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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洛神花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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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宝器轩对面街的茶楼里,石塘郡守蔡文亮正宴请着几位石塘商会的主要人员,顾晟正在此列。
二楼最隐蔽的雅间,瑞王傅燕沉大马金刀地跨坐在窗沿旁的太师椅上,一身玄色云祥纹劲装,腰间系着白玉皮革腰带更衬的他气宇轩昂,眸深似海。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把玩着黑漆螺纹小几上的白瓷杯盏,眼睛盯着楼下人群里亭亭立着的姑娘,他剑眉斜飞入鬓,英挺的鼻梁下薄唇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顾景柠,这么快又见到了,还真是有缘分。他想起还在怀里揣着的蓝田玉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一下一下敲着盏盖。
忽的,身旁窜出一人,少年一身鸡毛,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锦衣也乱糟糟的不成样子,见到傅燕沉盯着窗外也不看他,直嚷嚷着:“王爷,你看我这身衣裳,才穿了一回就要废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抓鸡,这要是让我内帮好友知道了,定要笑话我。”少年边说边走到窗前,随着傅燕沉的视线跟着向下望去。
“咦,是她,内个天仙小娘子!”少年惊喜道。
傅燕沉听罢,斜眼看了少年一眼,磁性的声音低沉的问着:“你认识?”
“不认识,就是过来的路上有一面之缘,要不是顾着看天仙小娘子,我也不会掀了内个阿婆的鸡笼。”少年又想起那满街乱跑的鸡,无奈着。
“舅父常年镇守漠北,怕你吃苦才把你留在我身边,是让你长见识的,不是让你盯着小娘子的。”傅燕沉冷声教训道。“事办的如何?”
傅燕沉的母亲秦兮皖出身武将世家,当时天下大事并不明朗,秦家是几大势力都想拉拢的对象,外爷却义无反顾的选了当时只是勤王的傅洪鸣,外爷当时评价他父亲是“龙虎之姿,必成大业”,随即把家中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他,舅父秦泽就一直追随傅洪鸣东征西讨。
傅洪鸣在一群兄弟中厮杀出来,当时的太子以谋反之名义被废,太子一脉也是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傅洪鸣即位后,封秦兮皖为皇后。她的大儿子为太子,也就是现在的天乾朝国君。二儿子傅燕沉为瑞王,秦泽为镇国大将军,秦家一时风光无限。外爷临终前怕秦家名声过旺反被累,就让舅父自请去漠北边关镇守,母亲在后宫也是深居简出。舅父去漠北的时候担心唯一的儿子秦少祺跟着吃苦,就把儿子留给了妹妹,这些年一直跟在傅燕沉身边。
“表哥还说我,难得看你盯着谁家小娘子看,你还别说,这姑娘真真是生了个好相貌。”
秦少祺被傅燕沉盯的声音越来越小,莫名的觉得他家硬的像石头似的表哥,眼神更冷了,于是闭嘴不敢再乱说。
秦少祺连皇帝表哥都不怕,就怕傅燕沉。
觉察到傅燕沉的低气压,慌忙表现着道:“据刘胜之的亲信交代,刘胜之贪污已有多年,台州各地的税银历年上报的都不是实数,往往有一半是进了他自己的私库,他还伪造账目,大势收受贿赂,台州下辖的官员考核优劣也是看上缴银子的多少来定。他还好色,据说他有一个大的宅院,专门养了舞妓数十名,其中还有娈童,强抢的民女也在其中。”
傅燕沉越听脸越沉,他眼眸森然冷冽,磁性的嗓音里压着怒气:“这样的人,也能任一州刺史,这么多年都无人上报,可见台州上下早已沆瀣一气,京中也必然有人包庇。”
“先不要打草惊蛇,安排人把他的亲信安全送到瑞王府看管起来,现在我们没有其他的实际证据,所以这个人一定不能丢。”
傅燕沉盯着下面的嘈闹声越来越大,接着道:“滨州淮阳县闹了匪患,年初大雪的灾前还没缓过来,入了秋连下了几场大雨致使淮河又发了水,多少房屋被毁。现下是多事之秋,父皇在位时就因内患频频,国库本就吃紧,皇兄即位后更是内忧外患,各大世家把持朝政,边境异动不断,这下好了,连调点银子赈灾都拿不出来。”
“我看石塘郡人声鼎沸,行人都是不疾不徐一片喜气,表哥让蔡文亮募捐筹钱也是个好主意,定能缓解淮阳灾情,表哥放心吧。”
傅燕沉伸手指着下面人群,对秦少祺道:“听听,一副字画一百二十两银子,够边境军士一个月的口粮了。”
横戈马上行,将军百战死,太平浮世实乃镜花水月。
俩人一起倚着窗沿看着下面的热闹,想着各自的心事。
顾景柠听到报价一百二十两银子的时候,觉得还算实在。这《洛神花图》是珍贵,但是共五卷,想要集齐难度是相当的大,所以这个价位是可以接受的,看来宝器轩是看这书生不想卖了才动了歪心思。
“一百二十文成交,这位书生决定卖了,你这就去取银子来,我们当着大家伙的面,一手交钱一手交画。”
小二愣住了,随即脸色变得甚是好看,这人到底是哪冒出来的!
书生明白,无凭无据现在他的画是绝迹要不回来,卖了还能拿到银子解了他眼下的燃眉之急,要是再做无谓的纠缠,只怕真的什么也没了。
顾景柠看出了书生的挣扎,说到底东西是人家的,最后做决定还是他。
对于叶行舟,顾景柠这一世并不想去探查。那个庄子上所有的缠绵与爱意,都是上辈子的事情,真真假假也都是你情我愿,无所谓欺骗不欺骗。骤见故人,景柠还是忍不住出声帮忙,就当是结个善缘吧。
“不知先生贵姓。”景柠服了一礼问道。
书生忙回礼:“在下文显声,多谢小姐今日相助,必定铭感五内。”
“先生客气了,现下这般情形,您这幅画还是卖于宝器轩最合适,您觉得那。”景柠娇俏甜媚的声音,听得围观群众都自觉降下了声调,以便能更清楚的听见少女在说什么。
“姑娘说的是,这位小哥,是我糊涂了,我愿意卖了此画只求店家为它寻到一位爱惜它的有缘人。”
景柠看向店小二:“这位小哥,是非曲直自有公道,开门做生意讲究个言而有信,内诚于心、外信于人。宝器轩底蕴深厚更不用说,既然你们也说当初答应一百二十两银子收了此画,自是已经判定它的价值,还是速速了结此事吧。”
围观群众听着听着也反应过味来,这店小二还真是信口开河,谁家店铺明明知道是假画还给开一百二十两银子呀,前后话都对不上,这不明摆着人家拿来的就是真画,过了一手就给人家换成赝品了,这以后谁还敢来宝器轩做生意呀。
已经有看客大声嚷嚷起来:“就是就是,赶紧按你们说的给人家结账吧。”
小二悔的呀,怎么就多话让人抓住把柄,于是急急忙忙跑进内堂去找掌柜。
看客们一见小二跑了,更是兴奋的全都堵在宝器轩门口,嚷嚷个没完没了,顾景柠趁机退出人群,去和母亲汇合。
等文显声反应过来还要再次与顾景柠道谢的时候,早已不见了顾景柠的身影。
茶室二楼,傅燕沉还在看着楼下的光景,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窗沿。
秦少祺觉着热闹,哈哈笑着:“这小娘子,不仅长得好,还甚是有趣,这要是我,画就干脆不收了,我看她还有什么办法。”
“她是知道商人重要的是声誉信用,旁人可以想卖又不卖,店家却是不能给了价又不收,出尔反尔是经商大忌,不是谁都有你这么厚的脸皮,宝器轩不会因为一百二十两银子砸自己的招牌,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坑了人家的画,也不算吃亏。”
秦少祺心里喊着冤枉,面上还在虚心的听着教训。
青影敲门进来禀报:“主子,石塘郡守他们已经结束了,正在屋外等着回禀。”
傅燕沉本还想再教训秦少祺几句,有外人在却是不好多说,于是挥手让青影带人进来。
再说石塘郡守蔡文亮本是天乾八年的秀才,出身不高但是志向甚远,为官一直是矜矜业业。本已上任工部侍郎,结果刚上任没多久就赶上了前太子案发,当时牵扯出工部诸多阴暗勾当,沉疴积弊。时任工部尚书的裴浣是当朝左相裴惠兰之第三子,这一并罪责自是下面的人担着。蔡文亮自知根基薄弱于是投入瑞王傅燕沉门下,于是就被派往滨州石塘郡任郡守。
蔡文亮躬身进屋,因着今日宴请商户穿的是一条天青色的长袍,掀了袍角就是一拜:“石塘郡守蔡文亮叩见王爷。”
“蔡郡守此次收获如何?”傅燕沉语气淡漠,表情冷然,看不出喜怒,但是在这平静下却是与生俱来的威仪,以及长期身居高位之上不自觉流露出的命令语气。让蔡文亮必须回的谨慎小心,不能有一丝的错漏。
“石塘商会成立不久,当初刚成立的时候几大商户的意愿就不高,现在利益没见到多少,就要让他们募捐,确实有些难度。”蔡文亮实话实说,怕傅燕沉不高兴又马上接着道:“这几个人都是仁义和善之辈,听我说了淮阳县的难处都愿意拿出一些银钱出来救灾,只是,只是加一起只有七百两银子。”拭了下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蔡文亮咽了咽口水。
傅燕沉站起身,背对着蔡文亮覆手而立,声音压的更低:“自是不能白拿他们的,利益吗?钱还真是个好东西。”
权利,更是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