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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惩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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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晌午‘殷荣之死’一事,尚未查明,军中早已流言四起。上下一片哗然。
据说为了查证殷荣死因,元帅派人和韩泉先生一并在军中搜寻了一大圈。总算是在营中一处溪流边发现了一双军靴,疑是凶案物证。靴面很新,上面尚有些未干的泥印和血迹,看制式,像是前几日元帅营新到的那批军资。
元帅身边的亲兵犯愁了,寻觅半天就寻到了这么一双带血的皮靴,没更有力的证物,却也别无他法,只得拎着给带了回去,并向楚家叔侄二人禀明了搜查的经过。
楚黎一看这双军靴,脸色铁青,紧绷着嘴角没说话。参军王纹璃顿时也傻了眼,想这楚黎元帅与自己这个侄儿一直是是面和心不和,哪次兴兵,不是指派自己侄儿账下军马充当先锋。但一到配发军备粮草时,那好东西肯定是首先往元帅营中运的。
这次刚到的一批军备全让楚黎送到自己的元帅大营去了。别说这崭新的皮靴了,自己侄儿营中的士兵连草鞋都快还穿不上了。
“这……一双皮靴,也不能证明什么。”王纹璃捋了捋嘴边短须,一时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楚江也不说话,望着王纹璃,眼中微含笑意,心思莫测。王纹璃抬眼,恰撞见楚江这神情,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韩泉长眉一挑,状似无意对楚江道:“元帅、将军,这双血靴极似有人刻意放置在溪边,留下此靴之人只怕别有用心。”
楚江点头,仍未言,将目光转向自己叔父。楚黎见在场几人都望着自己,沉吟片刻,神色微显窘迫:“韩先生所言有理,这一双带血的军靴也不能证明真凶身份,只怕是有人故意为之,挑拨军心。”
说罢又看向楚江,又道“但这也不能完全证明此事与这潘奕辉无关……不如先将此人拖下去,重责二十军棍,待此事水落石出,再做定夺。你看如何?”
楚江点点头,朝楚黎躬身一拜:“一切听凭元帅安排。”言罢,也不等楚黎安排,自己叫了身边两名亲兵将奕辉带下去,先罚二十军棍。
五花大绑的奕辉被两名军士架着出了凶案现场,心中欲哭无泪,只道这无妄之灾,如之奈何!
如之奈何!
……
“哎,你说这‘殷老头’到底是不是那姓潘的小子杀的。”
“嗨,我是不信,瞧那小子怂样,别说杀人了,拎刀杀鸡他都不敢。上次他因为作弊,不是还被人给打了嘛……据说被打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就他那样能杀人?”
“要不是他,那这‘殷老头’到底是被谁弄死的?”
“这……兄弟,你来军中的时日不多,你不知道这‘殷老头’平日在军中有多招人嫌,克扣咱们下面的军粮不说,还有怪癖,老是喜欢对军中小年轻动手动脚。那姓潘的小子估计在那老头手底下吃了不少闷亏。”
“那……你说这姓潘的小子和咱们将军有点那啥关系,是不是‘殷老头’不知死活动了那小子,把楚将军给惹急了,就这么给——哎呦!”那亲兵甲吃了一记暴栗,捂着脑袋哼哧了一声。
只听亲兵乙暗叱道:“嘴上毛还没长齐,就敢打胡乱说!”
“那你说……这事情真相尚未查明,这楚将军着急的罚了这小子,把他送到咱们大将军营帐,是个什么意思?”
“哎!不是说‘远房亲戚’嘛,谁知道是个什么亲戚!”亲兵乙瘪瘪嘴。
天色渐晚,日暮斜阳残余的辉光剪破天边流云,化作丝丝缕缕的微光,带着流转的尘埃,至大将军帐间的缝隙穿透进来。
楚江帐前两个值守的亲兵正交头接耳小声讨论,声音悉悉索索的传到了大帐内。
奕辉一个人孤零零的瘫在大将军帐中的榻席上,难过的哼哼唧唧。屁股大概是肿了,她趴在榻上,噙着眼泪,没敢翻身。
她刚被楚江下令罚了二十个军棍,给她上邢的军士受了韩泉眼色,下手的时候留了一丝情面。
原本打板子是要脱裤子的,行刑的军官当即就要扯奕辉的裤腰带,大难当头,奕辉吓的脸都白了。幸亏账外早有韩泉接应,只向那军士道:“大将军说不必脱裤子了,就这样直接办了。”那军士是个聪明人,默不作声的看了一眼韩泉,见其神情淡定,那眼神却是有话要说的意思。
联想起军中谣传,那军士立刻了然于胸,想着这姓潘的小子和将军“那点事”……这下行刑的军士落棍也知道轻重了,整整二十军棍,放了不少水。以至于这么打下来,奕辉居然还能折腾的爬起身子,被楚江的亲兵架着带到了大将军的营帐,听候审问。
至于楚江,仍然留在元帅营中,叔侄两人也不知是在谈些什么。
账外,楚江的两名亲兵还在悉悉索索小声议论,谈的无非‘殷荣之死’一事,只道这姓潘的小子运气不俗,闯出这天大的祸事,还有楚将军给兜着,居然打了二十个板子就完事了,这还把人送到大将军营帐来养着。说到底,这“远房亲戚”到底也是自家人。
他们聊的也无非是军中那些八卦丑闻,奕辉没心思再接着听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账外营火已然升起,楚江却仍未回来。从上午晨练开始到现在,奕辉还未进过一粒米,这会肚子饿的咕咕叫。
刚掀开帘子,就被账外的亲兵给拦住了。
“干什么呢,小子!”
奕辉仔细瞧了一眼楚江这两名亲兵。都生的斯文白净。果然如楚江所说——‘她这样的也不算什么’。
这倒让奕辉稍微放下了心来。
“我饿了。”奕辉直话直说。
两名亲兵面面相觑。
“这怎么行?!你还是戴罪之身,将军让我们将你押至此处……”
“那将军也没说,不让人吃饭啊。”奕辉眨眨眼。
两名亲兵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联想起军中私底下盛传的关于这小子和将军沸沸扬扬的绯闻,顿时犹豫了起来。
正说着,忽闻军中一片喧嚣,不远处,正有一大队士兵,三五簇拥着向一个方向赶。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看上去十分热闹。
一天的训练结束,士兵们已经吃过晚饭,平日里这个时候安静的紧,今天倒是热闹的有点过分。
远处穿来了平日里难得一闻的莺啼笑语。军中嘈杂的起哄声响起,仍难以掩盖那些女子柔媚的笑声。远见那些斗媚争妍女子三五成群聚在一处,云鬟雾鬓,姿态婀娜。
“这是什么情况?”奕辉仰着脖子一个劲向外看。目光停留在远处那些女子色彩鲜丽的裙裾上,一时间有些挪不开眼。
“斋戒日咯!”两亲兵的目光也黏在远处,随口回了一句。
“斋戒?”
旁边白面军士颇有些羡艳,“我们军中,每过一段时日,就会请山脚下来妓馆来这犒劳大家。可惜.……只有队正和队正以上的军官才能享受这待遇。”
这种事,奕辉自然是不感兴趣的。她等着楚江的亲兵将吃食端来的时候,便揣着馒头端着粥默默回到了军帐内。
天色渐晚,楚江那边也没个准信,经历了一天波折,奕辉实在撑不住了,捂着发痛的屁股,倚在桌案边,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奕辉是被帐外的嘈杂声惊醒的。
只闻外间有人高喝“打起来了!打起来了!”随即陶瓷瓦片坠地碎裂的声音伴随着人们惊喝与嚷骂传入帐中。
奕辉翻身而起,循声走向帐外,这次再没有人挺身拦住她,原本守在门外的两名亲兵,早就循声顺着接踵而至的人潮,不见了踪影。
彼时天光渐暗,军营内燃起莹煌营火,过眼出尽是黑压压的人群,前方的空地被围成了一个铁桶,其内硝烟弥漫:两名军士赤身肉搏,相互之间你来我往,拳脚相加,不时夹杂着一声叱骂,一时间难分难解。
奕辉个子小,无法挤进如铁桶般的人潮之中,垫着脚尖也看不清前方情形。
她立刻抓住身侧一军士的袖子,急忙问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知道啊!听说有军官为一个妓子打起来了!都在看呢!”
奕辉尚未出声,身侧就有好事的军士连声问道,“这两人都是谁啊!为了个妓子也能打起来,要我说这两人各退一步,握手言和,说不定还能与那妓子共享齐天之福。”
“这就不清楚了,只听说两个人都喝了酒,火气大着呢!”
几人一边说着,一边都拼命想挤进人群中央。忽闻一声高喝,“元帅和将军来了,还不快让开!”
只见楚氏叔侄两率领一众军卫大大步流星,鱼贯而来,见者皆自觉退避,一时间人潮便如劲风入流云般四散而开。
人群中,那逞勇斗殴的两人已经收手,皆是一副狼狈的模样,眼见楚江走来,都不由各自退了一步。
这下奕辉终于能看清那两个话题人物究竟是谁了。扬起的尘沙下,虽然看的不真切,但奕辉还是认出了李虎的身影。
“李虎大哥……!?”
奕辉错愕不已,印象中的李虎大哥素来持重沉稳。怎会借着酒意为一个妓子与他人徒生风波。
奕辉想要上前看个究竟。却忽然怔住了,远处那少年郎正冷冷看着她,眼神中暗含警告。那堙没在黑暗中的双眸锐利而冰凉。犹如一把高悬于脖颈处的利刃。
只见那一身铁衣银甲的少将军站在自家叔父身旁,步履从容。他微颔首,拧眉朝奕辉所在方向看来,那眼神,即便隔着攒动的人潮,也能感知其中冷意。
奕辉顿时汗流浃背,在对方的目光收回之前,立即转身朝大将军营帐走去。
楚江的意思,她当然明白。
——多事之秋,她得乖乖待在营帐中等他发落,如此不知分寸的凑什么热闹……?
趁着人们的目光都聚焦于前方的混乱,奕辉抽身离去,转而重新退回到大将军营帐外。
帐内光影变换,忽明忽暗,有些许微末细响传至耳边,转瞬被外界喧嚣掩埋。奕辉愣了愣,正准备掀开帐帘的手下意识的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