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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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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雨织接过方扶柳递来的酒,一饮而尽,她想着日间沈容慈那双平静淡漠的眼神,那样的眼神让她捉摸不透,她临走时的那句话又是何意,“雨织,你过得太累了”,旁边的方扶柳一如既往的花枝招展,妖冶妩媚,她的眼角已有了淡淡的尾纹,但仍可看出昔日的美丽。“扶柳姐,我的心,你懂的。”皇甫雨织夺过她手中的酒壶,把自己的杯子注满,“我们都是女人,是青楼中的女人,你瞧瞧,啊,瞧瞧姐姐我过得,寒碜哟,想当年,那么多男人围着我转,我连正眼都不瞧一下,如今,唉!雨织,你听我一句劝,赶紧把自己嫁了吧,就算是做人家的小妾,也比一辈子呆在紫云楼里来的强。”皇甫雨织有点醉了,咧咧嘴道:“辰弦说要娶我的,我要等他。”她的眼神悲哀恍惚,让人不忍视之,方扶柳讲涂了丹蔻的手指轻叩了下桌,美艳的脸仿佛被霜打过:“陆辰弦,又是陆辰弦,你这辈子都给他逼完了,傻不傻啊你?”方扶柳恨恨道,皇甫雨织看着那红色的手指甲,红色,又是红色,她这辈子最厌恶的颜色,红色的乐队,红色的嫁衣,红色的花轿,红色的幡旗,那一团团红色将她的梦击得粉碎,即使,即使因为自己是青楼女子,不能名正言顺的嫁个他,她也宁愿那陆辰弦鳏寡一生,而不是夜夜伴他娇美的妻,她外表仍算平静,内心却涌起了一股激流,不,她忍了这么久,不能就此放弃,陆辰弦是她的,陆家少奶奶的地位也是她的,她不允许任何人抢,包括那位大清的和硕格格,她的神色一下子转为张狂,甚至有点狰狞:“扶柳姐,请你给我一巴掌,越重越好。”“雨织,你……疯了吗?”方扶柳不解的看着她皇甫雨织闭上眼,长长的舒了口气:“打吧,我这一生全都要靠这一巴掌了。”方扶柳犹豫了片刻道:“我可正打了啊,是你让我打的。”皇甫雨织再次重重的点了点头。
沈容慈望着窗外凝重的夜色,听着陆辰弦均匀的呼吸声,这夜,好长,好寂寞,她忽然想到了十二阿哥,那个在他面前可以肆无忌惮的撒娇,知道她也有软弱时候的十二阿哥,如今又在哪那?她左手的指尖依然疼痛,然而,这点痛,哪里急得上她心中细心裂肺般的痛苦,时隔半年,半年来她每时每刻都背负着愧疚,当日那样无情的结束、否定他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是对是错,那个‘不’字让高傲的皇族之子远走沙场,他说要带她并肩走长亭短景、看潮来天地青,浪去江湖白,可现在,十二哥,你会怪容慈吗?为什么你连再见都不肯亲口对我说。她披了霞帔,戴了凤冠,一只脚已迈出了雅竹轩,十二阿哥蓦的闯了进来,“容慈,我不准你嫁!”她一如既往地轻刮一下他的鼻,嗔怪道:“你想误了我一生?真坏,他日你娶了福晋,还需我相伴?”他应该是有话要说的,只是那一声‘吉时到’把她催出了门,在无子坡上,她又以责任相逼,将他足足藏了一年的话一生的希冀统统归零,她是那么残忍的用刀,用戟去绞动他的心,让他走投无路,十二哥,你莫非要学我阿玛戎马一生,你有权找一个比容慈好千倍万倍的女子,何必如此决绝,容慈能为你做的毕竟只有一点点啊,明朝你凯旋,与谁同喜,若身处险境,谁又能替你同我额娘为我阿玛那样在菩萨面前上柱香,保你平安。
沈容慈一觉醒来时已不见了身边的陆辰弦,她捏着他留下的字条,呆坐在床上:我去看雨织,晌午前必回。
“雨织。”陆辰弦轻唤了一声,为昨日未能及时赶来探望她感到抱歉,皇甫雨织背对着他不吭气。“对不起,雨织.”皇甫雨织冷笑:“对不起?你以前不是很讨厌道歉的吗?”“你在跟谁生气?我吗?我并非要真的对你不管不顾,而是真的抽不离身那,你难道不能体谅一下?”陆辰弦亦有点激愤,自己已经做到低声下气了,她还想怎样?皇甫雨织依旧站着,既不言语也不转身面对他,陆辰弦两步跨到她面前还未来得及抬头看她,皇甫雨织已经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你不要看我,不要看。”陆辰弦心中陡然一惊下意识的掰开她的手,“你的脸?”他惊呼,只见皇甫雨织右半边脸又红又肿,五个手印清晰明了手印上部是几条长长的血痕,很明显是给指甲抓伤的,一张清丽的脸此刻看起来却是触目惊心皇甫雨织看陆辰弦愕然地盯着自己,又一次把脸埋到了手心里泪水从指缝一滴滴的落下。“雨织,你的脸,怎么会弄成这样?”“你不要问,我求你不要问。”她大声嘶叫:“你可以不要我,不理我,可为什么要让你的妻子来这样羞辱我,你想和我了断,我决不会哀求你怜悯,可是,要让一个第三者来告诉我这些你不觉得残忍么?”陆辰弦皱了皱眉:“什么了断,什么第三者,雨织,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是说,容慈要你离开我,你脸上的伤?”“不,跟她没关系,如果今天我处在她的位置上我也会这么做的,那个女人能容忍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那,现在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意思就好,其它的我都不在乎。”她突然粲然一笑,眼角的泪珠未干扑入了他怀中,陆辰弦满腹狐疑,容慈素日温婉善良,说她出手打人,他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那么是雨织在说谎,不,不会,雨织与他相处这么久从来没骗过自己,他觉得迷茫了,一切变得复杂起来。
沈容慈见陆辰弦穿过回廊,迎了出来,“你回来了,娘刚从茶铺回来,说是有事找你商量。”陆辰弦看了看她纤弱的眉宇,劾动了下嘴唇,兀自朝房中走去,:“你先去吧,待我换过衣服就来。”沈容慈见他一脸怪异,与其又淡漠无比,不得其解,只身前往大厅里去了,陆辰弦将身上俄长袍扯下,扔到床上,愣站着,真的要找容慈说吗?他要以何种方式,质问?恳谈?不管是哪种都表明了自己对她的不信任,可如果不说,对雨织也太不公平了点,他摇摇头,重新拾起长衫套在了身上。
陆夫人站在大厅里,负手仰望头顶的椽木,这是她思考问题的一贯做法,任何人都不敢轻易打扰此时的她,恐她思路一断,陆家茶铺的一桩大买卖就落了空,她像是听见脚步声低下了头:“容慈来了,坐吧。”她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吩咐道,沈容慈走上前:“娘,您的肩膀又酸了啊?”说着搀她坐下,在她肩上轻捏了几下,陆夫人舒坦的笑了:“容慈的手法真是越来越好了,娘现在一天没你都不行了。”“那我就给您捏一辈子。”“我哪有一辈子哟,半辈子都没了。”陆夫人扭头,爱怜的抓过沈容慈放于她肩头的手。
陆辰弦此时已到了大厅,见陆夫人和颜悦色不禁暗自舒了口气:“娘您今日去了茶铺,可是有事发生?”陆夫人起身,刚才的一脸慈祥瞬间消逝,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严肃:“茶铺的生意是一日比一日清淡,我老了,这世道也不太看的清楚了,找你们俩来是想要你们帮我出了策,让陆家茶铺重现昔日的繁盛。”她顿了顿看了一眼沈容慈:“容慈,把你的想法说与娘听听。”沈容慈秀眉微蹙,沉思片刻道:“其实生意上的事情容慈也不懂,不过我听外面的人说今年江南出现了百年不遇的水灾,茶农损失惨重,收获的茶叶本来就少,加之质量又差,他们将其贩到京城,辛辛苦苦的走一遭,却连车马费都收不回,难免会灰心丧气不再上京,所以茶叶才会一日比一日少。”陆夫人绕有兴趣的听着,不时地点点头:“那么以容慈看来,陆家茶铺该如何应对那?”“为今之计,我们也恐怕只有高价收购这个法儿了,京城大小茶铺都在抢收茶叶,陆家却还是秉着前几年的价,即便是老卖家也难免会禁不住诱惑另投别处的。”陆夫人摸摸下颔好像很同意这种做法。“我不同意!”久站一旁的陆辰弦忽然道,陆夫人见平日里一向对生意场之事不闻不问的儿子今天突然开口,顿觉欣喜莫名:“哦?辰弦你倒说说看自己的想法。”“娘,陆家茶铺的价钱是外公生前定下的,几十年做下来怎么能说改就改。”“听起来也有点道理,你继续说。”“孩儿认为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包产包销,我们可以派自己的人去江南定那些质量较上层的茶,运婚京自己炒,自己加工,然后再往外销售,只是这样做成本会比较高,所以我们只能靠薄利多销,您觉得怎么样?”“娘,这么做冒险了,大批购进生茶,我们经验不足,万一……。”陆夫人点点头,沈容慈的话不无道理,但她毕竟是偏袒儿子的,他难得插足生意场上的事,此时挫他的锐气,难免会使他气馁,以后再陆家还是要交给他的,让他学学也好。于是摆了摆手道:“容慈,你就让辰弦放手一搏吧。”沈容慈知陆夫人是有意要锻炼陆辰弦,但用这种方法终究不太妥陆家四十几口人都靠着茶铺吃饭,万一失败……她又不愿陆辰弦在自己的娘亲面前失面子,终于还是忍住了,欲私下找他再谈。
“辰弦”,陆辰弦明明听见沈容慈在背后唤自己,却仍未停止脚步,反而走的更快了,“辰弦”,沈容慈小跑了几步,终于把他截在了门口,蹙蹙眉道:“辰弦,你不觉得自己刚刚的意见欠考虑了吗?”陆辰弦看看她,神情倨傲:“欠考虑?结果还未出来你怎知欠考虑?我知道,你一向自负聪明,今天娘亲口驳回了你的提议,你一定觉得很不服气。”“你”沈容慈觉得他这话对人而并非对事,似乎是有意刁难自己,咬咬唇定定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推门进了屋。陆辰弦一垂头:“陆辰弦啊陆辰弦,你究竟在说什么啊?”
“自负聪明?”她苦涩的摇摇头,自己为陆家所做的一切居然换回他的一句自负聪明,莫非真是她错了,错看了陆辰弦,错信了自己。
“小姐,夫人请您出去吃饭。”“哦。”她抬头,轻轻推了推面前的帐薄:“焰儿,你告诉夫人,我不饿让他们先吃吧。”“小姐,吃完再看嘛。”焰儿伸手拉拉她的臂弯,“焰儿”,她柔声道:“你先出去让我静一静好不好。”焰儿只得无奈的往外走,轻带上门。“你怎么还不走啊?”沈容慈听见脚步声,抬起头,蓦的看见陆辰弦木木的站在自己面前那么深的看着自己局促不安,她垂了头:“有事么?”“对不起,白天的话我说的太重了一点。”“我接受你的道歉,如果是因为白天的事。”他走进窗口:“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问,不然对雨织太不公平了,容慈,我想你欠我一个解释。”“皇甫姑娘?”她仍不解,径直走向他,“又关皇甫姑娘什么事?”“容慈”,他忽然加重了语气:“到了今时今日你还不打算对我坦白吗?到底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了让娘疼你,娘还不够疼你吗?要占有我,你也成功了,为什么还要做那种事去伤害雨织,伤害我们之间的感情?”她突然笑了,连自己都被自己的笑吓了一跳,一昂首,眼中已蓄满泪水:“你来,是要我俯首认罪的?那么请问,我的罪行是什么?”“你敢说那一巴掌不是你打的?”看着她被泪水弄湿的脸,不禁心痛难忍,想再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你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对不对?”“我……”她哽咽,倔强的转身道:“如果你不相信我,宁愿相信她的话,请你离开这间房。”陆辰弦以为她要向自己解释了,那怕是一句也好,他一定会原谅她,因为他已经那么深的爱上了她,他不想失去她,可是她却是那样的倔强,那么不了解自己苦心:“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他是一个男人,一个从小被人保护着的大少爷,他有自己的尊严,这种尊严让他学不会退步,即使是在自己最心爱的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