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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我有一家小小的古董店,开在西泠印社的旁边。确切的说,我并不是老板,我只是这家店的伙计。

      老板年岁大了,腿脚已经不太方便,所以现在这家店基本上由我在打理。老板无儿无女,父母已经过世,只有一个老得已经走不动路的三叔叔,也是没有办法帮忙的了。

      老板说我照顾了他一辈子,这店留给我,不亏。不过他虽然腿脚不灵便了,脑子可精明着呢,他十年前把店交给我的时候就让我自负盈亏,收入和支出都不必再跟他交代。赚了钱算我的,亏了也要我扛着。我只要给他打理好生活用度就行。

      不过,虽然年轻的时候我老偷偷抱怨他是铁公鸡,但其实老板是个好人。每次我偷懒的时候,他嘴上骂我,但从不会真的放在心上。比如我提出要加工资的时候,他就不会拿这个作为借口。他总是一开始不答应,但最后还是会给我加的。老板说我这么多年照看着这家店,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他很感激我。

      是啊,我从十几岁开始给老板打工,到现在算算也有四十年了。

      年轻的时候,老板经常出远门,一趟出门最短也要两星期,每次回来都灰头土脸,风尘仆仆的,有时候甚至还带着伤。不过每次总能给店里带回几件古董。老板去的是什么地方,看那架势,我也能猜出来几分。不过老板不说,我也不好多问。

      后来有一次,老板回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人,那人和老板差不多年纪,长得高高瘦瘦的,比老板还清秀几分,就像偶像剧里那些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主角。但是他的眼神很冷淡,或者说那不叫冷淡,是完完全全的没有温度。看人的时候,总是会透过你看到你的身后去,仿佛找不到焦距似地。

      那次,两个人都受了挺重的伤,那小哥的伤比老板的还重一些,他是被老板搀扶着进来的。

      这之后,那小哥就在老板这里住了下来,老板也一直没再出去。那小哥姓张,我一直以为他是老板的朋友。

      老板的伤养好之后,有时偶尔也会下来看看店,张小哥会陪着老板看店。不过他不爱说话,往往一天时间就是躺在太师椅上,望着头顶的一方天花板渡过。有时也会看着老板,但还是看天花板的时间比较多。

      我有时候去仓库拿东西经过老板的房间,会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那时候不懂,还以为老板和张小哥躲房间里看毛片呢。

      偶尔也会听到他们吵架,老板的声音总是很响,这一点也不像老板的性格。老板算是脾气很好的人,从来不和人生气拌嘴。记得有一回,隔壁老王家的狗把老板咬伤了,老王还说是老板去招惹的他家的狗,说啥都不陪医药费,老板也没跟人家怎么吵。所以能把老板惹生气的人还真是有能耐。

      我那时候还会偷偷笑着想,不知道张小哥发起脾气来是个什么样子,不说话光瞪眼吗?

      每当这个时候,老板就会一个人下楼,坐在柜台后面,掏出烟猛抽。一根接一根的,连我都受不了那个味。

      那张小哥看到之后,就会不声不响地站到老板身后,两根手指唰地出现在老板面前,淡定地抽掉老板的烟。老板好像也来劲了,张小哥抽一根,他再点一根,抽一根,点一根,谁也不让谁,有点对峙的感觉。

      我看着他们的动作,就跟小孩子闹脾气似地,可笑地要死。大概老板也感觉到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张小哥居然还是没有一点表情变化,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得了一种叫做面部肌肉坏死的病。

      然后张小哥就会弯下腰,我只能看到他把脸凑到老板身前。我一般都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店里没点大灯,只在各个橱柜里头点着小灯,灯光昏昏暗暗的。小古董店挺深的,老板和张小哥的身影在昏暗的光下也看不真切。只那么一瞬间,老板就会推开张小哥,用眼神示意我这儿方向。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其实张小哥当时一定是吻老板来着。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着。我也和对面小饭馆的老板的女儿结了婚,生了个儿子,一家人过的其乐融融。

      有一天,我刚来开店,老板就下楼来了,他难得起那么早,我莫名的有点心慌,不会又做错什么了吧。老板手里抱了个东西,看起来挺沉的。他把那东西往桌子上一放,使劲甩了甩手,嘴上骂了一句我操。

      我问老板这是什么东西,老板说你自己打开看。我打开包着的布条一看,这不就是张小哥的黑金古刀吗?他来那天我见他背在身上的。

      老板让我把这刀藏起来,我满心疑惑,但也不敢问原因。我心想老板和张小哥好得跟什么似地,难道也是各怀鬼胎?按理说不可能啊,老板这人能有什么坏心思。

      老板推了推我,让我别磨蹭,赶紧把刀藏好,总之不能让张小哥发现。我连连点头,赶紧起身拿刀。

      单手一提才发现,这刀重的难以想象,我怀疑以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别想扛着这把刀走路,难怪刚才老板抱得那么辛苦。后来还是老板帮我一起抬着这把刀到门口,我叫了的士才把刀弄回了家。在车上的时候我一直在琢磨,怎么看张小哥背着这刀就一点也不累,好像它根本没多重似地,看来张小哥是个练家子,我和老板都是比不上的。

      老板心情好的时候,我也有问过他原因,为什么要把黑金古刀藏起来不让张小哥发现。老板会敲一下我的头,让我别多管闲事。但没过多久,他又会幽幽的说:“至少人不在了,还可以留个念想……”不知道是对我说的,还是对空气说的。我看着他的神情,竟觉得十分落寞。

      从那个时候起,我才渐渐明白,也许老板和张小哥并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而是传说中的同性恋人。

      后来张小哥就真的走了,而老板的身子骨也是一天不如一天。老板说因为年轻时候常常下地,接触到阴湿气重,身体比一般人老得快。我觉得老板没人照顾也挺可怜的,老板却笑着说,你小子别想逃。

      其实老板年轻时候是个挺标致的小伙子。就算三十多的时候,也有好多街坊邻里上来说媒,那时候张小哥还在,老板自然是不会答应的。后来张小哥不在了,老板又说不想害了人家好姑娘,毕竟自己接触到的阴气太重,不能给子孙积福。其实我知道老板是在等人。

      我不知道老板和张小哥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不过感情的事,外人也很难说清楚。

      老板让我拿回了那把黑金古刀,他把刀挂在了他房间的墙上,床正对的方向。老板越来越少下楼了,每次都是我把吃的弄好给他送上去。

      有次我老伴带着孙女来店里看我,小孩子看到陌生的坏境,突然就哭了起来,我和老伴好不容易把她哄好,走出里间才发现外面来了个客人。

      那客人很年轻,他站在逆光里,帽衫的帽檐遮住了半张脸,刘海很长,整个人笼罩着一股神秘的气质。

      “老板,收不收货?”那人开口了。

      “要看是什么货。”古董这行做了一辈子,我再被老板说没眼力,也该练出来了。

      那人也不多说话,从背包里取出一块上好的高古玉,我一看,这还得了,我眼前的分明是一块西汉时期的黄玉带钩,不久前在伦敦佳士得的秋拍中也出现了这么一块,成交价达到了82.525万英镑。

      “收吗?”那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急。

      “估价多少?”

      “10万,要现金。”

      我略一思索,就答应了他。这天上掉馅饼的事,不干就是傻逼。我让他给我一点时间,我要去准备现金,他让我尽快,说完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扣了两下。

      ——等等!手指!

      我一看那手指就呆了,这手指和张小哥的手指一模一样,也是中指和食指特别的长,我再回想了一下他的脸和说话的方式——这不是张小哥还能是谁?

      总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我趁拿钱的时候把这事告诉了老板,老板听了之后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激动,很淡定的说跟我一起下楼看看。

      我下来的时候,那人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便又低下了头,只这一眼,我就发现老板的脸色变了。

      我把钱交到他手上,他转身就要走。我在等老板叫住他,可是他一直走到门口,老板都没有说话。这时我急了,大叫一声:“等一下!”

      那人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我们。眼神扫过老板,漠然的就像从来没见过一样。

      我对老板说:“老板,这不是张小哥吗?你不是一直在等他?”

      老板没有理我,只是盯着那人看。我看到被他看的人皱了皱眉。

      “老板,他不是张起灵张小哥?”

      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人已经走出了门,没有再回头。

      “他不是张小哥。”老板这样说道,然后扶着楼梯的栏杆准备上楼。

      这时我像醍醐灌顶一般突然醒悟过来,我这是怎么了?老板都已经60多岁了,张小哥怎么可能这么年轻。我讪笑了一下,小跑着过去扶老板。

      “他不是我的张起灵。”这句话,老板说的很轻,他一定以为我没有听到。

      过了几年,老板过世了,我坚持要用土葬,撒土之前,我想了想,还是回店里拿了那把黑金古刀,把它扔了下去。

      就让这把刀陪伴着老板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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