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王同人）幻华》壬申白露

76、此生枷锁

　　解尽无穷无数的劫波，
　　道尽世人的困惑。
　　却无人解得开，
　　吞噬回忆的枷锁。

　　烟尘低低覆盖着斑驳起伏的大地，重重浓云之间，疾电如蛇，如天女腰间的长鞭，沥沥抽打着滚滚不绝的云层。
　　有暴雨降下，雨声如注，漫天的水被这天倾倒下来，浇得人心脾俱颤，仿佛一不留神，就被砸碎在这暴雨之中。
　　夏夜身着幽蓝色的长裙立在窗畔，静静看着这亘古天地间漫漫的，无心无情的雨水，黝黑的眼瞳之中，亦没有丝毫的情绪。
　　有人走到了她的身畔。
　　“还是老样子吗？”
　　“嗯。”
　　夏夜的视线掠向远处的精灵王，高山般的灵魂已经扩大了整整一圈，还在不停地向着人类的世界侵蚀征伐着，白鸟漫布于天地之间，像是荒野之上成群的精灵，不住在空中舞蹈逡巡。
　　“叶他们，还没有回来。”她低声说道。
　　身后的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人间界，已经快要支撑不了多久了。”
　　明亮的玻璃窗倒映出来人的面容，秀美娇小的脸庞上，点漆般的褐色双瞳如琥珀珠一般干净。
　　夏夜回头望向了她的妹妹，视线一扫而过，见着她的双眼，微微一笑。
　　半晌她说道：“我们尽力了。”
　　夏溯琪不言。
　　玻璃窗之外，苍天之上，疾电陡亮，一道炸雷随之鸣响，如擂鼓般，轰隆隆渐渐扩向远处。
　　夏夜的脸庞被那闪耀的电芒映亮，显得苍白如雪。
　　夏溯琪望着她的脸，眉心之间，慢慢拧出一个结。
　　“你的身体……”她犹豫着说道。
　　“暂时还死不了。”夏夜轻轻笑了笑。
　　话虽这样说，夏溯琪心里却十分清楚她身上在承受着什么样的重负。
　　她沉吟了片刻，忽然之间，双瞳中闪现出一抹幽紫，随后转化成真正的深紫色。少女抬起了头，面露嘲讽之色。
　　“明明早已濒临崩溃，却还要强撑，该说不愧是你吗？”
　　夏夜神色一凝，视线落在她的双瞳之上，低声道：“羽月。”
　　“亏你还知道，本座在这少女身上。”
　　夏夜微微眯起眼，道：“你什么意思？”
　　“你这般狼狈模样，本座岂会不知，当年算绝三界，傲慢无双的海皇，如今竟也有这样的落魄之日。”
　　羽月面无表情地说着，一双幽紫色双瞳如水晶般光晕流转。
　　夏夜沉默了片刻，半晌冷笑了起来，“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当年不惜自缚挖心，也要胜过天枢，结果不还是沦落到只能以我妹妹的身躯行动的下场。”
　　“自缚挖心……你都记得。”
　　“是啊，清影都还替你记得呢。”
　　羽月不言。不远处的走廊中，有脚步声传来，那脚步声轻快地来到她们身边，身着石青短裙的少女——晴歌笑着对两人说道：“叶王大人和璇小姐回来了！”
　　她的身上，尚且带着被雨打湿的水珠的痕迹。
　　拥有娇美面容的少女望了一眼夏夜，又望了一眼晴歌，下一刻，她的双瞳变作了最常见的深褐色。夏夜轻轻皱了皱眉，望着溯琪道：“他怎么了？怪怪的。”
　　溯琪抿嘴笑了笑，道：“大概是担心你，而且……他有些想清影了。”
　　夏夜与两人身边的晴歌俱是一愣，随即晴歌笑了起来，溯琪眼中幽紫之色仿佛抗议般地闪烁起来，夏夜心情复杂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走吧，我们去见一见叶王与舒瑾卿。”半晌，夏夜轻轻负手，低声说道。
　　溯琪与晴歌点了点头。
　　三人一道离开了旅馆，去往了叶王的宿营地，秋风秋雨之中，离离青树已然转黄，在倾盆暴雨的肆凌之下，无数可怜的枝叶纷纷砸落在地面上。整片营地看起来冷冷清清，只是联想起之前叶所发起的动员，便可知这些人只不过是离开了此间，去往世界各地寻找彼岸的碎片。
　　三人走过泥泞的小径，来到一处帐篷外，晴歌掀开幕帘，打了一声招呼，随即三人鱼贯而入，走了进去。
　　叶王正坐在地面上，他的身边，舒璇躺在那里，脸色苍白，低声喘着气。
　　夏夜一愣，道：“舒瑾卿，你伤还没好？”
　　舒璇轻轻笑了出来，道：“是新伤。”她这样说着，又轻咳了两声。
　　整个帐篷显得非常干净，没有雨水渗进来，就连外面的凄风苦雨听起来，声音也仿佛小了不少。夏夜转头望向叶王，知道这是他设下的结界所致，她沉吟半晌，道：“你们此番，除了找三界契约，还去了别的地方？”
　　叶王轻笑着点了点头，道：“我们去了一趟天上界。”
　　“……天上界！”
　　传说中，最为神秘的，神明所居住的所在，通灵人升天之后去往的地方。夏夜的脸色微微变了一变，她的视线略略扫过舒璇，在她胸口看到了被包扎之后依然在隐约往外渗血的凄厉血口。
　　“那里如今——”她试探着开了口。
　　叶王笑了笑，道：“已经快被精灵王侵蚀殆尽了。”
　　一道悠茫的神色自夏夜脸上闪过，少女的眼眸中，幽蓝的光辉一闪而逝，她轻叹了一声，道：“是吗……”
　　垂首沉思了半晌，她抬头望着叶王，道：“你们去天上界做什么？”
　　“没什么，拿了点东西回来而已。”
　　夏夜轻轻挑了挑眉，“拿了点东西？……怕不只一点东西而已吧。”
　　叶王淡淡笑了起来，道：“应该说不愧是智谋无双的海皇清影吗？”
　　夏夜神色不变地看着他，没有作声。她的身边，溯琪的瞳色幽幽化作紫色，少女看了一眼夏夜，又看了一眼叶王，轻笑出声。
　　“想来是为了九天星海吧。”她不紧不慢地说。
　　舒璇望向她的脸色微微一变，“羽月！”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潜伏于溯琪身体中的羽月。
　　少女的眼中露出少许警惕之色，双手撑着地面欲站起，叶王在她身前轻轻一拦，摇了摇头示意没有大碍，舒璇才皱着眉躺下了。
　　“早早听闻你占据了溯琪小姐的身体，没想到今日……竟得以一见。”
　　羽月淡淡道：“你我之间，恩怨数千年不休，谁承想竟有今日一晤。”
　　舒璇眼中银白之色一闪而逝，她低低笑了起来，声音因伤势而略显得沙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如此，不顾未来的诸多可能性，只抱着过去几千年的恩怨不放手，怪不得一直没有把迦莲追到手。”
　　羽月脸色猛地一变，像是吃了好几颗苍蝇一般，他铁青着脸，冷冷看着舒璇道：“你想打架？”
　　“怎么可能，没有看到我现在受着伤吗？”舒璇轻叹一口气，望着羽月，道：“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
　　她的视线在他身边的晴歌身上一扫而过，低声道：“劝你不要被你的仇恨蒙蔽了双眼而已。”
　　羽月微微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忽然听得舒璇说道：“我此去天上界，确是为了九天星海没错。”
　　羽月和夏夜同时皱起了眉，后者问道：“你去找了天上界的碎片？”
　　舒璇轻叹一声，道：“天上界已近乎被精灵王所吞噬，哪里还有什么碎片。”
　　“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了吗……”
　　“是啊。”舒璇叹道，“如今倘若还有办法阻止精灵王，恐怕果真只有依赖属于彼岸的碎片了。”
　　地面之下传来了隐隐的震颤感，帐篷之上，一缕缕灰尘摇落下来，好半晌方才止息。夏夜神色微变地望着篷顶，紧紧捏住了拳头。
　　她沉默了片刻，低头望着舒璇道：“我去过海界了。”
　　舒璇挑了挑眉，没有说话，清秀的面庞之上，带着看不出意味的笑意。簌簌灰尘依然没有停止落下，而大地的震动渐渐停歇了。帘外雨檐在风与震颤中摇曳不休，水洼被击打出震颤的轻波。
　　夏夜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羽月看了她一眼，眉头渐渐皱起。
　　他知道眼前之人，虽身为海皇，却从不承认自己是清影，可刚刚那一瞬的感觉，就像是无数个与他旧相识之人相互重叠，带着清影的意味，来到了夏夜的身上。
　　少女身上的幽蓝长裙在风中摇曳，如美丽的海波轻轻荡漾，她轻轻从背后取下了洁白如玉的长戟，戟尖定定指向了舒璇。
　　“你可敢与我一战？”
　　帐中诸人，脸色剧变。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晴歌，少女踏前一步，有些不安地看着夏夜，道：“夏小姐，何必如此？”
　　羽月脸色渐黑，娇俏秀美的脸庞显得浓云密布，一如帘外的天色那般。
　　雨声渐渐变小了，帐篷内的空气一片死寂。麻仓叶王静静坐在舒璇身边，仿佛未曾听见夏夜的那句话。
　　仿佛时光迤逦过漫长的裙裾，最终拂至舒璇的身边，少女依旧带着淡淡的，意味不明的笑容。
　　“是夏夜求战于舒璇，还是清影求战于天枢？又或者……”
　　“是海皇求战于天上独绝。”
　　舒璇一愣，忽然间哈哈笑了起来，笑得眼泪渗出了眼角，胸口的伤痕又渗出了丝丝血迹。
　　夏夜素来优雅高傲，不屑于这等粗暴行径，而清影傲绝无双，却沉醉于智谋，断不会以求战之事，视为了断。唯有身为海皇，背负千万子民重责，才敢以一界之威，强势请战。
　　“有什么区别吗。”夏夜淡淡说道。
　　舒璇大口喘着气，从地面上撑着身体坐了起来，道：“若是夏夜求战于舒璇，你我并不相熟，无必战之理，若是清影求战于天枢，当初你我已战过一场，结局你也知道了。”
　　她抬起右手，手中剑印亮了起来。
　　“可若是海皇求战于天上独绝……”
　　她的神情在剑印的光亮之中，被渐渐映得清澈又决绝，她手一撑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我天上界，又怎可能输给你！”
　　轰地一声，气流自她身畔爆发，如一道道游龙，掀翻了笼罩诸人的帐篷，几人直接暴露在了如帘的雨丝之中，湿冷的雨珠落入泥中，落在众人的发丝间，湿漉而粘腻，绵绵不绝。
　　帐篷啪地一声，像破纸袋一样倒在了一边。
　　舒璇和夏夜相对而立，麻仓叶王轻叹了一声，施施然站了起来，拉着晴歌后退到了一侧，羽月面无表情地看了夏夜与舒璇一眼，亦随之后退。
　　无声的气流在两人身周爆发出来，如两股狂躁肆虐的台风，摩擦碰撞，空气之中，隐隐有火花闪现。
　　“我等待此战，已有数千年。”夏夜说道。
　　舒璇轻笑一声，她的眼瞳已然变作银白色。
　　幻华剑自她掌心渐渐显形，散发着如星如月的淡白光华。
　　“你我之间，必有一战，想来你早已知道。”舒璇握着长剑，淡淡说道。
　　“不错，只是在战前，我还是有一句话要问你。”
　　“哦？”
　　夏夜深吸了一口气，道：“当年不惜身死彼岸，也要诅咒于我，如今的天枢，可还有这等气魄？”
　　舒璇轻笑了一声，抬起了长剑，道：“你不妨一试。”
　　夏夜点了点头，再没有说什么。
　　下一秒，她的身影如疾风骤雷，向着舒璇袭去！
　　龙图戟的影子在夏夜的手中，划成了一道洁白的电弧，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向着舒璇劈去。
　　少女陡然抬起了手中长剑，只听得砰地一声，剑戟交击之声如雷鸣般在地面之上轰然响起，交缝之间，火花迸溅，映得夏夜的脸庞冷酷无双。
　　舒璇轻轻一眯眼，双手握住幻华剑，长剑一绞，斜斜劈出，剑锋将挟势而至的夏夜与她手中的长戟挑开，随后她将剑一直，陡然向前刺出，锋芒如雪如电，携带着滚滚的巫力，如巨龙般向着夏夜扑去。
　　幽蓝长裙的少女眼中蓝芒一闪，转瞬之间，她的身形连闪数下，龙图戟在她手中舞转起来，一道蓝色的水幕浮现了出来。
　　舒璇长剑上的巫力如暴怒的火焰般撞上了水幕。
　　巫力与巫力的对撞，水与火的交锋，爆鸣声陡然炸裂开来，轰隆声响之中，连天上的雷云也为之失色。雪白的闪电在天际亮起，擂鼓般的雷鸣声也不曾掩住那爆裂的巨响。
　　雨势变大了，雨丝如银，连连垂落在两人身上，两个人的发丝都被打湿了，贴着面颊，黏黏腻腻的十分不舒服，可没有人在意这件事，在水与火的对湮之后，她们静静站在雨中，眼瞳被雨水洗得愈发明亮。
　　“你赢不了我。”舒璇说道，“你的巫力已经快要见底了。”
　　夏夜淡淡看着她，“你受了重伤。”
　　舒璇低头看向胸口，在那里，一丝血丝渗出了纱布，如白雪堆里绽出的一朵带霜的红梅。她自嘲地笑了笑，但说出口的话却冷酷而平静，“即使这样，你也赢不了我。”
　　若用平常的耳朵去听，这两人的对话简直像小孩子互相揭对方的短一般，你来我往，来回斗嘴。可没有人会会错她们语气中的杀意与笃定，仿佛每个人都在确信自己一定可以杀了对方。
　　夏夜轻轻笑了笑，手中龙图戟亮了起来。
　　一道幻影般的幽蓝光幕包裹着她，缓缓注入了龙图戟。
　　“如今我若借用雨势，胜之不武，但你也休想从中占到丝毫便宜。”她淡淡说着，幽蓝的光幕化作了光团，渐渐移向了龙图戟金色的戟尖之上。
　　夏夜低声念道：“游龙盘虬，巡猋以啸。神波·流龙！”
　　下一刻，幽蓝的光团没入了戟尖，那金色的戟尖陡然爆发出了刺目的光芒！一个巨大的水团包裹了龙图戟，从水团之中，一道道蓝色的水龙从中袭出，向着舒璇狂啸而去！
　　水龙身躯庞大，粗壮有若参天巨树，夏夜将长戟横摆，手与戟身相握之处，一团蓝色光团亮起，如同握着神圣的权杖，水龙自水团之中蔓延而出，数道龙头刹那间已来到了舒璇身前。可少女依然面色平淡，手中幻华剑向下拄地。
　　“离离天日，有明曰火。剑仪·光焰！”
　　一圈圈明亮的光弧自剑身上扩散而出，在暴雨中蒸腾了无数的水滴，舒璇的身周，刹那间围满了一个如地球仪般旋转着的光弧球，大量的炽气化作白烟，像是遇到了烧红铁剑的水。
　　水龙的头撞上了光弧球，水与火的交锋再次鸣动，轰然巨响之间，爆鸣声像泼天的蚕豆倾洒在地面上，噼啪声不绝于耳。
　　水龙失去了它的头，光弧球也黯淡了一圈。
　　可就在此时，舒璇陡然抬起头，眼神如火焰般明亮，她抬起剑，不顾光弧球的维持与残存水龙的攻击，遥遥指向夏夜。
　　一道光丝从剑尖延出，在瞬息之间，缠住了夏夜握戟的右手！
　　水龙的攻势陡然一顿。夏夜的神色也随之一变。
　　“舒瑾卿，你……”
　　舒璇不言不语，巫力猛地向剑中灌注。
　　“穹织如密，光转如縠。剑仪·天笼。”
　　光丝陡然扩散开来，化作一张光网，缠缚住了圣戟龙图和那一团水球，下一秒，舒璇身形骤然闪回至夏夜的面前，长剑直袭夏夜！
　　夏夜抬动手中的长戟。戟身在光网的包裹下，仿佛粘着一层细密的蛛丝，行动之间，颇为滞涩，便是挡剑，也只是将将挡住舒璇倾注了无上攻势的这一剑。
　　夏夜陡然后退了三步，轻轻喘起了气，她的脸色变得惨白，汗珠一颗颗顺着脸颊滚落。她早已没有了巫力，如今只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可她又有多少生命供她透支呢。
　　光网依然缠缚着龙图戟，戟身开始挣扎扭动，夏夜猛力一拽，却只觉得有什么无形中的力量挡住了龙图戟。她知道那是舒璇的剑仪，她已经缠住了她，可她仍要尝试一下。
　　夏夜不再压抑胸腹间的烦闷恶心，张开嘴，哇地一口鲜血喷在右手上，喷在龙图戟之上。
　　龙图陡然间变得明亮，闪烁着幽幽的白光，漂浮在半空之中。夏夜松开龙图，双手结出一个手印，念道：“幽魄无明，照烁神器。”
　　她幽蓝色的双瞳陡然深了几分。龙图戟身上的白光愈发炽烈，将幻华剑所延伸出来的光网烧灼出了几分焦痕。可那光网依然紧紧缠缚在龙图戟之上，舒璇长剑上挑，龙图戟陡然飞到天空之中。她淡淡说道：“你千不该万不该，让它脱离你的手。”
　　可下一秒，当她的视线从龙图戟落到夏夜脸上时，她看见了。
　　那是一双漆黑如异涡的眼睛。
　　那里面仿佛什么都有，又仿佛什么都没有，世界的黑暗和肮脏仿佛沉浸于其中，幽蓝的海浪，昭昭的天幕，仿佛就被它无形无意，不动声色地吞噬殆尽。
　　一刹那间，这天地也仿佛为之黯淡了几分。
　　舒璇紧紧盯着那一双仿佛可以吞天噬地的双眼，感受到了身体中巫力的不断流逝。她知道那并非被夏夜所噬，而是去往了通道的后面……那无边无际，幽暗无垠的，无光的海界。
　　没有人知道这吞噬何时停止。舒璇只觉得庞大的吸力拽着她的灵魂，往那无垠的黑暗之中飘去。
　　“来吧，一起死吧……！”夏夜喃喃说道，“这就是……海界的恨意。”
　　“夏寒君，你……”
　　“从你对我降下那个诅咒开始，我就是这样活下来的，可我还活着……海界还活着。千百年来，海界的没落，我的宿命，这一切的一切，让我们痛不欲生的一切……都在这里。”
　　舒璇看见了，无数次转世的少女，短寿，多疾，种种不幸发生在她身上，无数的杀伐和鲜血横流在那海底灿烂明辉的世界里，阳光与空气不断地流失，生命不停地死去，而她苦苦支撑着这一切。
　　这一切，都遮掩在了那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里。
　　舒璇闭上了双眼，她身周的吸力未曾消失，反而更加明显了。她看见了彼岸之畔的自己，念出了“永世堕之，不得而反”的诅咒，看见了清影临死前疯狂的大笑声。
　　“是啊，你还活着，你们至今，都还活着。”
　　舒璇睁开了双眼，不知为何静静看向了夏夜的双眸。就在这一刹那，时光仿佛在她的身遭静止了，如拖曳不动的水晶壁垒，任由遥远天地里的光阴与空气如琼浆般，向着那双眼睛里缓缓流淌。
　　夏夜的脸上浮现出震惊之色。
　　这天地如此浩瀚，一切都在臣服于那双漆黑的眼睛，除了……除了舒璇与她手中的幻华剑。她就像这天地之间的一个异物，梗塞在流离的海洋之外，静静站在那里，不动不摇，她银白色的双瞳望着夏夜，轻轻启唇。
　　“维以清影者，身欺三世，灭黯尘寰，不因一魂，将而噬之。乃临耀穹隆，魂冲玉宇，还诸山海，赠彼星辰，裂道为祭，夫而反之。以此，破！”
　　一道光华从她手中的幻华剑中直冲而出，穿过迢迢的瀚海，层生的波涛，穿过寰穹玉宇，山海星辰，最终击中了夏夜的双眼。
　　一道耀目的光焰陡然爆发出来，将夏夜的身影淹没，光焰之中，隐约可见她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双眼，一道道黑影从那身影之中飘出，如一只只伥鬼，触碰到光焰之时，那些鬼影化作轻烟，蒸发一空。
　　鬼影在不停持续地蒸发着，没有人知道夏夜的身体里还藏着多少黑夜的影子，舒璇缓缓闭上了眼睛，手中幻华剑稳定地一动不动，维持着那道光影。
　　“你所有遭遇，我岂非不知。”她低声说道，“海界动荡数千年，我岂非不知。”
　　“可清影，这是你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你支撑到了如今，我何尝不是如此，今日，便给你我二人一个解脱吧。”
　　“我解除了这诅咒，你将不再被魂噬所纠缠，只是……”
　　舒璇转头望向远处，重重林木之间，一个人影从中掠出，来到营地的边缘，他的金瞳冷冷望向营地中央决斗的两人，视线冷冷地在舒璇身上扫过。
　　舒璇笑了起来，看了看夏夜，又看了一眼突然出现的道莲。
　　淅沥的雨点落在她身上，落在她早已湿透的发间，她低声说道：“莲君，夏寒君就拜托你了。”
　　下一秒，她胸口的血痕骤然间扩大，眼前亮起一片雪花，在失去意识前，她隐约看见了一道火光，掠过重重空间，来到了她的身边。她勉力冲那个人一笑，可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就这样吧，管他呢。
　　这样想着，她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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