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出宫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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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年九月后的紫禁城，就像是一口煮沸了的锅：汤汤水水渐渐被熬干，各种货色都显露了出来。先是前一段最风光的大阿哥被康熙斥骂遭到软禁；然后是负责清查前内务府管事凌普家产的八阿哥因笼络人心、谎报清查结果被康熙斥责；接着刑部回禀，在押的那个潜入御帐的前御前行走供认出是八阿哥的人让他们那么做，意图是为了陷害胤礽。康熙大怒，将胤禩锁拿交议政处审理。九阿哥胤禟和十四阿哥胤禵为之辨白，胤禵甚至出言顶撞，康熙更是雷霆震怒，拔刀欲诛胤禵。若不是五阿哥扑上来抱住康熙，其他众阿哥跪地叩首恳求，胤禵怕是已成了康熙怒气下的一个冤鬼。命是保住了，可他挨了二十大板。而怂恿他为胤禩说情的胤禟，只挨了康熙的两个大耳刮子而已。
接着康熙开始清查张明德案。此案牵扯出形形色色一竿子王公贝勒、宫卿大臣，最终落得革爵的革爵，降罪的降罪，张明德更是被凌迟处死。八阿哥胤禩此时的境况也一落千丈，不仅被革了贝勒的爵拘拿在案，而且被康熙骂为“自幼性奸心妄”、“希翼为皇太子”、“邀结党羽”。康熙对八阿哥的震怒甚至殃及到他的嫡福晋郭络罗氏，不仅被翻出了她外祖父安亲王岳乐那点不大光彩的老底儿，而且连她本人也被康熙骂为“嫉妒行恶”，说胤禩处处受制于八福晋，导致他至今无嫡子。往日里一向人来人往，高朋满座的八贝勒府，顿时笼上了一层阴霾。
这俗话说：“人有脸，树有皮”。若本是富贵尊荣，冷不丁地被更尊贵的人揭了皮，撕破了脸，又不能驳回去，肯定愤懑得不得好活。果然，不久就从八皇子府上传来八福晋病倒的消息，而且病得非常严重，大有要不久于人世的势头。
但，又有俗语说：“否极泰来。”八福晋的这一病，反倒成了八阿哥运气的转折点。没过多久，三阿哥胤祉就揭发大阿哥胤褆雇用蒙古喇嘛巴汉格隆镇魇胤礽，而且查出了确凿的镇魇之物，这是其一。其二更离谱，那个在刑部即将受刑的前御前行走突然翻供，说那一切都是大阿哥指使他们做的，目的是为了同时陷害胤礽和胤禩……
大阿哥胤褆的这出戏算是彻底唱完了。而八阿哥胤禩的戏，才刚刚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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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整理好仪容正准备去当值，却被急急忙忙跑进来的玉衡给吓了一跳。玉衡劈头盖脸第一句话就是问她：“你得罪皇上了？”
璇玑吓得一哆嗦，茫然地看着玉衡摇了摇头。
“那，你最近当值中出了什么大的差错？”玉衡又问。
璇玑皱眉想了想，更加茫然地回答：“没呀。”
“咦？那就怪了……”这次换成玉衡茫然了。她也皱起眉，满脸的疑惑。
“好姑姑，您甭吓唬我，我胆儿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皇上怨念了什么对我不满的话啊？”璇玑战战兢兢地走过去，拉住玉衡的衣袖，声音颤抖着问她。
“具体我也不大清楚，我刚才当值的时候偶然听到皇上和李谙达在西暖阁说话。具体说的什么我也没听真切，但大概是要放你出宫去什么的。”
“什么？”璇玑以为自己听错了，立刻又问她：“放我出宫？姑姑你没有听错么？是要放我出宫么？”璇玑的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是老天开恩，错，是老爷子开恩，平白放她出宫重作自由人么？
“哎呀，你别在这儿耽搁了，赶快去西暖阁候着吧。要是有什么事儿，皇上自会告诉你的。可是璇玑啊，不是我泼你冷水，咱们乾清宫的人里不到年纪就被放出宫的，不是犯了错儿的就是惹了事儿的，总之没有哪个落好的，你最好求求菩萨保佑你……这一段儿乱七八糟的事情又多，被放出去了才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儿。天上从来都不掉馅饼，就算是掉馅饼，只要离了皇上，也砸不到咱们头上……”说着，玉衡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出了门外。
璇玑本想再多问几句，可又不敢耽误去乾清宫那边当值，只得惴惴不安地快步奔到乾清宫那边。刚迈脚进了门，就见李德全从西暖阁出来。他一见璇玑，便让她快去给皇上沏茶。璇玑这边沏好茶正要端了去西暖阁，正好遇到那群阿哥们从外面进来。她一眼就看到了胤禛，胤禛似乎也看到了她，可只匆匆一瞥，没有传递出任何情绪，他的眼神就转向了身旁的五阿哥，两人用清语嘀嘀咕咕说了两三句。璇玑看得出进来的每个人都青灰着脸，就知道肯定又不是什么好事儿。又想起刚才玉衡跟她讲的话，璇玑乍地觉得背后似乎吹过了一阵冷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跟在阿哥们身后进了西暖阁。
阿哥们给康熙行礼，康熙却似在闭目养神，没有搭理他们，任由他们跪着。璇玑轻手轻脚地从阿哥们的侧面绕过去来到康熙跟前。本来她应该放下茶碗然后悄悄退下去的，可正准备去放，却发现康熙面前的那张御案上已经堆满了摊开的折子，根本无处放茶碗。璇玑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一眼仍闭着眼睛的康熙，从他紧绷的面部表情可以看出一场正在被努力压制下去的狂风暴雨。此时的她明白最好不要去打扰皇上。可是因为刚才皇上要喝茶她才进来的，这会子也不敢私自退下去，所以她只得蹑手蹑脚地退到旁边的一个角落里。
西暖阁里没有任何声音，空气中却浮动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氛。又过了一会儿，康熙才动了一下身子，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跪着的儿子们，开了口：
“前儿朕对众大臣说，可以从你们当中推举一位有能力，人品好，又可以信得过的人，供朕来参考东宫之位的人选。你们猜怎么着了？”说着，他冷眼扫了一遍那些儿子们。
没有人敢接腔，都静静地跪着。
康熙看没人吭声，似乎很满意他们的这个反应，继续说道：“有推荐老三的，有推荐老四的，有推荐老五的，这都不为怪。但独独让朕觉得奇怪的是，八成的大臣都向朕推荐了同一个人，你们知道是谁么？”
下面还没人敢接话。可这次康熙似乎故意吊他们的胃口，也不急着开口，只是饶有兴趣地把他们这些龙子们打量过来打量过去。
突然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声音：“大概，是八哥吧。”是胤祥的声音。
康熙微微一笑，把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说道：“没错，胤祥你说的没错！”
璇玑抬眼向胤祥那边看去，却看到跪在他两边的胤禟和胤禵同时飞速地瞅了他一眼。
“朕就觉得奇怪了，朕明明是让大臣们举荐有德有才之人，可他们竟然一心给朕举荐的竟是至今还带罪之人，这是何道理啊？朕想不通，所以叫你们来帮朕想想。”
下面又一片沉默。胤禟和胤禵又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胤祥，却发现他此时倒闭上了眼睛，身子微微前后晃着，一副快要见周公的模样。胤禟和胤禵互看了一眼，眼神中交流了些什么，胤禟才抬头开口道：
“皇阿玛，恕儿臣斗胆猜测，平日里八哥就被众臣称‘贤’，虽然他如今罹罪，可前不久不是刚被证实了是大哥的栽赃么？再则，虽然八哥在凌普的案子上有错，可儿臣认为那也是他仁厚的体现。他深知二哥跟凌普家关系密切，也体谅皇阿玛对二哥的父子情深，所以才手下留情没有实报清查之数。这样既给了皇阿玛一个交代，也给二哥保全了些体面。大概，大概那些大臣们也是如儿臣所想，才不顾八哥他如今的带罪之身一致保举了他吧。”胤禟说完，悄悄地咽了一下吐沫，静静地等着老爷子的反应。
康熙又沉默了良久，才问这些儿子们：“你们也都这么认为？”
胤禟刻意抬头看了看兄弟几个，除了十弟和十四弟在点头外，没有一个人附和，心里便冷笑了一声，暗自叹道：“这太子位果然是一块大香饽饽，谁都妄想咬一口。”正想着，他突然听到前排传来胤禛的声音：
“皇阿玛，恕儿臣直言。如今刚查出二哥是被大哥镇魇了的，那他之前所犯之错，究竟是由自心而生，还是因心智狂乱导致而成，还尚无定论。若二哥真是因发疯疾才会导致如今的获罪，那么目前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如何救治二哥，而非仓促决定由谁来接替二哥的太子位。依儿臣之愚见，若二哥无法被医治，再考虑谁比较贤良，谁有能力接替二哥的位子，可能会更稳妥一些。毕竟更换太子的事情，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大事，匆忙不得，马虎不得。”
胤禟恨得牙痒痒，心想这一向中立的老四什么时候变成“太子党”了？他看了一眼胤（礻我）和胤禵，发现他们两个也有些诧异地看着胤禛。
“嗯，老四你说得有道理啊。可是，若你二哥真的无法痊愈，你倒是跟朕讲讲，你觉得你们成年的兄弟几个中，谁比较适合来当这个太子呢？”康熙突然反问胤禛。
一旁的璇玑听得心里猛地一揪，本能的反应就是想把手中的茶碗扔到老爷子头上。还好她克制住了，可她心里埋怨老爷子：有他这么为难儿子的么？这可让胤禛怎么回答啊？
胤禛目不斜视，诚恳地看向康熙答道：“三哥博学，五弟淳厚，七弟心善，八弟向来被众人称‘贤’……皇阿玛您和众臣对我们这些兄弟都有所评定，儿臣在这儿就不一一列举了。皇阿玛可谓是‘虎父无犬子’，自不需忧心无人能继承您的大业。但是，最终的人选，还是由皇阿玛您亲自定夺才是。交与谁商议都会因其利益、立场的不同而引起争议，从而难以决断，徒徒延误时日。”
康熙盯着胤禛看了片刻，突然笑了，说道：“嗯，老四说的不错，最终的裁决还是要由朕来钦定。好吧，朕也知道近日里因为事端频发而常常迁怒于你们，使得你们都内心惶惶，不敢直言。是朕这个作阿玛的委屈了你们……你们也别这样长跪着了，都退下去歇息吧。”说着，康熙对他们摆了摆手。
众阿哥谢过他们的皇阿玛，都静静地退了下去。这时李德全才从外面往里进。可他刚踏进门槛，康熙就也对他摆了摆手让他到外面候着，并示意他把门关上。李德全疑惑地看了看皇上，又瞅了一眼仍在角落里捧着茶碗的璇玑，轻手轻脚地从外面阖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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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转过头来看了看站在角落里的璇玑，看到她那诚惶诚恐的样子，突然乐了。他和善地对她说：“丫头啊，朕口渴了，你打算什么时候上茶啊？”
璇玑一怔，立刻走了过去，刚准备奉茶，突然意识到手中的茶碗已经有些凉了。她轻声说：“皇上，茶已经有些凉了，奴婢去给您换一杯吧。”
“不碍事。”说着，康熙拿过她手中的茶碗，喝了一口。“丫头啊，刚才你在跟前，也都听到了，也都看到了，你跟朕说说，朕的这么些儿子里，谁比较象能够继承大统的人啊？”
璇玑一躬身，小声说：“奴婢只是一奴才，不敢妄谈国事。”
“没事，这里只有朕跟你，朕允许你说，朕命令你说！”康熙一下唬起了脸。
璇玑心里咯噔一下，不知老爷子是真的怒了，还是又在唬人。她干咽了一下吐沫，嗫嚅道：“皇，皇上要奴婢说什么啊？”
“你就说说朕的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和十三阿哥吧。”
璇玑暗暗心中叫苦，本来千方百计不想出这个头，只想安安静静呆在老爷子身边帮胤禛守住这块战场，顺便找找那个一直不见踪影的穿越者，可没想到老爷子不知何故对她重用有加。本以为是托了隋景的福，可现在看来，应该不全是。难道，是老爷子从隋景那儿知道了些什么？那个该死的隋景……
璇玑正在内心里埋怨隋景多嘴，突然听到康熙不耐烦地咳了一声，她立刻想到了一句话：“天上从来不掉馅饼，即使是掉了，掉的也是铁饼。”
她几乎是惨兮兮苦着一张脸开了口：“那，既然皇上一定要奴婢说，奴婢就斗胆说了。三阿哥学识好，人品也好；听说四阿哥念佛，心性自不会差到哪儿去。八阿哥儒雅，又会办事；十三阿哥性子耿直，又聪明……”
康熙一边听，一边点头。突然，他打断了她的话：“好一个滑头的丫头，你的记性倒是很好，把从你师傅隋景那儿听来的词儿改头换面，就来糊弄朕了？”
璇玑听了大惊。她确实是把几年前雪夜里隋景评众阿哥的词给搬了出来。没想到老爷子的记性跟她的一样好！眼看康熙看她的眼光中渐渐浮上了一层冷峻，璇玑连忙跪在地上，说：“皇上，奴婢，奴婢还没有说完……”
“那你继续说。”康熙又低头喝茶。
璇玑几乎是带着哭腔，接着说道：“皇上，如果奴婢说错了，您可千万不要怪罪奴婢，您可要记得，是您非得让奴婢说的啊！”
康熙“噗”地一口把茶喷了出来，怔怔地看了璇玑片刻，大笑了起来：“好，好，朕先恕你无罪，你尽管说吧。”
“三阿哥虽然有学识，可奴婢总觉得他身上少了一种皇上身上很珍贵的东西……”
康熙听了大感兴趣，忍不住问道：“缺了什么？”
“磊落。三阿哥平日里说话慢条斯理，这既是他的习惯，也是他的谋略。说话前必三思，这是长处，可也表明人们会很难听到他真正的声音……”说着，璇玑抬眼偷偷看康熙，却发现康熙正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她。她连忙把眼睛又低了下去。
“你继续往下说。”
璇玑欠了欠身，接着说道：“跟另外几位阿哥比起来，十三阿哥毕竟年少。聪明，若是没有成熟、冷静的心智指引着，反倒会做出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来。不过奴婢觉得十三阿哥毕竟聪明，不会是那种撞了南墙还想把南墙撞出个洞的愣头青，他定会吃一堑长一智，慢慢成熟起来的。只是需要多少时日，这个实在不好说。”
“四阿哥么，奴婢跟着四阿哥办过清查畅春园的差事，觉得四阿哥是个极守规矩的人。皇上您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绝不妄自僭越或自作主张。奴婢看四阿哥一直都带着一小串佛珠，那些珠子又都被磨得锃亮，猜想四阿哥定是念佛之人。大概也是佛家讲究的那份内在的平静和自律，才使得他有如此的自我约束。” 璇玑忍不住夸了胤禛一番，可又突然意识到这样只说他的好话估计会引起老爷子的疑心，就顺嘴添了一句：“不过，这样的四阿哥挺无趣的，没有皇上您这般的生龙活虎有朝气。”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康熙听到璇玑的最后一句话，眼中果然浮上了浓重的笑意，还对璇玑得意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璇玑一看老爷子这样的表情，心里就有了几分踏实，继续说下去：“奴婢还记得那日在围场，皇上在马上突然对奴才们说：‘你们看，生活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得戴上面具，就得学会保护自己。就像你们的李谙达，他的哭不一定是真的伤心，他的笑，也不一定是真的高兴。’恕奴婢妄言，八阿哥给奴婢的感觉正是这样。”
“哦？为何？”
“奴才每次见到八阿哥，他都是笑盈盈的，一脸的和气，对人也谦虚，从不见他高声争辩过什么，也没见过他何时显现过怒气。八阿哥越是和气，越是让奴才觉得有点可怕。”
“可怕？为什么会觉得可怕？难道和气不好么？”康熙有些奇怪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丫头。
璇玑连忙摇头，解释道：“和气当然是好。象皇上现在对奴婢的和颜悦色，不知会羡煞多少人呢。可人总会有喜怒哀乐的吧？连皇上也有雷霆震怒的时候。这样，奴才们看在眼里，也算是既体会了什么是如沐春风，又见识了什么是冰雪严寒，无论是好的一头还是糟的一头，奴才们心里总算是有个底。而且，奴婢的额娘曾经跟奴婢说过，怒气是可以积累的，越是平日里不轻易发怒的人，一旦发怒就会非常可怕，正如奴婢的阿玛。所以奴婢就忍不住去想，八阿哥若是发了怒，会不会也是非常可怕……”
“这么说，你看不透八阿哥咯？”
璇玑摇了摇头。
康熙良久无语。璇玑斗胆抬头去看他，再次发现他正注视着自己，确切地说，他似乎是想看透自己。璇玑心中一阵战栗。可还没等她低下头，就见康熙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果然是跟你谙达差不多的人啊！怪不得你一到乾清宫，他就求我准你跟着他学做事。可是，你的身上也缺了他身上的一种东西呀……”
璇玑不大明白地望向康熙。
“坦诚。”康熙又拍了拍璇玑的脑袋，接着说：“曾有高人告诉过朕，朕的身边有一个类似于隋景般有异能的女子，朕猜着应该是你。但朕也知道，你们这样的人，为着自己的身家性命，是不会轻易开口的，隋景也不是什么事都跟朕讲。可他会直接跟朕说，哪些是他能说的，哪些是他不愿意说的。而你呢？你迟迟不肯开口，还装出一副傻丫头的样子，以为朕看不出来么？那是朕不想为难你。朕有耐心，朕等着你开口。这次若不是朕逼你，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怕是会藏在肚子里一辈子吧？”
璇玑内心狂晕了一阵：高人？说她有异能？难道是别的穿越者？可也不大可能啊，她又没在额头上刻着“我是穿越女”的字样，怎么会有人能看得出来呢？等等，难道，是隋景的师傅？听说皇上和隋景的师傅关系不一般……
康熙看她又是一脸呆呆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对她说道：“你不必怕什么，朕会善待你的。不过……”
璇玑内心一阵哀嚎：“不过”？她最怕“不过”这样转折关系的词了！
“不过过两天朕要你去为朕办一件事情！”
“皇上请吩咐。”
“你想必也听说了，八福晋重病，朕知道是骂她骂得重了。这孩子又是从小娇惯大的，心气甚高，从没受过这样的重责，所以胸中郁结。朕想让你去照料她一段时间……”
“啊？”璇玑忍不住惊讶地叫出了声。
“怎么？你不愿意去？”康熙问道。
“我……”璇玑内心乱成了一团麻，一时说不出话来。虽然来之前玉衡告诫过她离开乾清宫可能会有危险，可她一听说是去八阿哥那里，就心中一动。一来想着八贝勒府就在四贝勒府的隔壁，说不定可以更多地见到胤禛和孩子们；二来想着去那里说不定能打探出一些“八爷党”的内幕。可她又担心离开了老爷子，乾清宫这块儿没人守着，会有人趁机作乱……一时间所有的念头都涌上了她的脑子，让她也没了主意。
“朕已经决定了，就派你代表朕去安抚一下彤丹那丫头。顺便……”康熙意味深长地一笑：“你不是说看不透八阿哥么？这次朕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去他的府上，好好看看这个深谙宫廷之道的老八是个怎样的人。”
璇玑听了，如五雷轰顶！敢情老爷子派她去八贝勒府，是要她去作无间！果然，天上已经开始掉铁饼了……可又不能推辞，璇玑只得叩头，领下了这个差事。
“好了，你这两天准备一下，后天朕派李德全送你过去。至于其他的事情，李德全和玉衡自会有安排的。”
璇玑正想起身，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斗胆问了出来：“皇上，那，等八福晋好了起来，奴婢仍要留在八贝勒府么？”
康熙看着她，笑了笑说：“朕的人，总是要回到朕的身边的，不过要朕准你回来时，才能回来，知道了么？”
璇玑忐忑不安，可也只得再叩谢了皇上，然后静静地退出了西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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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璇玑第二天要离开紫禁城被送到八贝勒府的前一天中午，不当值的她突然被玉衡叫到了御花园里一座隐蔽的假山背后。玉衡谨慎地确定了周围没有别人后，才压低了声音对璇玑说：“昨儿晚上我跟你说的那些话都记得了？知道该怎么做了？”
璇玑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好，我们在这儿等一个人。一会儿你见见她，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儿却又无法跟我或李谙达通上信儿的话，就可以去找她。”说着，玉衡朝北边焦急地望了一眼。
璇玑却趁这当儿，细细回忆起昨天听到的种种梦魇般的真实来。
昨天她换班回到房间，发现玉衡正在发呆。过去一问，才得知了一个令她震惊的消息：原来，云燕是被大阿哥当作向皇上告密的叛徒给杀害的！大阿哥刚被命自禁府中时，本来就抑郁难平，偏偏那个云燕命中不济，得到了父亲病重的消息，便向大阿哥请求回家探病。她这一请求不当紧，却被大阿哥曲解为是树倒猢狲散的意思，再加上大阿哥一直疑心府上有人告密才使得老爷子了解了他的夺嫡之心，从而对他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所以便自然怀疑到了曾身为乾清宫御前侍女的云燕头上。当时就把她毒打了一顿。然后夜间的时候，有人曾看到一个女人模样的人从大阿哥府的后门跳上了一辆乌蓬马车扬长而去。大阿哥府上的人第二天就发现云燕不见了，自然是报了官的，失踪的前因却是“私自离家”。可实际呢，那个女人模样的人并不是云燕，而是一个男人扮的云燕。真正的云燕已经变成了一具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尸体，就放置在那辆乌蓬马车上。那男人按照大阿哥府管事的吩咐，把她的尸体扒去了衣物，划花了面部，沉入到回她娘家必经之途上的那个湖内，造成她逃家途中被贼人打劫后消尸灭迹的假相。
璇玑疑惑玉衡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玉衡才告知她，这正是皇上在大阿哥府中真正安插的那个人回禀的。可璇玑不见玉衡有任何悲哀之色，反倒句句说得出奇冷静，便觉得这样的玉衡有些可怕。玉衡大概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便跟她讲了云燕出卖宝娉，求得后来荣宠的事实。
璇玑听得一身冷汗：原来宝娉是无意听到了胤礽在康熙跟前念胤褆的是非，便急着告诫正赶来进宫面圣的胤褆一切都要实话实说，切不可再有所隐瞒。可他们的对话被云燕听到了，便被添油加醋地告发到了康熙跟前。康熙后来虽然问明了真相，却仍十分生气，也不想留一个对他不能做到完全忠实之人在身边，便把宝娉撵出了宫。刚开始大阿哥还表示要对她不离不弃，可被老爷子训话完毕后则完全变成了缩头乌龟。宝娉又羞又恨，曾透露出想出家为尼赎净身上罪孽的想法。可玉衡没想到，再得到的消息却是她自寻短见的噩耗……
可璇玑又糊涂了。她不明白为何云燕既然告发过宝娉，从而导致大阿哥也挨了训斥，却仍选择去勾引大阿哥，甚至欢天喜地地进了他的府邸给他作妾呢？难道，她一直暗恋大阿哥？却没想到落得这样的下场……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报应不爽吧……
璇玑感叹这深深宫禁中没有一个百分之百安全的地方，又暗自庆幸至少到目前为止，自己所遇到的都是好人。也是由于这件事情，她更加确定了那些阿哥们善于玩弄的笼络人心的把戏：关于宝娉的死因，玉衡讲的这个版本跟十四阿哥在秋狝时讲给她听的那个版本有所出入。首先，宝娉的事情不是由张明德那个疯道士引起的。至少跟玉衡无话不讲的宝娉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个人，这是经过玉衡证明了的。其次，不是胤礽告发的宝娉，而是云燕。这么一分析，璇玑更加确信了当时对胤禵的判断：他为了丑化胤礽，拉拢皇上身边的近身侍女入伙，竟然用掺杂了一些事实的谎言来骗她，用宝娉的结局来威胁她！幸好当时多了个心眼，没被他吓到。璇玑觉得心中一阵恐寒：他们这些兄弟之中，除了那些还是小娃娃的小阿哥外，还有谁是一个纯净之人？
正午的阳光直直地照射在宫禁之中，却让人感觉不到多少温暖的气息。璇玑轻叹了一口气，抬眼看了看仍在向北张望的玉衡。忽然，玉衡似乎看到了谁，她转头对璇玑道了句：“她来了。”
来人一身紫色的宫装，有着和一般宫女一样的打扮。璇玑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身份的人如此神秘？待那人走得更近了些，璇玑才看清了她习惯性微微向内收敛着的面孔，她年纪有些偏大，看起来至少有个三十多岁的样子。一时间，璇玑觉得来人有些眼熟，可却如何也想不出在哪里见过。直到她走到玉衡面前，不紧不慢地停了脚步，端端正正地对玉衡福了福，柔声细语地说道：“喜莲见过玉衡姑娘。”
“哎呀，真是折煞玉衡了。咱们也好久没见了呢，喜莲姑姑。”玉衡伸手虚扶了她一下。
喜莲？她真的是胤禛府上兰慧身边的那个侍女喜莲么？
璇玑瞪大了眼睛，如同见鬼一般盯着喜莲。还好，她这会儿正和玉衡寒暄，并没有注意到玉衡身边的璇玑。璇玑又使劲揉了揉眼睛，正想再仔细去看一看，却被突然转过头来的玉衡吓了一跳。玉衡看她脸上的那副鬼表情，忍不住微微一笑，向她介绍道：“这是四阿哥府上的喜莲姑姑。四贝勒府跟你要去的八阿哥府只有一墙之隔。今儿我请她过来，就是想让你们见见面儿，若是以后你有了什么事情，也可以去求助于她。”
喜莲看向璇玑，眼中突然浮上了一丝怜悯。她虽然面向着璇玑，却对玉衡说：“是要她去八阿哥府上么？看这孩子倒是不大机灵的样子，所以才派她去八阿哥府的么？”
璇玑听了差点一口气背过去。玉衡也忍不住打量了她一番，突然笑了出来，跟喜莲解释道：“这丫头啊，一点都不傻呢，就是够闷，跟你们那位四爷有得一拼。”
喜莲听得玉衡提到四爷，并不言语，只是低下眼睛微微一笑。可那种笑容，却让璇玑感到一阵的眩晕：她笑容里包含的羞涩、宠溺、快乐，似乎都是在暗示，刚才被提到的胤禛，是被她藏在心里的人——非常典型的被别人提及恋人的名字时女人特有的表情……
玉衡看了看一脸诧异的璇玑，暗中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胳膊，说道：“喜莲姑姑出来一次不容易，关于去到阿哥府后该如何行事的问题，你最好还是赶紧多请教她吧。她一会儿还得赶着回去呢。我手头还有点事情，先离开一下。”说完，她拍了拍璇玑的背，就走开了。
璇玑和喜莲目送离开的玉衡，然后相互对视了一下，一时不知该讲什么好。璇玑偷偷地捏着自己的袖口，脑袋里飞过无数往日关于胤禛府中生活的记忆，想要回忆喜莲是个怎样的人。可除了知道她是兰慧身边的侍女外，似乎没有再多的记忆了。
还是喜莲先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总是轻轻柔柔的，让人听了舒服，这让璇玑一下想起了兰慧：她虽然是一家之主母，要处处显得大气、威严，可那时在海棠院里见到的她却也总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气质。大概是喜莲跟在兰慧身边时间长了，耳濡目染学了些去。
“你要去的八阿哥府，倒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所以不必怕，只要小心行事，处处不去张扬、不去强出头，必然不会有什么大碍。老实本分地做人，再加上你乾清宫的背景，谁也不会故意寻你的不是。不过你要记住，八阿哥虽是相当聪明的人，可那府上更厉害的角儿是八福晋，她真真是个既明事理，又有手段的主子，果断起来能抵一个男子。所以你尽量顺着她，不要让她猜忌你，大概就没谁会为难你了。你若是有了什么难事要找我，也不必心急。四爷府上的女眷和八爷府上的女眷经常走动的，你自然经常能见到我。”
璇玑点了点头，谢她：“感谢姑姑赐教。只是晚辈现在心里仍不踏实。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要晚辈注意的么？”
喜莲怔怔地望着璇玑的面孔久久不语。随后，她似乎是下定了什么样的决心一般，开口轻声说：“怎么能忘了这个呢……咱们做奴才的，一定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万不可有逾越了自个儿身份的妄想……说白了吧，不要动那些阿哥爷们的主意。”
璇玑会心地一笑，说道：“这个，晚辈自是记得的，皇上口中的那位八福晋，可是有些可怕呢。”
喜莲摇了摇头，说：“八福晋平日里对咱们还是挺好的。可只要跟八爷牵扯上的事情，她就特别放在心上。你记住只要不去招惹八爷，那你也定能跟八福晋平安相处。”
璇玑笑了，问喜莲：“怎么会这样？三妻四妾的阿哥爷们多了，也没见过别府的福晋们闹得这么出名的。怎么就这位八福晋容不得人呢？”
喜莲看了看她，轻声说道：“这话你可不要在八爷府里乱说，小心你这身皮肉。八福晋这么做，其实也没有什么，她不过把其他福晋们敢想却不敢做的事情说了出来，做了出来而已。这不也正表明了她对八爷的情深？否则，如此皇亲国戚家的名门之秀，怎么会宁愿担着个‘悍妇’的恶名也在所不惜呢？”
璇玑假装不明白地嘟囔了一句：“晚辈就是不明白嘛……”
“情深至此，不择手段罢了……”喜莲仿佛是喃喃自语。
璇玑心中猛地一颤，仿佛意识到了些可怕的事情。
喜莲抬眼看着璇玑笑了笑。接着，她往璇玑身后看了一眼，说道：“玉衡姑娘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璇玑转身去看，果然玉衡笑盈盈地走了过来。她们又寒暄了几句，喜莲便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璇玑问玉衡关于喜莲的事情，玉衡摇头，叹息道：“我也是听宝娉姑姑给我讲的，这位喜莲姑姑本来也是皇上身边的人，四爷成婚前皇上派她到四爷那儿去伺候，四爷成婚后她就伺候四福晋。可没曾想她后来竟然鬼迷了心窍，用药毒害四爷当时最宠的一位侧福晋，不过幸好没有闯下大祸。可她的不端最后还是被四爷发现了，本来是要将她治罪的，可后来大概是念及她是皇上指派过去的人，也不好轻易处置她。那次事发后，她也越发的小心了，四爷他们估计再也找不到她的什么错儿，也就没再答理她了，反正有四福晋看管着她呢……”
虽然这些天来经历的震惊够多了，可确切地得知喜莲就是曾经暗害过自己的人，璇玑还是忍不住浑身轻颤，寒由心生。曾经，胤禛和自己都怀疑兰慧是主谋，看来是冤枉她了。府中的一个喜莲已经够可怕了，谁知道老爷子在他的各个儿子身边，究竟安插了多少眼线来监视他们的动向？一直过着这样父不成父，子难为子的日子，也难怪这些阿哥们各个都成了惊弓之鸟！
“……不过，她的事儿没有被回到皇上跟前，也多亏了四福晋为她求情……璇玑啊，你可不要学她，咱们这样的人，千万不可动真情，一旦动了真情，就完了。那些阿哥们没什么真情的，他们不过都是想利用咱们罢了……对了，说起四爷的那位侧福晋，你若有机会，帮我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真的对她挺好奇的。为什么甚至连皇上都曾挺在意她的，不仅派了李谙达去查她的事情，还不许我们多问，神神秘秘的……”
璇玑一脸黑线，无话可说。
第二日一大早，璇玑在李德全的亲自带领下出了顺贞门，内廷北边的第一道门。然后又出了神武门。和李德全一起上马车前，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高大的宫墙，一片茫然中，心中喜忧参半。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出宫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