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东湖一草

23、第 21 章

　　大雨过后的几天帝都一直天气晴朗，各处修补的土木工程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进程，许是忙中出错，某条街道上突然发生了场小小的事故，一辆木材的运送车不小心翻倒了，被刨得浑圆的木头满大街地乱滚，撞坏了一间小店铺的门板。当下店主就气势汹汹地窜了出来，不依不挠地拉着运送的工人嚷嚷赔钱。
　　两人正浑然忘我地闹得起劲，猛听见旁边一阵马嘶，回头望去才发现一个骑士惊魂未定地停在街口。
　　“混蛋！是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得满地都是？立刻给我收起来！迟一刻小心我送你们去治少部！”
　　险些被拌倒的骑士坐在马上铁青着脸怒斥，他带着传令官的令羽，一看就知道是专门负责送达命令和传递消息的军官。
　　人说不到帝都不知道官多，京畿地区的市民比较有见识，眼尖的还能认出这个骑士肩上的旗本肩章——阻碍了这个级别的公务，可能随时会被抓进拘留所吃牢饭的。
　　受此一吓，刚才还吵得你死我活的两人立时同心协力，互相帮着一起把木材拖到路边。
　　那骑士很是不耐烦，连声催促了好几遍，等一清出道后便立即一甩马鞭，纵马飞驰了过去。
　　马蹄声渐渐消失，胖胖的小店主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呸地吐了口唾沫，“拽什么拽？就那么几根木头，直接跨过去不就完了！老子没见过骑术那么烂的家伙！”
　　好在早就去得远的军官没听见背后的非议，急驰了一段路程后一提缰绳转入另一条林荫道，清脆的马蹄声停止在一所别墅前。
　　“什么人？”别墅门前突然不知从哪里站出两个宪兵，冷冷地拦在马前。
　　骑士扬手亮出令牌。
　　“奉总长殿下之命，令总监察长及远东统领接令后即刻前往统领处。”
　　他从马上跳下，取下羽令走到门前，“烦请立即通报。”
　　“站住。”可惜那两个宪兵丝毫不为总长的命令所动，仍然拦在门口，毫不顾忌地射过警惕的目光，一副戒备重重的样子。
　　“把你的令牌拿过来！”
　　下了马的旗本军官并不清楚这里的警戒还处于受袭击后的亢奋状态，见到如此傲慢的态度不由一股气冲上脑门，张口就想呵斥，但下一刻总算剩下的理智提醒了他这是站在谁的门前，说不得也只能勉强将火气给压了下来，强忍着愤怒把令牌递了过去。
　　一个宪兵接过后翻来覆去仔细察看了一会儿，又递给同伴确认，好半天才点点头，“请跟我进来。”

　　“什么？审议会开始了！怎么会那么突然？”哥普拉闻讯不禁变了脸色，“大人……”
　　“慌什么？”帝林有些不满地瞥了他一眼。
　　换作平时，他的副官也许会为自己尚不如记忆未复的长官镇定而汗颜，但此刻完全他顾不上惭愧了。
　　哥普拉急道：“大人，斯特林大人并没有事先送来消息，这恐怕有问题！”
　　“令牌是真的，手谕也是真的，有什么问题？”
　　就因为全是真的，问题才大！哥普拉心想，可是帝林自己却半点也看不出紧张的样子。他很快想到另一个助力，“秀川大人还在监察厅没回来，属下立刻派人去通知他！”
　　“你不去，自然有人会去通知，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那大人……你现在就去统领处吗？”饶是冷肃如哥普拉也有些乱了手脚。
　　帝林转头看了他一眼，某种熟悉不过的凛冽神采从深邃的眼眸底部浮了上来，所有容貌上的柔和尽皆被一种锋利掩盖住了。
　　哥普拉措不及防地楞了一下。
　　“接令后即刻前往……”帝林随手提起那张手谕，冷笑一声，自若如常地扣起领口的纽扣往外走去，“拖拖拉拉岂不是有意抗命？”
　　哥普拉在房间里犹豫了片刻，还是回头朝窗外一个站在外面宪兵挥了挥手，见他会意地退走之后，随即便紧紧跟了上去。
　　“帝林，你要出去？”一到楼梯口他就看见林秀佳，她绞紧了手，苍白的脸上透出些许不安，仿佛欲言又止。帝林停了几秒，见她一声不吭，转身就下楼，林秀佳焦虑地上前两步，看着他的后背离自己越来越远，张了张口还是没能发出声音。
　　忽然之间她感到无比惶恐，她还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丈夫的本领，可这一次却只能不可控制地陷入疑虑。
　　哥普拉从她身边走过，低声道：“夫人请放心。”

　　三月七日，帝都，统领处。
　　一脚踏入因坐满了人而显不出空阔的大型会议室时，原本就紧绷着的空气陡然像被拉伸到极至，所有的各色目光唰地齐齐向这个美貌无匹同样也恐怖棘手的角色射将过来。
　　嫉妒、仇视、恐惧……放眼望去占了一大半，剩下也都是莫测难明的观望，惟有斯特林略带焦急地眼色中流露着关切。
　　帝林冷淡地笑了笑，出奇地完全没感觉到不适应。
　　首座的位置上的年轻女子是他已见过一次的紫川宁，此刻她眉宇间端庄肃穆，紧紧抿着唇，在沉抑的气氛中显现出些许上一回他没有见过的属于上位者的庄严气质。
　　紫川宁左侧面无表情的男人，帝林已经看过他无数次的照片，这就是哥普拉他们一再强调的，他的夙敌罗明海。帝林漠然打量了他一眼，只觉得真人的面孔和照片一般的死板。罗明海对帝林的一举一动向来敏感，立即留意到那边投来的目光，不知怎么感觉到今天这个对头仿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无视自己的存在，他那只捏紧了水杯的手背上青筋直跳。
　　和斯特林坐在一排的就是紫川家族的最中枢的领导执行层，其余的几个大统领了。匆匆扫过一遍，帝林默默地在心中将照片资料和真人一一对上号，明辉在轻轻擦拭眼镜，事实上他已经擦了有一刻钟了；文河似是冷笑着望着坐在他对面的几个衣饰华贵的人，神色挑衅；蓝辛目光游离，帝林一眼扫过和他的眼神相碰，他马上侧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最后那个冷着脸的哥珊板着脸看了他一会儿，低头在本子上写个不停。
　　另一方向上的则是委员会各大贵族的代表，个个面色不善，但都还保持着克制的贵族风度。至于右下边那一堆瞪着自己已经不晓得风度两个字怎么写，仿佛恨不能当场操起凳子砸过来的人，不消说，自是陈家在西南本家“苦主”了。
　　见到帝林进来，其中一人似乎已经按耐不住，豁然站起，可惜还没等他开口，紫川宁清脆的声音已经抢先在偌大的房间内回响起来。
　　“请诸位注意严守会议纪律！”
　　刚站直身的那人被噎得脸上阵青阵白，半响没回过气，恶狠狠地盯着帝林的眼睛不放，到最后紫川宁看着他的眼神都开始发毛了，可是被这样瞪着的人自己反倒视若不见，径直走入，找到自己的位置施施然坐下。
　　在场的每个人都意识到就要进入正题，不约而同地纷纷挺直了背脊，隐约的咳嗽三三两两伴着唰唰地翻纸声响起，仿佛备战的武士开始拉开架式试刀，只不过这些“战士”擅长的工夫不在手上，而是口沫。
　　离开帝林不远处有个位置尚空着，很明显那是属于紫川秀的座位。望了望这个空隙，帝林无故觉得有点刺眼，突然之间岔神了一下，不知不觉转过一个念头，那个总表现得漫不经心的家伙……现在是不是正在用同样的态度面对别人？
　　“不等了，”紫川宁突然朝罗明海摇摇头，“让门口的侍卫等会直接带他进来。”罗明海点头，轻咳了一声，从座位上站起。
　　“现在开始今天的议会，想必在座各位应该有所耳闻，近日家族发生了一起严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