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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哄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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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屠夫死亡事件发生不过三天,说书先生已经将其编册,在茶楼里大说特说。
说书先生粗布麻衣,醒木在三尺木桌上重重一拍,另一只手捋过山羊胡。
“列位看官,今日不讲古事儿,且听老朽道来这桩发生在眼前的奇案!话说那孙屠户暴毙案两日便结,您道是阎王索命?非也非也,正是那枕边人——豆腐西施,素手染了胭脂血!”
手中折扇应景刷的打开,吊足了胃口。
“这孙家大门外看着是蜜里调油,门里头却是活脱脱的炼狱场!那孙屠户人前憨厚如老牛,人后却是豺狼心性。“
“他与那老母亲,嫌儿媳妇抛头露面做豆腐生意,怨她只生得个女娃娃,更疑心这俏娘子在外招惹蜂蝶。可怜豆腐西施啊,日日挨打受骂,青丝里藏的全是淤伤!”
说到悲愤处又是狠狠一拍醒木。
“诸位且听!最毒不过那夜半私语——"四岁丫头扔后山喂狼,剁了这贱人手筋做不得豆腐!"窗根下的豆腐西施听得真真儿的,银牙咬碎,十指掐进掌心渗出血珠子!正是"兔子急了也蹬鹰",她寒夜独坐后院竹林,摸着竹节如摸刀刃。”
“但两人身形差距过大,那豆腐西施迟迟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巧就巧在宋少侠背着剑进了镇!那孙屠户平日滴酒不沾,偏这日见了江湖客,酒虫作祟。”
“豆腐西施心窍玲珑,早将那要人命的乌头酒与人参酒调换了位置。您瞧那孙屠户牛饮三碗,登时面色铁青,七窍流血,真真应了那句"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说书先生轻轻呷了一口茶,声音渐渐放缓,语调悠长,引人入胜。听书的人们立刻抻长了脖子,眼睛紧紧盯着他的嘴巴,恨不得让他下一秒吐出所有后续,省的他在这儿吊胃口。
“更绝的是后招!豆腐西施抄起薄如蝉翼的竹签,直插喉头三寸,转头又对着嚎啕的孙婆婆哭诉:"定是那外乡人的妖剑作祟!"可怜宋少侠平白背了黑锅,真真是"黄泥掉□□,不是屎也是屎"!”
“这正是:竹影森森索命符,十年隐忍一朝毒。莫道妇人心肠软,逼到绝处胜丈夫!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真相果然如白鹿竹所猜测的那样。她留下两个铜板,转身离开茶楼。刚迈下最后一个台阶,抬头一看,事件的另一位主人公便出现在眼前。他穿着前两天在公堂上衣服,手上还提着熟悉的烧鸡和酒。
“白大夫。”宋羽涅看到白鹿竹出来,那双形状精明的眼睛瞬间亮起。他双手提着东西,快步上前靠近白鹿竹。
白鹿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宋羽涅察觉到白鹿竹的警惕,收回想要继续靠近的脚步,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
白鹿竹用眼神询问宋羽涅的来意。
宋羽涅将手上的礼物展示给白鹿竹,语气真诚地说:“我是来向您道谢的,感谢您前天在公堂上仗义执言,替我洗刷了冤屈。”
宋羽涅依旧穿着当日被收押时的衣裳,衣角微皱,但神情间不见疲态,显然官府并未过多为难他。
白鹿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他背在身后、用布缠绕的剑,心中想起说书先生的话,不禁有些出神。
听到宋羽涅的感谢,她垂下眼帘,收回视线,谦虚道:“我师傅曾是衙门的仵作,他老人家过世后,我也算半个仵作。替官府验尸、辅佐查案是我的本职,宋少侠不必多礼。”
至于烧鸡和酒,她更是觉得不必收下。
然而宋羽涅执意要她收下,不管她如何推辞,硬是将东西塞到她手中。见她似乎有些犹豫,宋羽涅又补充道:“我给衙门里每个参与此案的人都准备了烧鸡,但酒只送给了县令和你。”
白鹿竹闻言,微微一愣:“县令大人收了?”
宋羽涅点头,语气轻松:“不仅收了,还很高兴。”
白鹿竹心中一动,想到自己即将离开云县前往京城,需得县令开具通关文牒。
若是她不收这礼,万一被人拿来对比,说她清高不收礼,反倒显得县令贪心。若是县令因此不快,拖延她的批文,那可就麻烦了。
想到这儿,她不再推辞,手一拐,将东西收下。
然而,刚拿到手,她又有些犯难。
今天她本是出来取前两天在布庄定做的棉服和棉被。
初秋已至,按照她的计划,等她到京城时,正值寒冬。
听说京城的冬天格外寒冷,她怕到时来不及置办御寒之物,便想着在离开前将一切都准备好。
如今手里多了烧鸡和酒,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鹿竹长相显小,两颊圆润,此刻柳叶眉在眉心揪出浅浅的"八"字褶,让人不自觉新生恋爱想要上前帮忙。
宋羽涅盯着她眉心的八字小心翼翼道:“白大夫可是嫌烧鸡太过油腻?”
他以为是自己的礼物选的不合心意让她为难了。
“不是,只是我原是想到西市取些物件......"白鹿竹为难地举起双手。左手烧鸡右手一坛酒,腰间好挎着她出诊用的药箱。实在是没别的地方在放东西了。
忽的,白鹿竹悄然抬眼打量眼前人,目光掠过少年劲瘦腰身,在虎口薄茧处顿了顿。
宋羽涅看上去好像很有劲的样子……
见白鹿竹不是对谢礼不满宋羽涅暗自松了一口气,自告奋勇表示自己可以帮忙。
白鹿竹本打算雇一辆驴车,毕竟棉衣棉被虽然不沉但很占地方,蓬蓬松松不好拿,但宋羽涅主动提出要帮忙,白鹿竹也乐省下这比钱。
"那小女子便在此多谢宋大侠仗义相助!"白鹿竹展颜一笑,小鹿似的眸子弯成两泓清泉。发尾的银铃随着她欠身的动作清脆作响。
宋羽涅怔愣半瞬,有些不自在的摸了一下泛红的耳垂,跟在白鹿竹身后前往布庄,一路上只管闷头赶路。
“快请进。”白鹿竹推开大门热情招呼宋羽涅进院。
白鹿竹的院子跟宋羽涅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不仅没有晾晒的药物也没有家禽活动的声音,整个院子冷冷清清看上去不像有人久住的样子。
虽然心中疑惑,但宋羽涅只当她格外喜欢打扫。
在白鹿竹的指引下宋羽涅踏过门槛进了里屋,相比正常生活的人家这里空荡的过分,灶台边上只有几根枯柴。
白鹿竹更是费劲巴力从最深处掏出破了个口子的茶具,捏了点陈茶放进茶壶。
白鹿竹和她师傅本身也不是什么注重生活质量的人,家里值钱的东西本就少。
她又因为要出远门变卖了一部分,就算这时不卖村里的地痞发现家里久久没人也会踩点进来,这拿一点那偷一点,还不如变成盘缠带在身上。
用陈茶招呼客人,多少有些局促。
白鹿竹有些窘迫的搓了一下手指,不好意思一笑:“茶虽是陈茶,但泡茶的水是山上的山泉水,清冽甘甜,宋少侠饮一杯润润喉。”
窗棂外斜进来的光斑照起一束尘光,正好穿过茶杯上的缺口,白鹿竹把杯子轻轻旋转,缺口对着自己往宋羽涅面前轻推。
宋羽涅端起茶杯一口饮尽,夸赞道:“确实甘甜。”
见他模样真诚没有露出丝毫,嫌弃白鹿竹笑容扩大,给他满上。
宋羽涅摩挲着茶杯上的缺口,迟疑着小心开口:“我看白大夫家中……甚是清贫,可是遭遇了什么变故?”
白鹿竹一愣,意识到他是误会了,抬眼对上宋羽涅小心翼翼怕触碰到她伤心事试探关切的眼神。
“不算什么难事。”白鹿竹语气轻松,眼神清澈。
“过几天我要出发去京城。”
“我幼时跟母亲迁到云县,人生地不熟多亏住在这儿的瞎眼仵作心善收留了我们母女俩,可是,安顿下来没多久母亲病逝,家中只剩下我和我那瞎眼的师傅一起生活,日子虽然清贫但也还算幸福。”
“前年师傅因为旧疾也去了,走之前对我说我在京城还有亲人,让我带着母亲留下的信物去寻亲。”
“本来我也没打算去,毕竟在这生活这么多年了,邻里关系也还不错,但你也看到了,这屋子实在空旷,我想上京看一看。”
最后这一句白鹿竹说的格外寂寥,一个平时被孤寂环绕寂寞度日又强颜欢笑故作坚强的小女孩跃然纸上。
宋羽涅张张嘴不知怎么安慰,干巴巴说了句:“你京城的亲人一定也想你。”
白鹿竹面上一笑,心里不置可否。
再亲的血缘这么对年不见也早被稀释的差不了,她只希望他们能给她提供有效线索,查询她母亲死亡真相。
白鹿竹耸肩叹气故作不在意:“我也不全然是为了攀亲戚才去京城,主要还是想在京城开一家一馆济世救人完成我母亲的遗愿。”
“所以我准备把一些京城可能没有的东西都用马车带到京城,但我一个女儿家架着马车独自上路太过显眼正打算雇个镖局护送一段。”
说到这儿白鹿竹适时露出忧虑和为难:“镖局水平良莠不齐,我身上的银钱也不多……”
“对了,宋少侠,你平时闯荡江湖知不知道那个镖局比较好。”
宋羽涅想了一下路上遇到的几间感觉不从的镖局,正打算推荐时,白鹿竹掰着手指道:“最好是那种不会看人下菜杀人越货,又不会对独身女子心生歹念,最重要的是价格合适。”
镖局乱象,就算是最好的镖局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只不过是概率高低罢了。
白鹿竹长得秀雅软绵,像是山间小鹿,灵动又很好欺负的样子。
宋羽涅实在张不开口推荐,拧着眉兀自陷入沉思。
像是白大夫这样手无缚鸡之力,说是寻亲其实举目无亲毫无倚靠的人更不能保证不被欺负。
更何况他们送一趟镖得到价格着实不低。
白鹿竹苦恼的趴在桌上,不经意期待道:“要是有人正好去京城跟我搭伴多好,路上两个人相互照应能少不少麻烦。”
明晃晃的暗示,换个有心眼的八成已经发现不对,可宋羽涅赤子之心,闻言眼底微震,眼睛发亮
对啊,他可以护送白大夫北上,既能还了恩情,又能顺便回家探亲。
“白大夫,我离家两年近期也有回京打算,而且我拳脚不错可护你安全,不如你我二人共行?”
早在茶楼外白鹿竹就已经开始打宋羽涅的主意。
等的就是这句话,白鹿竹睁着一双似鹿纯净的眼睛,欣喜道:“大恩无以为报,等到京城我定请你吃一整年的烧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