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待樱桃》Youmu

16、Episode 15

　　苏浩走出纳米亚昂的政府办公厅时，意料之中地看到有人正在等他，而意料之外的则是等着他的人并不是樱桃，而是莱茵，她靠在大门外的石壁上，双手环胸似在深思。
　　金发少女的双马尾打着微卷，从侧面看去，遮住了脸部的轮廓，让苏浩看不清她的表情。
　　或许是听见了后面传来的脚步声，莱茵回过头，弯起唇向他微笑：“恭喜，哥哥对你的考试合格了。”
　　“考试？”苏浩微微蹙眉。
　　“刚刚里面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呢，看样子他有对你手下留情哦。”莱茵似乎并不打算解释什么，三言两语便带过了苏浩的问题，“哥哥办事向来雷厉风行，这点上顶级风系魔法师的瞬移都拼不过，嘛虽说这两者不能比就是了……不过呢，现在怕是整个艾斯拉德都知道你是他的学生了。”
　　“哈？他一上来就要跟我打架，其实是预谋好的吧。这点我倒是猜到了，但‘学生’是怎么回事？他可只让我去他手下办事。”
　　“哪有让一个未从学院毕业的年轻人进入政府办公厅工作的道理。”莱茵眨了眨眼，故作神秘地伸手在苏浩眼前摆了摆食指，“嘛，跟在哥哥后面好好学就对了，其他的别抱怨了啦，反正好处多多，特权也不少哟，你看小樱桃买东西都可以直接挂苍蓝大人的账单上，你也可以这样敲诈哥哥。”
　　“他是你哥。”
　　“没事，你榨不穷他的～反正你也要为他办事嘛。”
　　苏浩不再接话，纯当上了贼船。
　　他想起了自己离开前，雷特对他说的话。一字一句是那样得清晰，让他彻底明白自己接下来会遇见的该是什么程度的事情，而他只有选择前行。
　　这不是看中了一个天资聪颖的徒弟而糖衣炮弹一起上、最终收为关门弟子什么的狗血励志剧开篇，这只是一笔交易，各取所需罢了。

　　苏浩决定跳过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樱桃和学长呢？”
　　“小樱桃有点儿头痛，迪恩先带她去医院了，她不放心你，要知道之前里面的声响可是让不少路过的人都驻足了呢，所以我留在这儿等你出来。”莱茵的瞳仁里满是淡金色的阳光，好像在说的完全不是自己的事情一般。
　　苏浩的眉头却皱得更深。
　　“她去医院了？不是没事了吗？我们之前在餐厅里她还好好的，她……”
　　“苏苏，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啰嗦了？”莱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她的目光让苏浩有几分不自在，“我保证，她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你的保证有几分可信度？”苏浩完全不买她的账，“让迪恩学长送她去，你也真够放心的。”
　　“诶，为什么不放心？”莱茵微微愣了愣神，随即明白了苏浩话里的意思，轻笑了起来，“我看不放心的是你自己，然后希望我也陪着你一起不放心，这样你心里会舒坦些。”
　　被一语点破了心理活动的苏浩瞥了莱茵一眼，没做声。
　　莱茵却好像抓住了话题，接着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来来，我们好好谈一谈，我可不介意当你的心理咨询师。怎么说呢，我看小樱桃对你也有几分意思，其实想追她的人真的不少，但有一半条件不够，清楚自己入不了苍蓝大人的眼，另一半则是被迪恩请去教导处喝了杯茶。如今苍蓝大人不在，我和迪恩可没打算阻挠你，小樱桃也很明显对你上心了，所以说你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行了，别说了。”苏浩打断她那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仰头看向长空，只觉得风刮在脸上有股生疼的触感，“你难道忘了吗？我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雷特刚才对他说的话，还在他的脑海里打转。
　　这让苏浩发现，原来下一定决心将“不可能”的事情说出来时，居然是那么难过的。

　　就在十几分钟前，会客室外的广场上。
　　那儿被大型的远古魔法毁得面目全非，雷特坐在唯一幸免于难的喷水池台上，把玩着那只未开封的小刀。它刚刚就被雷特架在苏浩的脖子上，那冰凉的触感让苏浩在那一刹间出了一身的冷汗，而现在两人却面对面地谈着条件，让苏浩不禁觉得有点儿可笑。
　　“这只能算是口头协议吧？咱们一不签合同，二没有公证人，甚至不具备法律效应，如果我做了事，你却不肯告诉我实话，那又该怎么办呢？”
　　说实话，问出这个问题，苏浩其实捏了把汗。他不清楚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回答，这仅仅是在赌罢了，因为他对雷特其实构不成任何威胁。
　　失踪的主神，离开了整整一年的苍蓝，百年盛会莫名其妙的任务，已然接近暴乱的火山岛……苏浩很难想象这一连串的事情与自己完全无关，否则他也不会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还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魔法天赋。
　　他只是在赌自己在这件事情中，到底有多重要。
　　雷特看着他沉默了几秒，目光犀利，宛如冰块折射出的冷光。
　　最终，那个男人收起了手中的小刀，淡淡道：“那我先给你笔‘订金’。告诉我，你想知道什么？”
　　“把你觉得现在能说、而我又想知道的，说给我听就行了。”
　　“唔，你还真够聪明的，我挺喜欢你这性子。”雷特故作欢喜似的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那我就直说吧。我觉得，你来到这里十有八九是艾瑞斯刻意放行的，你的魔法能力也是他传递给你的，不然根本就说不通。至于他为什么离开艾斯拉德，我并不清楚，或许是被迫的，也或许是他要去别的地方办什么事情，但总之，这段时间里，他肯定需要你为他做一些事情，所以你才来到了这个世界。”
　　“他可没征得我的同意。”苏浩对此嗤之以鼻。
　　“话这样说可就不对了。如果没有筹码，就别跟比你强大了不止一倍的人谈条件，明白吗？”
　　雷特的语调似是随意，好像这番话不是叮嘱更不是威胁，只是在陈述一个定理，甚至是一个公理，噎得苏浩完全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苏浩只得对上述内容表示妥协：“然后呢？制作米斯特汀就是我需要做的事？”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但我又觉得可能性不大，你说他为什么要制作米斯特汀？那玩意儿的别名叫做‘弑神剑’——他难道要杀自己么？”
　　“我怎么知道。”苏浩轻哼一声。
　　“虽说只是神话里的东西，到底能不能弑神，谁都没有尝试过，但这完全不能代表米斯特汀一定不能杀了他。但现在按照这个步子走，只有先做出米斯特汀，看看会发生些什么再说。”
　　“按照百年盛会上所说的，完成任务就可以见到主神，然后许一个愿望。当然，今年还增加了‘可以问一个问题’的新福利，他是不是打算让我拼了命帮他做事，接着许愿回家就万事大吉了？这样他刚好也不用付我工资了。”
　　“还真有可能。”雷特耸了耸肩，笑道，“那样的话，你离回老家结婚也不远了。”

　　即便最后和雷特的谈话是以不痛不痒的玩笑结束的，但苏浩依旧清楚自己的定位，他只是这个世界匆匆的过客，莫名被主神选中，进入了他的‘局’里并帮他做一些事情，或许完成的那一天就是他离开的日子，而他根本毫无反驳之力。
　　“你明白么，莱茵。”他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拂过的风，去耳朵去倾听树叶的沙响与鸟鸣，或许等到离开的那一天，这个世界有着令他更加留念的东西，而他只能选择记忆却无法带走，“我喜不喜欢樱桃，在这个‘局’中根本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因为无论我的回答是什么，都没有用的。”
　　——如果游戏的结局只能有一个，那么走再多加好感度的支线又有什么用。
　　莱茵沉思了一阵，最终不知该再接什么话，索性丢下你一句“你好自为之”，便转身离去。
　　苏浩看着她的背影，那扬起的金色裙摆如她本人一般张扬与犀利，却仍是有看不透的东西。

　　那天下午，苏浩还是去了趟医院。他总觉得这儿和地球似乎区别不大，除了一个用魔法支撑，而另一个则到处都在谈“科学”外，居然连病人都是在刺鼻的消毒水和满眼白大褂的地方恢复健康的。
　　只是未踏入住院部大楼前，他率先看到了顺着楼梯走下来的迪恩，可苏浩并没有一种在陌生的环境里见到熟人后的欣喜感，相反的，他甚至欲转身离去。
　　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莱茵对迪恩那么自信，在他看来，这两个人完全就是异地恋的典范，男方身边还有个很优秀而且走得很近的女孩子，但莱茵就和没注意到这点一个样。
　　即便这根本不关他的事，但他就是潜意识里觉得不爽，不爽莱茵纵容迪恩的态度，更不爽迪恩对樱桃的宠溺。其实苏浩很清楚自己产生这种感觉的原因，但他偏偏不愿意说出来，甚至根本就不想去承认。
　　这简直糟糕透顶。
　　就在苏浩的思绪已经成了一团乱麻的时候，好巧不巧的，他被迪恩发现了。
　　“苏浩！你来了？”迪恩在人群中高声喊他的名字，还朝他挥了挥手，让他意识到自己连逃跑的机会都失去了。
　　苏浩只得在脸上摆出一个颇有些僵硬化的笑容，然后向迪恩举起手晃了两下，算是回应。

　　他们在街道边找个了饮料店就坐，各点了杯果酒就是谁都不喝，仿佛只是摆那儿好看似的，红红绿绿。
　　苏浩一直望着窗外，这家饮料店对着街区的那一面用玻璃幕墙围了起来，映着室内的景象。他在恍惚间想起，初二那年的物理课本上曾大讲特讲过平面镜成像，那时他打着哈欠只盼望着这堂课早些结束，而如今他却宁可回到课堂上，最好还能把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统统忘记。
　　“你想家吗？”一个温和的声音将苏浩的思绪拉了回来。
　　“啊，对。”苏浩扯了扯嘴角，不痛不痒地答道。
　　他有些烦躁，理由是这个眼前的这个男人和他的未婚妻似乎都能把自己给看个透彻，让他莫名地想要发火。
　　苏浩狠命摇了摇头，决心把这种想法驱逐出境，至少接下来的日子，他还需要迪恩和莱茵的帮助。
　　他只得在迪恩再度开口前率先转移了话题：“樱桃怎么样了？”
　　“因为脑部受到了迫击的缘故，导致脑部淤积了血块，谁知道她这两天是不是硬撑过来的，真是不知道该说她什么才好。”迪恩那张清秀的脸上此时明显密布着因担忧而产生的责怪之情，他在心疼樱桃，苏浩看得出来。
　　苏浩在心里对自己说了无数次“要淡定”，可有一种人，叫自欺欺人。
　　他还没意识到喜欢上一个人是很容易让自己变得孩子气的。
　　最后他揉了揉额角，再度把心思扯回到樱桃的病情上：“那现在呢，樱桃她现在如何？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迪恩摇摇头：“不会，动个小手术化开血块，再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那就好。”听到这儿，苏浩终于松了口气，得到这样的答案后，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一秒钟都不想停留在这里了，索性站起身准备去前台结账，“我先去看看她。”
　　“晚点去吧，樱桃刚睡下。”
　　苏浩的脚步陡然停下。
　　然后他缓慢回头，意味深长地盯着迪恩看了几秒，然后问道：“她睡着了，所以你就出来了，对吗？”
　　“是。”迪恩回答得毫不犹豫。
　　“她对你而言算什么？”苏浩的声音骤冷，一字一顿，整个人也因愤怒染上微微的寒意，“朋友？学妹？还是可以随意暧昧的对象？！”
　　这一番话或许过于突然，让对面那个样貌清秀的少年愣在了那里，好像完全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
　　“苏浩，你……”
　　他本想问“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却在下一秒被苏浩打断。
　　“抱歉，是我太激动了。”他这样冷冷地说道，话语里却没有半点致歉的意思，“但是麻烦学长在有未婚妻的情况下，就别招惹其他女孩子了。”
　　说完，他便强压着怒火再度转身欲离开，可没想到这回却又一次宣告失败。
　　因为他还没迈出步子，便听到迪恩的声音从背后传入耳畔，那语气带有强烈的压抑之意，恍若在克制着不断澎湃的心潮：“苏浩，她是我的妹妹，亲生妹妹。”

　　苏浩忘了他们两个最终是怎么回到谈判桌上的了，姑且让他把这场谈话定义为“谈判”吧，不过显然易见的是，他和迪恩并没有达成什么协议。
　　他对这个突然爆出的结果稍微有点儿接受不能，但仔细想想便发现它在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不然根本无法解释莱茵为什么完全不吃樱桃的醋，而且单从迪恩的眼神来看，他也觉得迪恩不像是在骗他。
　　眼睛是心灵的一扇窗。虽然很多人都这样说，并不代表它一定是正确的，但至少可以减少错误的几率。
　　所以苏浩决定相信他所看到的。
　　“这个故事说起来有点儿漫长，一直不跟她相认并不仅仅是因为怕她不能接受，总之……”迪恩面露难色，却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他向苏浩表露出恳求的神色，“你能坐下么？可能我们真得需要好好谈谈。”
　　苏浩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浮动，迪恩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回来坐下，并一口气喝光了果酒，还招呼服务员续杯。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我愿意听你说下去，但你给我的理由要让我足够满意。
　　迪恩盯着自己眼前那杯还未动过的透明色果酒看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深吸一口气，开始陈述他的故事：“那一年，我也不过才一岁，人们说三岁之前的孩子是没有记忆力的，所以我也确实记不清当年的事情了，曾经的故事也只是从老一辈的人口中听来，然后零零碎碎拼凑在一起的罢了。我有一个妹妹，同父同母，只比我小上一岁。可你应该知道我家世代从政，无形之中自然得罪了很多人，也和很多利害关系挂钩，再加上保姆的一时疏忽……她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被别人抱走了。”
　　苏浩微微吃惊，他望向迪恩，似乎思维有些难以转过弯来。
　　“他们就拿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去威胁我的爷爷，他是上一代的执政者，那时候我的父母还很年轻，并没有实权，这中间夹杂着很多利益的斗争，我没法一一明说，也不能说。”迪恩迎上苏浩诧异的目光，“总之，他们让我的爷爷做出选择，在他的孙女和一份机密文件之间——只要交出了文件，她就可以获救。”
　　说到这儿，迪恩停了下来。回忆这些的时候，他语速放得异常缓慢，好像光是组织语言就显得极为艰难。
　　“暂且不管是什么文件，但就算交出去了，又有谁能保证对方会把人送回来？”苏浩抿了抿唇，这中间的利害关系光是听迪恩叙述他都能想象得出来。
　　“没错。那份文件其实是一张预备上交伽蓝神殿的变革令，是政坛上几大有名望的要员一同起草审议的，大致内容是废除旧贵族的各种实际特权。如果没有那份文件，今天的艾斯拉德绝对没法做到平等对待所有的民众，它开了一个先河，虽然现在仍有贵族势力的存在，但至少比当年好了太多。”迪恩不再去看苏浩，而是一直盯着装果酒的高脚杯，好像这样做可以让内心好受一些，“虽然我明白，即使说得再义正言辞，也无法抹去事情的真相……”
　　“为了那份文件，你的爷爷选择牺牲了你的妹妹，是这样吧。”苏浩用平淡的语调替迪恩陈述了他最难以启齿的部分。
　　“……”迪恩的浅褐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朦胧的雾气，良久，他轻轻合眸，“爷爷很心痛，直到去世前，他都说很对不起妹妹，但他也说，他不后悔他的选择，即使再来一次，他也会这样去选的。”
　　苏浩很想冷哼一声，然后用很不屑甚至是很讽刺的语调说出“舍小家为大家是吧？”之类的话，可他却发现嗓子干涩，什么话都说不出。
　　站在个人的立场，他可以嘲讽也可以表示轻蔑，甚至可以破口大骂，但站在现实的角度，他却没法去说些什么。
　　他想起了火山岛那个叫做乔安娜的少女，两个贵族手下的普通喽啰就能把她欺压成那样，放到十多年前的艾斯拉德，可能情况会更加严重。
　　苏浩只得暗自庆幸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七年，本就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十七之后的倾听者。
　　他努力平复下心情来，接着问道：“然后呢？你是怎么发现樱桃是你的妹妹的？”
　　“当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成为了废除旧贵族特权计划的牺牲品，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整整五年。在我六岁那年，老师……我是说苍蓝大人，他来到星之岛，说是希望收我做学生，不过仅仅教我音乐。他也直言了理由：因为我是绯娅大人的转世。”
　　又是一个新的人名。
　　苏浩挑起了眉：“转世？”
　　“我不知道老师是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的，但他绝对不可能凭空捏造，再说转世重生后性别样貌都完全不同的案例也不是没有，完全相同的可能性反倒微乎其微，反正我和莱茵早有婚约，老师也表示不会干涉我的其他自由，家人便对他的请求应允了下来。”
　　“好吧，关于‘转世’这个玄乎到极点的名词，我就暂时不让你解释了。”苏浩头疼地揉了揉额角，“那么绯娅又是谁？”
　　迪恩幽幽地道：“她是曾经的七大魔导师之一，也是老师的妻子，上一任水系神官，水之绯娅。”
　　一语点醒梦中人。
　　苏浩刹那间想起了自己在艾斯拉德学院的水底所看到的一切，那和樱桃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温婉女子曾给他带来无尽的困扰，而如今一切都已被说穿，那个人分明就和樱桃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苏浩突然有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这让他止不住地想笑，却不是因为快乐，而是因为隐隐地惧怕听到了事实而带来的焦虑：“你别告诉我，樱桃才是绯娅的转世，而你不是。”
　　迪恩没再说话，而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苏浩感觉到非常得震惊，可能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理解了为什么迪恩会这么护着樱桃，又理解了为什么所有人都说苍蓝宠樱桃宠得要命。
　　他举起高脚杯，再度一口气喝光了果酒，再用手抹去唇角残留的余味：“对不起，听不懂，麻烦解释得再详细一点。”
　　“……简单来说，在我跟随老师学习音乐长达半年后，他忽然从纳米亚昂的孤儿院领了一个比我小一岁的女孩子回家，只因为她和绯娅长得一模一样。不用猜了，那个女孩子就是樱桃，老师手把手教她魔法，却把她培养成了一个水系魔法师，这是谁都不曾想到的，但谁也不敢多言，毕竟那到了时候再提起‘苍蓝’这个名字，任谁都清楚他的实力根本就凌驾于任何人之上，是最接近艾瑞斯大人的神官。”
　　迪恩笑笑，却有一种莫名的怆然侵袭着他的面部表情，“后来我曾无数次怀疑过樱桃的真实身份，再到最后终于确定，她是我的妹妹，更是绯娅大人真正的转世。这一切可能真的是由无数的巧合堆积而成的，可它确实发生了，还相连的那么完整无缺。”
　　“苏浩，你明白那种挣扎么，你那么想和自己至亲的人相认，想把她接回家，想让她像公主一样高贵地活着，而不是让她被那群疯狂嫉妒着的家伙质疑她所有的努力、说她的一切只是靠着苍蓝大人的身份所换来的，可你却怎么都办不到。”迪恩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你不能告诉她她到底是谁，因为这样很有可能会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
　　迪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悲哀的神情：“老师一直以为绯娅大人的转世是我，他对我很好，对樱桃也很好，可我一点都不想这样。他每每看着我的时候，表情中夹杂着诸多的不甘与隐忍，这让我心里发慌，我不知道他如果明白了樱桃的身份后会对她怎么样，他光是寻找绯娅大人的转世就花了五年多，坚持不懈而且风雨无阻。他来到我家的那年，我还不到六周岁，可他脸上的表情我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可是苏浩，你应该明白，樱桃不是绯娅，他们不是同一个人，是绝对不能划上对等号的。”
　　“所以你什么都不敢告诉她，其实也是怕她对你产生心理上微妙的改变，而被苍蓝看出异端。”苏浩接口，“这样，他可能就真的把樱桃当成绯娅了。”
　　“……对，就是这样。”迪恩不由得苦笑。
　　苏浩沉默不语，他太了解这种想守护却无法去守护的感情了，好像现在的他也是这副模样，让他自己都深恶痛绝，却无力改变。
　　良久，他用最后的问题打破了这嘈杂中的寂静：“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这时，迪恩又一次微笑起来。苏浩不得不承认，笑容简直就是他的招牌，这让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弯弯的，弧度正好。他一向都是那么得温和，或许正是这种淡然让冲动的自己看不惯。
　　苏浩相信自己一定是嫉妒他了，这没什么好说谎的。
　　苏浩想，自己一定没法独自背负起那么多的东西，不论是来自家庭的、老师的还是爱人的，但迪恩把这些都处理得恰到好处，他虽然看起来挺瘦削，整个人也眉清目秀的，说句玩笑话，那根本就是偶像剧里走出来的病弱美少年，可他肩上的担子却又是那样得沉，他不需要任何人去保护，相反的，他还在尽全力守护着他需要守护的一切。
　　但面对苏浩的这个问题，迪恩却只是笑，笑得眉眼弯弯云淡风轻，仿佛之前说的那些都不是什么沉重话题，而是在念一本童话书。
　　“别笑，你必须得给我一个答案。”苏浩挑起了眉。
　　“苏浩，那我先问你一个问题。”迪恩忽然认真了起来，那对浅褐色瞳仁里对一切都表示淡然的笑意刹那间褪去，“你喜欢樱桃么？”
　　苏浩一怔。
　　“我可以拒绝回答么？”他用左手的食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索性开始想方设法地绕过这个问题，“再说了，你应该先回答我才对。”
　　“其实你回答不回答都无所谓，我看得出来。”迪恩笑笑，眉宇间又恢复了那温和的神采，“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你觉得你应该知道，并且相信你能够保护得好她。她一向好强，就是因为别人的猜忌过多，反而更想向所有人证明自己，这让她失去了很多被人保护的机会，可在你面前，她甚至会撒娇。”
　　迪恩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却让苏浩又一次变得踌躇起来。
　　“可是……我可能很快就要离开这儿了，主神会把我送回去的吧，如果见到了他。毕竟这是他的疏忽，他把我弄来了这个地方，没理由不让我回去。”
　　迪恩凝视了他片刻，然后弯了弯唇：“这个世界上本就不存在什么‘救世主’，就算是主神也有办不到的事情，到不是说他不能把你送回去，只是……苏浩，没有谁有义务为你的感情负责，除了你自己。”
　　苏浩看着他，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苏浩，你要知道……”迪恩晃了晃高脚杯里的果酒，透过那一抹半透明的色彩看向对面的人，淡淡道，“——选择权一直都在你的手上。”
　　苏浩终于相信他所说的完全不假，他或许在鼓励自己，甚至是暗示自己，但这还不足以让苏浩做出选择，哪怕他从来就不曾失去过选择权。
　　“其实我们都对对方有过猜疑和考量，是吧。”苏浩想起了他们这场谈话的初衷。
　　“是。”迪恩的回来向来准确，从不含糊。
　　“那么现在，我们算是冰释前嫌了吗？”苏浩抬起头，望向迪恩的眼睛。
　　“最起码现在看来……”迪恩微笑起来，“确实是这样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