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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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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一家人,共住一家门,哥哥把书读,姊姊喂鸡鸭。父亲县令官,母亲把花采,百姓何乐来,爆竹声中彩。】
澹无诗翻开那本书,终于看清楚了全貌。
是一本日记,写了好几页纸,刚开始他还以为是佛经,毕竟一翻就翻到了后面,是长长的经文。
好在他回来了第一页。
1.
晴日,父亲又去当官了。我背了论语,明白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拿去问母亲,母亲笑了,说很多很多的人不懂,但是我懂了,很厉害。
2.
父亲今日没回来,不知是不是官事办的太久,昨夜雨下了一夜,突然下起来的。
3.
母亲说有皇帝来,父亲可能得过几日,过几日再回来。他明明答应了我,送我一柄桃木剑,我知道那把剑在哪,父亲说好还有两日就完成了,没有信守承诺。
4.
父亲还是没回来。
5.
母亲的饭都变得难吃了。
府上好像很沉默,好多大人叽叽喳喳,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6.
有人带我去了佛龛,我不是很想拜,那尊佛长的有些凶神恶煞,拿着刀叉,底下骑着一头凶兽。阿姊哭了起来,我安慰着她,将她搂在怀里。大人们吟诵着经文,目光虔诚,我只想回去读我的诗经,读我的论语。
7.
这两天住在了山上,因为下了大雨,我的脚滑了一跤,摔出了血,刚好不能走路,于是母亲摁着我的头,让我求平安。
8.
雨停了。一行人打道回府,一路上都很沉默。
9.
我的父亲去哪了?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
10.
他们不告诉我,我便自行出去找,带着我的阿姊,我们穿梭在街巷里,但是很奇怪,平常很闹腾的街巷,到现在居然安安静,看到我和阿姊在路上走,像是避瘟疫一样避着。
我走到了那家卖糕点的店门口,问她怎么回事?掌柜的赶我们走,神色慌张,说你们快回去吧,快回去吧,不要多停留。
我没接他的话,只是温温顺顺道了声谢,阿姊肚子饿了,身上刚好带了些银钱,便问那掌柜的能不能给些包点。
掌柜叹了口气,打开门,做贼一样招呼我们进去了。
他没收我的银钱,只是带着一股沉默,跟我府上的一模一样,大家都变得沉默起来。
11.
阿姊半夜发起了高烧,我在旁边守着,突然有个人闯进来,拉着我就走。
我中脱开他的手,那个陌生男人的手,回去抱阿姊。
外面火光冲天,兵器碰撞的声音,在耳边响着,或是兵书读的多,画本也看得多,我竟是装出了一份没由来的冷静,显得从容极了,问那个人外面在打仗么,他拉起我的身子就跑,嘴里念叨的来不及了。
我的身子抱着阿姊,浑身上下都冰凉,唯有阿姊身上是热的。
穿过了尸体和火海,地上的血流的很恐怖,每一寸地板都被浸湿了,黏糊糊的,他带着我们穿过了一大片的空地,我喘息着,后知后觉跟上迟钝的大脑,问他我的母亲呢,我的父亲呢。
那个人不答,抱怨道,少爷,你就别挑了,快些走吧。阿弥陀佛。
怀中的阿姊醒了,满脸惊慌失措,忽然尖叫一声,惹得我回头往后看。
这一看,不要紧,有个追兵在朝我们狂奔来,提着带血的长刀,淅淅沥沥的往下滴着。
我心头一凉,催促他快点,终于跑到了一个狗洞,那人却把我和我阿姊分开,不由分说就把我往狗洞里塞,我的手抠着,抠着地板,想抓住阿姊的一片衣袍,但我的力气没有他大。
我迅速钻过了狗洞,换回头看,想看阿姊有没有钻过来,阿姊半边身子已经进了洞,红彤彤的脸蛋烧得模糊不清,满张脸都在用力,我朝她伸出了手。
指尖相握的一瞬间,阿姊脸上变成了一片空白。
我的脑子也一片空白。
“哥.......”
我听见她在唤我,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道将我朝那个狗洞拖去,因为我紧紧的握着阿姊的手。
我的脸撞在了墙上,挤压变形,不知是不是手上出了汗,我没抓稳,那截小小的手指居然滑开了,我再伸手去握,却抓了一团空。
我朝那个狗洞看过去,地上是两节身体,分开的,血泊了满地,长刀立在地上,砍下了阿姊的头颅。
阿姊在看着我。
阿姊在看着我。
后面有人抓住我的手腕,把我往后拖,我冷静不了,我想拼命的往后跑,跑到那个狗洞,然后杀掉那个人,杀掉那个兵。
泪水糊了满脸,我被打晕过去。
阿姊。
12.
好像一场荒诞的梦。
我到了一个很破旧的宅子,说是茅屋也不为过,因为那里漏雨,漏风,全身上下居然也没有值钱的东西了,那人把我放下,后背上是一支箭,早就已经没了声息。
我呆呆的看着这一切。
这是我小叔。
以前抱过我。
13.
我颤颤巍巍的出了门,脚有些发抖,叔娘还在,发着高烧。
我去替她拿药,把我身上所有的银钱和典当都拿出来,换上了破旧的衣服,像个平民,衣服咯人咯的慌,脚上的草鞋也扎的人生疼,是不是?
14.
叔娘醒了。
握着我的手,给我了一巴掌。
我的头被打得偏过去,笑的灿烂。
我被逼着开始念佛经,心无旁骛的念。
后面便没有了,后面是佛经的内容。
澹无诗看得有些难受,这是一个贵公子被灭门的故事,以日记的形式,小孩子的口吻。
不难猜测,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王爷府,至于如此的冷寂空木,大概是人们都觉得那处地方晦气。
那家府到底是谁的。
这是谁的故事?
澹无诗直觉觉得这很重要,没有人会做多余的事情,要么是故意留的。
翻到了最后一页,中间的佛经部分被他自动删去,已经没有多余的内容。
最后一页有三个字,与佛经不一样,这本东西的主人,他写,
考上了。
澹无诗想起那被劈烂的柜子,满地洒下的书,思索自己要不要再回去一趟,可照他这样受了一击重伤,如果那里还有多余的埋伏,便是羊入虎口。
其实被诛九族的事例并不少见,可是这篇日记没头没尾,只提到了皇帝来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原因。
只知道是被满门抄斩,同岑禹一样。
会是这家府的主人诱引岑禹去杀许阑珊吗?
线索太明朗了,
一,这家府的府邸根本就不是什么王爷府,而是传下来的谣言,其中可能有之前的徐老皇帝推波助澜。
二,这家府邸以前是个贵公子,被满门抄斩,留了他一个,其余幸存者不知,考取了功名,现在不知在哪个地方做官,很大可能是京城。
三,这座府邸的主人,引诱岑禹去杀皇帝,也就是许阑珊。至于许阑珊的一家人,是不是被他所杀,20年前的旧案是否跟他有关?不知。
这封日记没有标明日期,只能推测是卡在了许老皇帝和许阑珊的上任之间,且一定是在许阑珊上任之前。
仇恨比血还深。
岑禹不知。那一晚并没有告诉他这家府邸的主人是谁,只是问明白了这不是什么王爷府,或许是给那个王爷住的,但是那个王爷并没有离开过京城。
会是”王赵”吗?
昨晚与他针锋相对的,不是他又会是谁?澹无诗震惊于肥胖的身躯竟然能使出那么大的力气,甚至还刺伤了他。
王赵一直在京城做官,操着一口纯正的京城口音,澹无诗有90%的把握他不是江南人,习惯是改变不了的,哪怕装也装不了那么像。
可这就很奇怪了,在江南,为什么会出现一个一模一样的人?
澹无诗打算把这个人放进暂定的区域,因为昨晚的打斗来看,“王赵”对这本册子,甚至是一整个烧焦过的书柜,都不曾有任何的疑惑,任何的惊诧,不是奔着他手上这东西来的,单纯是冲着他这个人来的。
那还会有谁呢?
与皇帝相冲突的,左晨?
这个答案似乎能被一票否决,虽然左晨同样是外地独自来京城作官,可是他有一个表妹,被代替成了红缨,现在可能还在宫中,悠哉悠哉的喝着茶,和小桃一起跟许阑珊打趣。
许阑珊。
澹无诗念起这个名字。
胸口隐隐震的痛,蛊虫在体内翻涌,许多日不见,母蛊感应不到自己的子蛊,再加上被刺了一刀的伤口,往外迸发出血,发痛起来。
澹无诗支架在旁边的药忽然喷起水蒸气,这是开了。
他强撑着去灭了火,端起与许阑珊喝的同一碗药,放在桌旁,合上了书,盘腿调息。
可越闭上眼,脑海里越是浮现的便是许阑珊的脸。
还有他和冯力的对话。
“哪有人远离家乡会不急。我上有老下有小……”
明明才过那么两三天,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长得像是过了一个月,又或者半载,是心尖尖上捧着的人,看不见摸不着,也没法穿越地区,半夜偷摸着上了寝宫,看见许阑珊惊诧他的模样。
澹无诗吐出一口浊气来。
真难。
他毕竟是没法再去让吴辞分人手去查那么多年前的卷宗与记事,毕竟年代已经久远,查起来又费人又费力,搞不好还要去民间走访排查,太费时间。
如果许阑珊在就好了。澹无诗又想起他的人来。
他那么聪明,肯定能想的出来。
毕竟澹无诗得到的资料还是很有限,他并不了解许多大臣,可是许阑珊刚上任,就把他们摸得清楚明白,单单看字迹和上谏就确定了两个又可靠又有用的臣子为他效力,这封自述这么多字,或许在他的眼里都不算太难猜。
许阑珊此刻会在干什么呢?
这么想着,澹无诗提了笔,沾了墨,一纸宣纸铺在他面前,提笔写起来。
他不是很会写书信,之前听别人提起家书,还觉得有些矫情,这下轮到了自己,只觉得心底有蚂蚁在爬,挠得他生痒,提笔愣神半天,写下几个字。
他什么时候能回京城呢?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