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行更远》锦城阿呆

69、莫语有心事

　　毕竟我已三十岁，早先落了些病根，又是天生不易怀孕的体质，虽与赵光义恩爱如胶似漆，但肚子却迟迟不见动静。九月里楚欣言又怀孕了，一向都说顺其自然的我顿感压力无边，这日起来又见阴雨绵绵，因此心下闷闷的，早起来也不梳洗，只坐着出神。
　　“小姐若是觉得闷，咱们去雨花亭坐坐，奴婢记得您说过在雨花亭中听雨别具情趣。”余欢递上拧干的帕子过来。
　　我接过帕子，心不在焉的往脸上抹抹，摇头道：“这会儿去听雨，只怕是要伤感悲秋。”
　　“要不待会小姐教奴婢煮茶吧。”
　　“我心里闷闷的，自然是煮不出好茶。”我不由的摸摸平坦的小腹，叹气道，“也是我福薄罢了，楚欣言都有第二个孩子了，我却什么都没有。”
　　“奴婢在宫里曾听闻有个孙太医，妇产千金一科最是拿手，要不明日奴婢吩咐人去请了来，让他给小姐请脉，开张调养的方子，小姐照着调养身子也好。”余欢轻轻的为我篦头。
　　“也好。”我虽懂医术，却对妇科了解甚少，若这孙太医果真精通妇科医理，由他看看或许能帮我调理好。我望向窗纱外，见雨势已小，又道，“我想出府走走，你去找管事的安排车马。”
　　“小姐想往哪去散心？”
　　“去大相国寺吧，王妃头痛症犯了许久也不见好，我正好去为她祈福。”这样的阴雨天，大相国寺该是清静不少，去听听和尚诵经，或许心里能通达些，“对了，怎么一早起来不见莫语进来伺候，我见她近来倒跟我一样闷闷的，是生病了吗？”
　　余欢笑道：“那丫头最近话也变少了，只爱一个人坐在廊下发呆。”
　　我也笑道：“丫头大了，许是有心事了吧。你去吧，唤她进来给我挽发。”
　　莫语进来时我正在描眉，镜中见她一脸黯淡，全无往常的伶俐，她心不在焉的拿起象牙梳，低声问：“听余欢说小姐要去相国寺，不知道小姐想要梳什么样的发髻？”
　　“简单些，只需几朵小巧的绢花点缀便可。”我搁下画眉墨，又问，“近日见你神色不好，可是生病了？”
　　莫语略略有些倦容，淡淡道：“大概因为换季，夜里总睡不好，白日里便没精神。”
　　“明日有个孙太医会过来，到时候叫他也给你请个脉，开张安神的方子也好。”
　　莫语点点头道：“多谢小姐。”
　　“你也同我一道出去走走，总闷在这院子里，迟早得憋坏。”
　　余欢挑帘进来，说管事的已交代小厮准备车马去了，待我用过早饭就出发。
　　上了马车莫语一言不发，掀起车帘兀自往窗外发愣，余欢同我回忆起小时候父母尚在时，重阳带她登高的旧事，眼里是满满的幸福。我想再过一年便为余欢指一门好亲事，需是个对她知冷知热，疼爱有加的有情郎。

　　大相国寺乃千年大寺，寺院正门、天王殿、大雄宝殿、罗汉殿和藏经楼由南向北沿一条中轴线整齐排列，屋檐飞翘，庭院宽敞，僧房栉比，雄伟壮观。天王殿之后，重檐歇山的雄伟建筑，便是主殿大雄宝殿。还未走进殿内，就听得梵唱袅袅，同两位中年妇人一道迈进殿中，但见殿中莲花宝座之上，一尊金佛，眉目慈善，宝象庄严，殿内有十来个沙弥盘膝坐于蒲团之上，一手持佛珠，一手敲木鱼，口中念念，曼妙空灵的梵音让人心生肃然之意。
　　主仆三人恭恭敬敬的在大雄宝殿内上了香，虔诚参拜一遍后，又往其他各殿参拜。大雄宝殿后是罗汉殿，八角造型，俗称“八角琉璃殿”，建筑奇巧，精美无比。
　　刚从罗汉殿出来，就见曹慕之迎面而来，他穿了身暗青色长袍，距上次见面不过半月，他却清减不少。
　　“四夫人好。”曹慕之声音有些低沉，像这天气一般阴郁。
　　我蹙眉望着他道：“真巧，公子也是来寺里进香的吗？”
　　曹慕之淡淡道：“今日是来代义母还愿的，义母她身子不好，这下雨天里更是不便出门。”
　　他的义母便是楚欣言的母亲，代楚欣言的母亲还愿，她许了什么愿呢？大概是求了送子观音为楚欣言送子吧，可不正是如愿了。自己一想，想太远，竟戳中了痛处，我敛眸，又想着还要问问关于书琴的事，便对余欢和莫语道：“方才在正殿里倒是忘了求平安符了，我也走乏了，你们且去问正殿里的高僧为夫人求一道平安符，我在这等你们。”
　　两人应了一声便往大雄宝殿去了，或许是出来透了气，莫语眼中多了些光彩。
　　我开门见山道：“为何在楚府不见书琴？”
　　“她……，她已入了空门。”曹慕之声音有些发颤，面色也随之一暗。
　　我有些恍惚，从别后常忆起书琴教我写字，同我论李白的情景，她的笑总是让人如沐春风，为何要选择青灯古佛？
　　“终是我负了她。”曹慕之语气中悔意深深，静默半晌，他又无奈苦笑，“自我离家后，她便削了发。这些年来我四方流浪，曾立誓，为了书琴此生不娶。可这次王爷为我做主娶卢薇，我只能从命，无奈我每一次婚姻都由不得自己！”
　　他一个“负”字便涵盖了书琴遁入空门的缘由，这个“负”字怕是多少也与我有关，我便不敢追问详情，只黯然叹息道：“人活着总有身不由己的事，听闻卢家小姐品行相貌都是出挑的，你既愿娶她，便要好好珍惜。”
　　说话间余欢和莫语求到了平安符已缓步过来，余欢道：“小姐，平安符已求好了。”
　　“嗯，出来半日了，咱们回府吧。”我收敛了伤感，对曹慕之微微笑道，“告辞。”
　　曹慕之也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含笑道：“四夫人慢走。”
　　我旋身过来，莫语却未移步，神情寂寥，只痴痴的望着曹慕之，突然冒冒失失的说道：“公子可否让奴婢看看您的玉佩？”
　　余欢瞪了她一眼，嗔怪道：“莫语这丫头可是疯了！”
　　我也错愕，训她道：“莫语，怎能如此无礼！”
　　曹慕之诧异道：“在下的玉佩可有不妥？”
　　莫语满脸通红，低低道：“奴婢冒昧，只是瞧见公子的玉佩与先前遗失的玉佩形似。”
　　我又回过头来打量曹慕之腰间悬着的玉佩，也是块双福玉佩，轻轻笑道：“还请公子不要计较莫语的冒昧，公子的玉佩的确与她遗失的玉佩形似，因那块玉佩是我赏她的生辰礼，所以她格外爱惜，遗失之后仍是念念不忘，公子见笑了。”
　　曹慕之笑道：“此玉佩是我上日在珍玩店挑得的，姑娘遗失的玉佩被人拾得卖到珍玩店也是有可能的，若真是姑娘的心爱之物，在下自然完璧归赵。”他边说边解下玉佩递给了莫语。
　　莫语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看看玉佩，看看曹慕之，又望向我，欣喜笑道：“正是小姐赏的双福玉佩。”
　　我笑道：“你可看仔细了。”
　　曹慕之笑道：“既是念念不忘的，姑娘自然是不会认错。能完璧归赵，也是一桩美事。”
　　莫语福了福身，柔声道：“多谢公子！”

　　离了相国寺，莫语又是一脸落寞，只静寂的听我和余欢说话，与往日判若两人。她恢复了光彩的眼神为何在见到曹慕之后愈加明显，为何在曹慕之跟前她那样伶俐的人也红了脸？这样一想，我便是心中沉沉一坠，她这样的单相思恐怕要苦熬一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