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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辛苦遭逢起一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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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零丁洋
文天祥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云锦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张年轻男子的憨厚的脸!
“娘、娘,她醒了!”那人洪亮的嗓门震得云锦几乎忍不住要伸手去捂耳朵!
但是,再怎么落魄,基本的礼貌总要有的,何况还是对救命的恩人!
“知道了,知道了!”一个老太太应和着走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粥,“来,闺女,把粥喝了!”
看着她把一碗粥喝下,老人满是褶皱的老脸笑的像一朵盛开的菊花。这让云锦一下子想起了从小就最疼爱她的乳娘!当年,还是乳娘偷偷地替她开了父母囚禁她的门锁,贴上自己养老的积蓄送她离开的家门。于是,一时间眼前有些模糊!
“哎呦,好了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人活一辈子,谁还没有个三灾五难的?”老太太坐到她身边来,轻轻拍着她的肩背:“何况现在年份不好,到处兵荒马乱的,出门在外的就更不容易了!大娘知道你肯定是遇上难事儿了!要是愿意呢,就跟大娘叨唠叨唠,要是不愿意呢,不说也没关系!”
云锦却实在是不知该从何言说自己的遭遇,一时间只是低了头,咬唇不语。
一旁的年轻人按耐不住,叫道:“看你也不是本地人,怎么一个人到的这里?又怎么会大半夜的晕倒在城外的?要不是我昨天在乡里有事耽误了出城回来的晚,也就遇不着你了!你……”小伙子挠挠头,有些急,“你不说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难处,叫我们怎么帮你呢?”
“谢谢你,可是……”云锦感激的冲他一笑,“你们帮不了我的!”
那个小伙子却被她笑的一愣,顷刻间红了脸,竟然再不言语。
院子里传来开门的声音。老大娘起身向外看看,又坐下来,“是他爹回来了!”
老爷子没有进屋,却把他们母子都叫了出去。
房门并不隔音,尽管他们压低了声音,云锦还是听见了沈家及沈家少爷几个字!
心疼得揪起来!儿子!儿子!
小宝从出生,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身边半步,哪一天、哪一夜不是搂了她的脖子才能入睡?也不知道昨天孩子哭了多久?更无法想象执拗的从不肯让爸爸哄他入睡的孩子昨晚如何成眠?
沈鸿鸣!你……好狠的心!
过了许久,老大娘推门进来,坐到炕边上,拉了她的手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然后起身,麻利的收拾起碗筷,走到门口,才停了脚步说:“咱们村儿穷,家里呢,也穷……”
云锦的心沉下去,却听见老大娘继续说道:“虽然没法子跟城里比,饭却不缺你这一碗的!只要你不嫌弃,就先住着,其他的,慢慢再想法子!”
说完,老人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云锦自个儿偷偷地擦去了感激的泪水!
不过是受了刺激再加上那几日里的奔波劳累才会一时昏厥,到底是年轻,云锦恢复得很快。不过三两天,就完全没事了。但她不想离开!
她不知道自己能到哪里去!何况小宝还在沈家!
那个小伙子是个耿直的心性儿,问一句能说十句。
云锦很快知道了,这里是离文州镇最近的一个村子时家村。这家的男主人时老汉是这个村子的里正,或者叫村长保长都行!本来两个儿子,老大时志刚那年跟人出去做生意,遇了土匪被砍了腿,回来后很快伤口恶化,命也没了。剩下这一个小儿子叫时志强,时大娘怎么也不舍得他出门了,就留在家里,跟着父亲折腾村里的这十几亩地,混口饭吃。
这附近这样不足百人的小村子还有好几个,主要的营生就是务农。但大部分的村民地却都不是自己的!小地主每个村也都有两个,但是大部分土地却都是一家的——文州乡沈家!
而且,这些村子都归属于文州乡,而文州的乡长大人就是沈家老爷。
了解的越多,云锦的心越是凉下来。沈家的势力已经大的超出了她的想象!而这一切,沈鸿鸣从来都没有跟她说过!
她留了下来,村里的小学正好缺个老师。实际上,这里的小学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老师了。村子太穷了,没有先生愿意留在这里!
小学校是时家村的祠堂改建的。当年的时家村也曾经繁荣一时,时家本是当地的大姓,祖上出过一个探花、十几个进士、秀才!清末的时候,村里最后的鼎盛是由时家一个四品的大员创造的!祠堂就是那个时候修下的,所以,如今虽然破落了,宽旷的场院、大片的建筑依旧可见当年的气派。
如今雕梁画栋都已经剥落的斑驳难看,但是,骨架不倒,依旧是这附近几个村子里最大最完整的建筑,于是,当几个村子商量着给孩子们建学堂时,作为时家最后的族长,时大叔大手一挥,做主将祠堂改了学校。
用时大叔的话说就是:“祖宗虽然不能怠慢,可是孩子才是家族将来的出路。要想恢复时家的荣耀,就要再教出几个有学问的秀才才行,时家的列祖列宗体谅,也不会怪我!”
于是,所有的祖宗排位都从最大的正厅里被请了出来,移到了东边的侧厅。中间宽阔的正厅就改成了孩子们上课的教室。祠堂前面的场院改做了操场,四周围的房子改了几间宿舍,一间算是老师的宿舍,剩下的几间正好供家远的孩子留宿。还剩下几间空屋做了村里的仓库。场院中间的大钟以前是族里集会时专用的,正好用作学校的上课铃,一番打扫改造下来倒是物尽其用,比镇上的小学也毫不逊色!
可惜,请来了几位老师却总是留不下来。村里到底是太穷,付不起太高的薪水,有点文墨的哪怕去镇上找间当铺当个账房先生也比留在这穷乡僻壤要来的合算。
可是,这个职位对云锦来说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所以,当时大叔有些不好意思说出请她当老师的意思时,她几乎是欣喜的答应了下来!
“就是薪水……实在是,实在是……反正都是各村儿凑得……你看……”
“没事儿,没事儿,只要有个住的地方,有口饭吃就行了!”
云锦就这样在村里安稳住了下来。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生逢乱世,谁又比谁幸运了去?云锦是个坦荡的性子,与其自怨自艾、抱怨命运,不如脚踏实地、奋起一争。
教学的工作不仅是她的衣食饭碗,陆陆续续来到学校的孩子们,更使她的心灵得到了安抚和慰藉。看着这些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孩子,云锦不仅暗暗庆幸,至少她的小宝是衣食不愁的。即使没有她这个母亲在身边陪伴照顾,父亲和奶奶也总是他的至亲,至少不会亏待了他!这样想着,虽然对沈家的怨恨没有丝毫的减少,但是,为孩子担忧的心情却减轻了很多。何况,只要她不放弃,母子总有重逢的一天。
于是,几乎是立即的,云锦就投入到了学校的工作中去!
本来时大娘是要留她住在家里的,但是,云锦还是坚持住了学校,一是宿舍是现成的,她就不好意思再留在时家多添麻烦,二是,孩子们也陆续回来上学了,她留在学校也可以帮忙照顾住校的孩子。
可惜,村民们太穷了,这些半大孩子们一上学,家里就算是损失了半个劳力,何况还有文具书本的费用。所以,尽管时大叔和云锦都再三申明,学费可以拖欠,甚至可以拿谷子粮食抵账,还是有很多村民不愿意让孩子来上学。
何况,这些年天灾人祸不断,很多村民都觉得多识得几个字也没有什么大用,反正现在也没有考秀才考举人的地方了!
如此一来,学校开学了一个多月,学生才收了不到十个,按孩子们的说法,恐怕最偏远的两个村子还不知道开学的消息呢!
于是,这天云锦就跟时大叔商量着放孩子们几天假,她打算利用这几天的时间把这附近所有的村子都转一遍。不光把不知道开学的村子通知到,还有那些不愿意让孩子上学的家庭也要走走。看看孩子和家庭的情况,若是有能力送孩子上学的,还是要尽量动员家长送孩子上学!
时大叔见她有这个热情,自然是满心欢喜,马上吩咐了时大娘给云锦多做几张饼子带着,又叫过儿子时志强,要他陪着云锦一起去!
云锦望着那个站在时大叔身旁,兴奋的满口答应,看了她一眼又立刻红了脸,低着头再不敢看她的憨厚小子,心里暗暗叹息一声——卿本良人,奈何我心已成灰。
“不用了,时大叔,这几天地里正忙,还是让时兄弟留在家里帮着您多干点儿活吧!我这就是各村儿转转,又没有什么重活!”
“哎,你是没走过,咱们文州乡一十八村,分布是整个县里最零散的!就算你最边上的三个村子不去了,这也是三四个山头的地儿呢!够你走的!”
云锦笑道:“所以啊,我才决定轻装简行。反正不带什么东西,就当是出去玩儿了!走到哪儿算哪儿!两天要是赶不回来了,我就三天。总之您放心,我虽然不如您老身体好,也至于走走就散架了!何苦多占一个人陪着我疯呢!”
时大娘也走过来道:“不行,闺女,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现在外面不太平,就连山里也是……”
“是啊,是啊,山里有响马!”时志强焦急打断了母亲的话:“你自己走怎么能行?”
“响马?”云锦奇道。
“唉,就是马贼、土匪。”时大叔解释道,“这些年外面兵荒马乱,各乡各镇各自为政,省里县里也管不过来,很多地方遇了天灾,没有救济还要收租收税,活不下去的就都上了山占山为王!”
“啊?真有土匪?”这倒真让云锦有些迟疑了!
“怎么没有?这山里的土匪换了好几拨,闹了好多年了。不过,大都不跟咱们老百姓过不去,一是很多上山落草的都是各村里混不下去的穷小子。下得山来,倒有大半都是脸熟的,冲着这些大叔大爷的,他们也多少抹不开面子。二是,村里什么情况他们也都知道,随你来抢吧,谁家也搜不出三斗余粮。所以,这些响马主要是抢劫过路的商客,还有就是听说也有绑票的。”
“哦,那就不怕了,我又没钱。”云锦没心没肺的笑着。
时大叔面有难色,有些迟疑的开口:“不光这些,他们,他们还……”
“唉,还是我说吧!”时大娘接口道,“再就是他们还经常的祸害一些大姑娘小媳妇的!毕竟上山的都是些大老爷们,所以,这十里八乡,哪年哪村儿也有被抢上山的闺女!只要是被他们看中的,你要是答应还好,也送聘礼,也给娘家撂点儿钱,再接上山去。你要是不答应,那就是硬抢。前年大李庄李秀才家的闺女就是,本来是在城里上学堂的,那天有事儿从城里回来,出城天就擦黑儿了,结果家里等了一夜也没有回来,大家就说这事儿要坏。果然,三天后人倒是给送回来了,可是……唉,那姑娘性子烈,被抢上山后,誓死不从,结果,到底也没逃了那些人的魔爪,被糟蹋的不成人样,回来后接着就上了吊!”
一听这话,气得云锦手脚发抖!什么水泊梁山,什么英雄好汉,还不都是戏里的好词儿?梁山上还有个矮脚虎王英呢,落草为寇的都是胆大妄为之徒,你还真指望他们能够劫富济贫?
时大娘拉着云锦又说:“唉,反正就是:你在村里他们也不来招惹,但是,你要是进了山就保不齐遇到什么事儿!要我说啊,你还是让志强陪着你走这一趟,怎么着也有个照应!”
看着时志强一脸希冀的模样,云锦咬咬牙还是拒绝了!
又不是年少无知的姑娘家,这小子打的什么心思,她自然是明白的,既然不想招惹人家,何必多有牵扯?
所以,虽然心里也有些害怕,但是,仗着自己在娘家时跟着父亲的副官也学过一点儿拳脚,还是坚持独自上路。反正落脚处都是各个村子,只要不走夜路,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麻烦。
那天在沈家是因为要抢夺儿子,人多心又乱,云锦不得施展。若是平常形状,普通一两个大男人还是近不了她的身的。何况,她身上还藏着一把匕首呢!
那是她十六岁那年父亲送她的生日礼物,也是她当年离家时唯一带出来的东西!半尺多长的匕首,精钢打造,虽不敢说吹发断金,却比普通的兵刃要好上许多,何况又有对父母的思念寄托其中,这些年来一直是她的心爱之物。
离开上海的时候,行李不多,为了照顾儿子方便,她随身携带的更少。但是出门在外,以防万一,她还是将这把匕首贴身藏了,也正因如此,这把匕首才在她离开沈家之时得以保留!
云锦打定了主意,更加不顾时家老少的劝阻,到底是一个人进了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