,便环顾内里,将放在书案旁的冰盆亲手端在床前三尺处,又摸了一把宫中团扇,耐心无比地冲床头轻扇凉风----云儿可不就睡得更舒坦了?

      我大气也不出一声地一边手中动作不停,一边拨拢银盆中的冰块时,却听得一个声音清晰慢条斯理道,“九哥,你这般待我,我一辈子,怎么可能心里还放得下别人?九哥,你果然也爱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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