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牡丹花开（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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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时候有个大官，叫张雪峰。他家里有好大一片牡丹园子，魏紫姚黄，欧碧赵粉，更别提什么白天鹅、蓝田玉、锦云红、赛珠盘，总之名品佳格，他家园子里面应有尽有，春时一到，满眼的芳华，好像一整个沧州城的春天都汇聚到他家里似的。常有相熟的达官贵人携美眷前来游玩，平民百姓走过墙外，则狠狠深吸一口气，便将那牡丹花璀璨的香气蕴入腹中，真是十余天都能清香萦身。
又是一年春到，这一日张家刚广开宴席，便请沧州城名流齐聚赏花，席间笑闹不休，直到戌时方散。张雪峰也是宴客一日，早已疲惫不堪，吩咐了下人好生收拾、看顾花园，便自去休息不提。
家奴间有个园丁，叫做李桂，年方二八，生的是貌美如花……开玩笑的。他和张大官人差不多的年纪，从小便在这宅子里伺候，是个家生子儿，算算也到了娶妻的年纪，可偏偏性子粗鄙冒失，丫鬟们都不喜，因此婚事也就一拖再拖。好在他老子娘都死得早，也没人管，久久地便再没人提起他成亲这一码子事儿，现如今都要奔三了，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成日里就知道伺候花草，但倒也把那一园子牡丹给伺弄得一年比一年光鲜夺目。
今天晚上他也是呆在园中，其他下人都已散了，他还仔细看着一株株牡丹，看花瓣根株是否有半点子损伤。他手里拎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在夜风里慢慢地弯腰一步一步往前走着，正看到一株状元红上多了一道划痕，心里正暗自心疼，忽然却听见风里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
“姐姐，今天晚上月亮真好。”
李桂眉头一皱。张雪峰也是并未娶妻的大龄青年，这位大官人并不怎么近女色，府里的丫鬟什么的也是不多，来来去去的几个声音都听得熟得不能再熟。这一下子声音他却是从来不曾听过，何况如此深夜，丫鬟们都睡了，谁有那个闲情逸致出来赏花？今天可是忙了整整一日了。
他细想了下，片刻屏息凝神，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去。园中倒也有些古树，李桂就躲在一株树后，稍稍探出脑袋，往声音来处看去。
这一看之下，却是大吃一惊。却见幽幽月色之下立着两个绝世的美人，一着粉蓝，一着鹅黄，都是裙裾飘飘，风姿绰约，细柳蛮腰不捕盈一握。更不用说她们的容貌，都如这园中牡丹一般，其国色天香，秀丽多姿，真是言语不能形容一二。李桂先是差一点儿就倒抽一口冷气，但随即生生探手把自己嘴巴捂住，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二女，看她们还有何话说。
那穿着鹅黄色纱裙的美人脸蛋稍圆，一双眼在月下波光流转，笑道：“正是呢，许久不曾见这么明媚的月色了。果真良辰美景。”
“嘻嘻，确实美景，从不曾见过这么漂亮的牡丹。”那脸儿尖尖的粉蓝衫裙美人眉眼弯弯，指着一朵魏紫道：“别处真没见到过如此盛放的魏紫，层层叠叠，端庄华贵，也只有佟家的园子里的几朵儿能和这里相提并论。”
“可不是？”圆脸美人笑道：“隔日便让族人都来瞧瞧，也看看人间景致，比之青丘国中如何。”
她一边说着，手上捏一个俏生生的兰花指，微微转一个身，李桂登时双目圆睁，简直不敢置信——那美人身后陡然多出来一条毛茸茸的长长的尾巴，毛色鲜红夺目，比之那朵状元红更要耀眼。她旁边那姐姐也是嘻嘻一笑，头上陡地多出一双尖尖的耳朵，毛色却是洁白如雪，耳朵尖尖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狐狸！
竟然是狐狸！
李桂小时候去深山里玩耍，也见过几只小狐狸，一样的尾巴、一样的耳朵，他绝不会看错。都说狐狸精狐狸精，没想到还真的有，但这两只妖怪也太过大胆，竟敢擅闯儒士宅邸，须知文人正气刚猛、最是妖魔鬼怪的克星，那些天下闻名的大儒，一声怒斥，甚至能让成精依旧的妖怪骇得肝胆破裂、修为尽墨。
李桂瞥了一眼内院方向，张雪峰早已睡下，怪不得这俩只狐狸这么正大光明地偷溜进来，恐怕也想不到这里还会有人看守。李桂冷哼一声，他可是见不得妖怪的，妖魔害人之事传得还少么？如今张府众人都已安眠，可他还醒着呢！心头莫名其妙的正义之火一起，他也忘了对方是妖，自己是人，当下就从手边捡了一块瓦片，狠狠往那两只狐狸精的方向掷了过去。
“哎呀！”那红狐狸叫了一声。“有人！”
她们具往李桂这个方向看来。李桂也是怡然不惧，居然就抬脚从树后走了出去，还特别地昂首挺胸，手里攥着一块瓦片儿，眼睛朝着两女恶狠狠地瞪过去。
“哼！”
两只狐狸瞥了李桂一眼，忽而身子一旋，居然就这么不见了。
李桂一愣。他才想起对方是妖仙，这忽来忽去的本领恐怕是炉火纯青。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没有响动，以为那两只狐狸毕竟心里惶恐，见有人便退走了，心下也是默默宽慰，正打算转身离开，陡然地背上一痛，他呲起牙齿，扭过头一瞧——
只见一堆细碎乱石凭空就朝他这里飞了过来。其乱石如雨，呼啸生风，在静夜中尤其可怕。
李桂躲避不及，正正被几块大石头砸中背心，疼得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就要摔倒在地。他知道这肯定是那两只狐狸精捣的鬼，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本来就是个鲁莽的人，平时除了伺候花草用心尽力，其余时候就是个愣头青，当下就攥着砸中自己的石头往后狠狠狠狠扔了过去。
但他又如何扔得到？那两只狐狸早早就隐匿起来了，只有无数的石块泥点子继续往他身上乱飞。李桂渐渐不由慌乱起来，他实在是被砸得痛了，但心头的怒气却是有增无减。这儿可不是什么狐狸的青丘国，任由她们玩耍！这里本来就是旁人的家，她们私自擅闯，本就是不该，他扔石头做警，不过是想让她们退却，何况又没真扔到她们身上！如今这枪林弹雨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做妖怪就能不讲道理？
对面那石块却是连绵不绝，李桂慌忙朝园外跑去，省的石头在这里砸到牡丹，那些石头果然跟着他一道转了个弯，随着李桂的跑动，四处乱飞，很是砸了不少的门框窗棂、楼阶扶手，一时间怦怦东东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还有一块窗棂竟是被一个磨盘大小的石块砸中，歪歪斜斜地掉了下来，摔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巨响。
“可恶！”李桂看了一眼那磨盘石头，吓好大一跳，这石头若是砸在他身上，他还能有命在？这两只狐狸也未免太狠毒了！
忽然他听到内院里传来一声长叹：“如此月色，却是何事搅扰？”
李桂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张雪峰走了过来。
张雪峰今年快要三十，却显得极为年轻，一张英俊到了极点的脸上，一双星光一般的眼，闪着莫名的光彩。他伸手拍了拍李桂的肩膀，李桂微微一颤，站住没有再动。
那些凶猛扑来的石头也陡然停住，一块块地从半空里掉落下来，怦怦地和地面撞在一起，好几块青砖都被撞得碎裂开来。张雪峰看在眼里，嘴角一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往前走了两步。李桂连忙悄悄抓住他的衣角，张大官人顿了一顿，却是将李桂的手拂开，又往前两步，朗声道：“今夜不知两位姑娘前来，还请恕罪。”
“嘻嘻嘻，素闻张大官人风流好客，我姐妹二人才敢前来一会，见面之下，果然如此，好一个俊俏的小后生！”
随着那娇俏入骨的媚音，那两只狐狸终于又显出身形。李桂站在张雪峰身后，暗暗地咬牙切齿，那俩狐狸却不再看向他，而是两双眼睛亮晶晶地全都盯在了张雪峰身上面。
张雪峰起来得急促，里衣外头只罩了一件袍衫，腰带匆匆胡乱系着，却更显随意潇洒。他面对着两个绝世的美人，却没有半点慌张模样，笑笑道：“能够入姑娘眼，也是我的荣幸。”
“嘻嘻，姐姐，这人好会讲话！”那红狐狸掩嘴笑道。她们现下都把耳朵尾巴给遮掩起来，月光下确实是美轮美奂，恐怕世间的美人，也不过如此了。
张雪峰拱手道：“姑娘能来我张家赏花，也是给我张雪峰面子。这春日赏花，本来是一桩雅事，是一桩韵事，何况今日这么美的月亮，以往我都没有见过呢！两位姑娘远道而来，自然是佳客，我便在这里随两位姑娘赏花如何？我知道方才家里下人惊吓到两位姑娘，但何必和下人一般见识，和他们争执，反倒是落了下乘，反给自己扫面子，把好好的风景也折杀了。姑娘说如何？”
那两个美人都笑道：“张公子所言甚是！”
李桂站在后头，默默地盯着张雪峰宽广的后辈，不说话。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牡丹花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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