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啊，带我走吧》林殊途

36、零叁陆

　　“柳让……”我看着他，心里有种欲言又止的感觉。
　　我觉得如果我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柳让势必会揍死我，可是如果我不说，我怕我会憋死。我权衡了一下，还是对他说道：“柳让……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果然不出我所料，柳让一瞬间就炸了毛。他双目圆睁，受到了奇耻大辱般掀翻了我们面前的桌子，直接抄起酒罐子朝我的头上砸过来：“柳小顺！你那颗蠢脑袋每天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我往旁边奋力一闪，酒瓶子瞬间在墙上开了花。
　　我抚了抚胸口，幸好他有手下留情，因为依照柳让以往的性格，揍我时不用刀枪棍棒而只是上了个酒坛子，这是有多柔和啊！
　　“柳小顺你这只猪，我说你这个人有时候真的是欠教训！你还真的就要人教训！”柳让将翻在地上的桌子往旁边踢了踢，挽起袖子指着我的鼻子朝我走过来。
　　我无奈地笑了两声，看来这次真把他给气到了，居然气到连人和猪都分不清楚。我觉得、形势不妙，连忙将钱袋子往怀里拢了拢，嗖地一声蹿出了酒肆。

　　在上凝山的道路上，我跑得很快，耳朵里除了呼呼的风声，还有柳让歇斯底里的大喊：“柳小顺，有种你就给我站住！”
　　我本来就没种，再说这个时候如果站住，那我不用被柳让砸，本身就是个白痴。于是我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居然超越自己极限地一口气上了凝山。
　　凝山的下半段鸟语花香，后半段便有些积雪，不管那一段都是诱人的好景致。我发觉我这个人就没有看风景的命，每次去风景秀丽的所在不是逃命就是办正事，这让我不禁有些感叹：劳碌的小顺啊，你的命是有多凄苦……
　　我跑着跑着，快到狐崖的时候，居然看见白衣白裙的非欢正拿着拂尘，拴马桩似的站在我面前。
　　“柳雩，你要死！！”她站在狐崖的后山小径，拿着她那把从不离身的拂尘向我扫来。我突然有种刚脱离虎口又来到狼窝的感觉，往后一躲，却没有躲过，还是被扫到了台风尾。
　　我觉得很委屈，因为第一我上山时并没有不慎撞到她；第二我才来了凝山一天多，也不可能做出什么惹到她的事情。于是我做了个停步的手势，向她问道：“非欢前辈，你等一下，我觉得我纵使要死，你也得让我知道知道我为什么要死吧？”
　　非欢收起拂尘，冷哼两声，“你相公在天涯海阁跟别人乱搞，你居然有闲情去山下喝酒！”
　　“……”我愣住了。
　　白锦在天涯海阁跟人乱搞，那会是谁？凝山上只有四个人，其余多出来的人都会被舅爷爷踹下山，于是和白锦乱搞的人只可能是：非欢，舅爷爷，非欢的相公，非欢的儿子。
　　现在非欢站在我面前，所以不可能是她；非欢的儿子才四岁，也不怎么可能；如果白锦看上了同样叫白锦的非欢的相公，那非欢即使不打缺他的脸也会插瞎他的眼。如此说来，白锦喜欢的人就只有一个：我舅爷爷。
　　得出这个结论后我也感到些许疑惑，不是我想鄙视舅爷爷，但我觉得凭他那种尖酸刻薄的性格，应该不会是白锦的菜。白锦喜欢的人应该是我这样的，可以有点厚颜但是很温婉，可以有点赖皮但是很值得依靠，可以有点八卦但是很靠谱。唉，想到这里我都要暗恋我自己了，也难怪白锦会喜欢我这么多年……
　　不过既然白锦喜欢的是我，他怎么会跟舅爷爷乱搞？难道他竟饥渴到了这种程度么？看来欲求不满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我跟在非欢身后，有点替白锦脸红，没有羞耻心的良家妇男真是太可怕了！

　　走过狐崖的小径，我便来到天涯海阁的客房。打开门时我看见白锦一个人坐在窗户边，他手边的桌子上放了两个药碗。
　　我四下看了看，发觉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白锦的衣服带子也系得很严实。而且乍看之下白锦应该在窗边呆了很久了，不像是出去打过野食的样子。
　　我于是脱去外面的罩衫，随便搭在一把椅子的椅背上，转身来到了白锦面前。
　　“你回来了？”白锦看了我一眼，指了指离他比较远的那一个药碗：“解酒汤。”
　　“你熬的？”我端起碗来闻了闻，发觉有淡淡的香气，不像从前喝的解酒汤那么难闻，于是爽快地喝了进去。
　　“方才在厨房煎药，顺便给你熬了一碗。本来觉得大概用不上，没想到你回来得还挺早。”
　　我朝他眨了眨眼睛，“非欢跟我说你在跟人乱搞……”
　　“你不信？”
　　“……不怎么信。”其实是完全不信，但是我觉得那样说太伤他作为男人的尊严，于是说得比较委婉。
　　“是我叫非欢那么说的。”白锦看了看我，“不过没想到你这么淡定。”
　　我看了看白锦，突然发觉他那有点委屈的表情倒是罕见，于是心中一动，凑到他面前说道：“诶，白锦，你这是在吃醋吗？”
　　“你在意？”他问我。
　　“在意啊。”我敷衍他。
　　说句实话，自从白锦说了喜欢我，我对他便没有从前那么上心。我曾说过我有个毛病，越是喜欢我的，我越是不屑一顾；越是不把我当一回事的，我反而比较上心。我有时也觉得这个毛病很不好，但是既然改不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我坐到他身边去，托着下巴问他：“方才你如果不是在跟人乱搞，那你在做什么？”
　　“我去见了一次薛前辈。”
　　“诶？！她还在梅林？她跟你说了什么？”
　　“给了我几味药，我刚才喝的就是。”
　　我拿起白锦的药碗闻了闻，发觉确实用的是好药，看来她为了白锦的病真的下了血本，薛前辈诚不欺我也。
　　“这药苦吧？”我看着他的嘴唇。
　　“你尝一点不就知道了。”他指了指桌面上的碗。
　　我点了点头，在他嘴唇上舔了一下，发觉真的很苦。
　　“你身上酒味真重……”白锦皱了皱眉头。
　　“是么，今天是喝多了一点。”我有点不好意思地退后了一点，心想刚才陪柳让去喝酒已经够惹他讨厌了，虽然白锦很喜欢我，可也不能将他彻底惹毛，毕竟恃宠而骄很不好。
　　白锦看着我，突然问道：“对了，小顺，我有个事情问你。”
　　“你说。”我对他点了点头。
　　“你记不记得下山的时候，我曾将舅娘钟爱的夜明猪借给你，现在我想问一句，你将夜明猪弄到哪里去了？”
　　“……”我的眼神在自己周围瞟了一圈，发觉夜明猪居然不在。我于是摊了摊手，冲他摇头表示我并不知情，然后发觉白锦的表情在一瞬间严肃了。
　　好吧，我承认我一贯很衰，但现在更加承认了。因为就在我摊手的瞬间，我听见非欢在外面喊：“白锦，小顺，快给老娘死出来，雪崩了！”
　　听非欢这样叫唤，我含在口里的一口解酒茶“噗”地一声喷到白锦脸上。白锦一脸黑线地拉着我的胳膊，纵身飞出窗口，逃到了屋顶上去。
　　被白锦拖着跑的时候我还觉得非欢大概是在开玩笑，可是上了屋顶之后，我才发觉狐崖的后方已经完全被雪给盖住了。
　　我看了看被埋得像个大坟包的后山，先是觉得这要是一堆银子该有多好，然后觉得我的运气真是有够衰，最后我心里猛然一跳，挣脱开白锦的手往后山跑去。
　　“小顺，你怎么了？”白锦拦住我问道。
　　“你忘了，她在后山啊！”我怕舅爷爷从哪一出钻出来，于是没敢说薛前辈的名字。
　　“你说柳让？柳让在后山？”白锦皱了皱眉头。
　　我刚想摇头，就被白锦唰唰唰三下点住，尤其脖子被点得笔直，动都不能动一下。
　　白锦看了看我，表情还是很淡，可又隐隐有些失落的神色在里面，“你在这等着，我去救他出来。”
　　看着白锦的背影，我真的很想骂他。他是把自己想得有多苦情啊，居然会以为我是为了柳让才冲到后山去的。
　　其实如果是柳让被埋在后山，我根本懒得往那里跑，因为我和柳让的生命都顽强的像小强一样。我记得有一次我们被人误埋在坟包里困了五天，最后也还是自己爬出来的，爬出来的那天正好是清明节，一群来上坟的人差点被我们吓死。
　　只是白锦点我的穴道点得太匆忙，一下子戳中了我的三处大穴，于是我的哑穴也顺带被他给点了。看到他往后山跑的背影，我简直要疯了，如果他在后山被现在零零碎碎还在往下掉的雪块砸中，那我真的可以羞愤欲死了。
　　我想去追他，可是动不了，想喊他听，又开不了口。憋得我一口老血差点从喉管里冒出来。

　　过了一会，非欢从我前面爬上屋顶，拿拂尘拍了拍我的头，然后在我身上戳了两下，“柳小顺，你在这站着干嘛？你以为你是拴马桩啊？！”
　　她看了我半天，终于确定我是真的动不了，于是啧了两声，麻利地替我将穴道解开。
　　“白小锦在哪？”她问我。
　　“后山，白锦去了后山。非欢，我现在过去，你如果愿意也帮我找找，不过要注意会不会有落雪砸下来。”
　　非欢扯过我的衣领，“白锦怎么会去后山？哦，是因为柳让在后山吧？你让白锦去救他？”
　　我真是要崩溃了，我和柳让很暧昧吗？为什么他们总是一个两个的感觉我会因为柳让拿白锦去冒险……
　　不过非欢听不见我的心语，她紧了紧我的衣领对我吼道：“柳小顺我想插瞎你的眼，白锦对你多好啊，你还总想着柳让，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要不要这样作奸犯科啊！”
　　“不是柳让！柳让在山下！我是怕薛前辈被盖在后山了，如果她被盖在后山，白锦的病要怎么办！！”
　　说句实话，我从来没用这么大的声音跟人说过话。不过我刚才是真的被惹毛了，张口一吼，居然吓得非欢说不出话来。看来脾气好的人发威就跟平时检点的人发/春一样，特别吓人。
　　我和非欢正准备往后山去，却突然被人用手拍了拍肩膀，舅爷爷的声音从脑后传来：“你说谁在后山？”
　　舅爷爷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力道很大。我感到他的手和我的肩一样，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