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十五章 狄俄尼索斯，血的异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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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里几亚•东陶洛斯山脉［１］〉
山峦之母，人们这么称呼她。
在苍茫的小亚细亚高原上，在孤寂祥和的群山中，矗立着的泰坦女神瑞娅的隐居之所——库柏勒神殿，依嶙峋山壁而建，隐树林流水之间，朴致之余亦不乏恢宏气势；远观之下，似由自然景致中雕琢而出。
这里是赫斐斯托斯成为“匠神”之后的第一件作品。几乎每一块基石、每一片装饰都融入了建造者的巧思，也透露着其最真实的心性。
不同于其他神祗那般注重格调与隐私，瑞亚是极为随意的，没有成群的仙女随侍，更没有“禁止在圣殿范围内折叠空间”的规矩。于是，我抱着狄俄尼索斯，直接出现在专门招待客人的偏殿中。
可尚未来得及站稳，便见到赫斯缇娅一脸不悦地向我们走来，劈头盖脸便是一句：“罗得海那里，到底怎么回事？”
听到那个名字，烈焰焚城的景象在脑海中猛然浮现，胸臆间瞬时烦躁不已。“怎么回事！？”我没好气地将手中之人推向她，“你应该问他！”
赫斯缇娅匆忙上前接住依旧昏迷的狄俄尼索斯——那场地震耗去了他几乎所有的力量——眼中流露出明显的不赞同。我耸了耸肩，并不以为意：“不要说在耶和华的地盘上捞过界的事了。这烂摊子怎么收？瑞亚陛下也不用麻烦了，他反正会受到审判，塔塔罗斯是逃不过的，这次连老头子都别想保他。”
赫斯缇娅的脸上却不见半分忧心的痕迹，将狄俄尼索斯放上一张软床后，才轻描淡写地道：“不，这次根本不用劳动神王。”
“什么？”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微笑中带着一丝揶揄：“赫拉已确保了他能够全身而退——他疯了，记得吗？”——而疯子不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恍然大悟，我冷哼了一声，别过身去，端详着床上的麻烦，思绪却回到了赫斯缇娅身上：我只预计会见到瑞亚，没想到她也会在这里，巧合？抑或父亲的安排？隐隐中只觉得这件事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你还好吗……”她轻声喟叹。虽然背朝着对方，但我清楚自刚才起她的视线就不曾从我身上移开。
静默了好一会儿，我方才应道：“我没事……有事的是那些不幸和我牵扯上……”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尖锐，我立即抿起唇，却抹不去嘴角浓浓的苦涩，只能徒劳地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瑞亚陛下呢？”
“应该快到了，她最近一直在科而基斯……”她的手轻轻覆上我的，“潘多拉很担心……我也是……”淡然的话语，却饱含着无限关怀，一股暖意瞬间将我包围，却是我无法承受的。
“我很好，真的……”我迫不及待地打断她，但在看到她微皱的眉和眼中的忧虑时，罪恶感顿时倍增，于是放软了声音，满怀歉意地向她告饶，“对不起，最近实在是……过段时间，我一定去埃及看你们。或者，下个月人马族有个庆典，我做东好不好？”只要你暂且放过我。
“嗯，那说好了，不许再食言。”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发，赫斯缇娅的语调充满无奈。我如释重负地看了她一眼，却从她眼中见到了理解。
“接下来怎么办？”我问。
“我们等。”
“耶和华那里呢？”和那位神祗比起来，赫拉的报复心简直如同儿戏。
“听起来……像是赫尔墨斯的问题。”她朝我挑眉，一脸戏谑。
我低下头，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角，却并没有就此作罢。整个事件中还有一些盲点尚未弄清，狄俄尼索斯之前说的一些话始终令我隐隐感到不安：“他所制造出的地震……那种程度不应该造成如此巨大的灾难。”
“整个事件牵涉太多因素。”赫斯缇娅一手轻拍我的肩，显得不以为意。
“我知道，”不由皱了皱眉，我心里清楚自己便是其中的关键之一，“问题是，他又如何预计到这些因素。”
“他的力量源自土壤，对地下的矿藏以及地壳本身的运动情况理应有极为敏锐的感知力。”
“那么我呢？”一团迷雾中，有些盲点开始闪光。
“你？”赫斯缇娅愣了一下。
“他又如何预测到我的愤怒将成为因素之一——没有我之前的‘助力’，这场灾难不会发生。”再次看向软床上无知无觉的身影，我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的思绪，“而他，他预见了这场灾难并试图警告那里的人。正因如此，那些人类才会想到以石刑将他处死。之前我以为那是赫拉给他的幻象，导致他疯狂的原因……现在，我不确定了。”回头看向赫斯缇娅，这次我一字一顿，将自己的质疑表达得相当清楚：“他告诉我那是他的天赋。说这话时，他是清醒的。赫斯缇娅，到底怎么回事？”
对我审视了半晌，赫斯缇娅方才叹了口气，道：“预言，可能也是他的……能力之一。”直视着面前的女神，我没有放过她脸上任何微小的变化，自然不会漏听其言语中的意味深长。
瞬间，我明白了自己的不安源自何处：“他说，‘两位天使将要毁灭她们，罗得的妻子将一同遭罪’——我理解错了，他不是指耶和华的使者和某个人类。‘天使’是来自神族的访问者，也就是我和……他自己。罗得的妻子，应该是罗得的女主人、罗得海的仙女；她被大火殃及，化作盐柱——狄俄尼索斯不只预言了一场灾难，他还预知了神祗的未来！”至此，我不敢再往下想，更不愿臆测自己的结论所代表的含义。
“半神，不应该具有那种力量的。”最后我只能这么说，心中徒劳地期望赫斯缇娅不会做出如我所预料的那般反应，却注定是要落空的。
“是嘛……”她若有所思地应道，如我所预计的，不见丝毫惊讶，只有感叹，“已经那么强大了……”
见此景，我不由苦笑：“事情的真相……我不会喜欢的，是吧？”
这次，她将双手搭在我的肩上，安抚的意味昭然：“母亲回来后，你便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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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明白！
一个半神，怎么会具有预言之神的力量！？更甚，怎么可能成为完全的神族！？
神祗与人类的混血，其灵魂生来自然带有神族的特质，但是那些神性终处于沉睡状态下，不会觉醒；然后随着年龄的增长，灵魂中的潜力逐渐削弱，作为神祗的那部分灵魂会在其成年前彻底消逝。半神或许比一般人更快、更强壮也长寿数倍，但终究只是人类。
神族的先知所面对的不是偶尔的幻视、梦境或者神谕，而是无数各式各样的信息几乎不间断地蜂拥而至。当初，阿波罗昏睡了整整六天七夜才终于控制住那种能力，让自己得以照常生活。人类的灵魂无力承受那种繁重的工作量和巨大的压力，超载的结果便是精神与□□先后崩溃。难怪狄俄尼索斯疯了，现在又昏迷不醒，这些倒是和赫拉完全无关。
若是一般人类，拥有这种力量理应必死无疑，且死状甚惨；狄俄尼索斯的特殊之处在于他的神性不曾消逝。我曾见他自疯癫中清醒过来，就在他屠杀死海边的那些居民时。很有可能，当人类的那部分灵魂濒临崩溃的同时，神族的那部分正逐渐觉醒，并已有足够的能力来掌控这具红血的躯体——这样的事在过去从未有过先例，连类似的迹象都不曾有过。
对此，瑞娅也无法解释。唯一的臆测是：当初塞墨勒被雷电击毙时，已在其腹中的狄俄尼索斯尚未完全长成，人性尚不完整，但神性却已存在，并吸收了神王的力量，之后又被放入神王的大腿中直至身体成形，其间一直依靠神族的血液供养，种种刺激之下，其神性与人性得以在人类的躯体中共存。只要作为神族的那部分灵魂在□□崩溃前掌控一切，他便不再会有生命危险。
无论如何，狄俄尼索斯将成为预言之神，如果他被‘治愈’的话。
这便是瑞亚驾临后，我所得到的答案，我所应该明白的……命运。
可是，那并不代表我能理解，更不用说接受这种事情。
我想到了阿波罗。
他知道吗，一个半神将拥有和他一样的能力？
我们处于今日的境地，多少与他作为预言之神而被加注的束缚有关。
这件事对他将意味着什么？他将如何自处？
我又会如何？
我们呢……
狄俄尼索斯始终不见醒来的迹象，只是偶尔会无意识地呢喃某些难以理解的单词、短句。若任事态发展下去，他的□□会彻底崩坏，到时灵魂纵然拥有神性，也于事无补。
事不宜迟，瑞娅决定尝试将狄俄尼索斯体内属于人类的那部分灵魂先分离出来，以便彻底唤醒他作为神族的意识。为了让一切顺利进行，她需要能够驾驭灵魂和熟悉预言之力的助手。
我是前者；至于后者，潘已经在前往弗里几亚的路上，随时可能到达。
我问瑞亚，阿波罗会怎样？
她说，阿波罗还会是阿波罗。
她的保证并未能安抚我。
虽然不再作任何表示，也成功地表现得镇定自若，但我清楚自己的内心已是一片昏乱，赫卡忒消逝时的恐惧再次死灰复燃。我同情甚至相当喜爱那个孩子，但是他若是要取代阿波罗的话……思及此，毁灭狄俄尼索斯的念头开始浮现。只要阻止瑞亚救助他，很快他便会被自己的力量毁灭，我甚至不用亲自动手，只要……瑞亚敏感地意识到了我身上开始凝聚的虐气，立即以犀利的眼神警告我不要轻举妄动。
“如果按照您的方案行事，我们等于在谋杀一个无辜的生命。”我朝狄俄尼索斯的方向跨了一步。
几乎在同一时刻，赫斯缇娅闪身挡在了他的床前，将那个昏迷的少年自我的视野中隔绝：“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所谓的‘无辜的生命’照样必死无疑。”
“或许，那便是他的命运——拥有神之力的凡人无法逃脱的命运。”面对逐渐凝聚力量并摆出防御姿态的女神、那个传说中所向披靡的“御火者”，我不为所动地继续朝目标物逼近。
“没有什么能够撼动‘他’的地位！”站在一边的母神再次强调着。
可是，如果他……也像赫卡忒一样……作出那种选择呢？太多的恐惧，我根本无法理性地思考，一心只想着自己的世界不能没有他……
剑拔弩张之际，一只手有力地握住我的肩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应该知道，无论如何，那孩子都不会舍得离开你的。”
转过身，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神采奕奕的墨黑眸子，透着睿智与奸猾；红褐色的卷发中冒出一对短短的犄角；深棕色的肌肤，蓄着山羊胡，宽厚的唇边则挂着千年不变、痞子般的笑容；虽然只与我等高，但对半兽人而言已是相当高大的身形，与记忆中的形象如出一辙——潘，我那许久未见的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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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１］陶洛斯山脉（Taurus Mountains），位于小亚细亚高地东南部，幼发拉底河从那里流入叙利亚。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第十五章 狄俄尼索斯，血的异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