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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衣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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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江湾。”
宋朝晖坐在副驾驶座上划着手机,头也不抬地对沈则行道。
顾洄之三分钟前发过来的消息,他说贺将安那边走不开,让宋朝晖在超市等司机或者自己打辆车回去。
宋朝晖敲敲打打出一长串消息,最后又被他一个个删去,他随便回了一个“哦”,然后心烦意乱地熄灭手机,抬起头看向迟迟不发动汽车的沈则行,“怎么了?你不认识去江湾的路?”
“没有。”沈则行道。
他看着宋朝晖没有系上的安全带,以前是他来干这些琐细事的,他离开一年多,宋朝晖这个坏习惯还是没改掉,这一年的时间内谁帮他系昭然若揭。
换以前沈则行便探身过去了,但陡然重逢让他摸不清宋朝晖对他的态度,他便没敢贸然行动,只是笑着拉了拉自己的安全带示意宋朝晖。
宋朝晖又“哦”了一声,扯着安全带绕过胸前。
那安全带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宋朝晖塞了好几次都没把它塞进卡扣里,最后一次他很是不耐地重重一怼,咔哒一声后,宋朝晖扯了扯系好的安全带,朝沈则行道,“走吧。”
宋朝晖心情很不好。沈则行意识到这点后,便没再说那些闲散打趣的话,他没有开导航,而是径直地上了高速开向宋朝远先前告诉他的地址——黄岩路第三个十字路口。
沈则行驾车很稳,宋朝晖倚着车窗不知不觉地睡着,他醒后第一个动作就是打开手机,但是消息栏上没有任何提示,宋朝晖看了一眼时间,问,“都半小时了,怎么还没到?”
宋朝晖手撑在颈后打着哈欠,透过车窗打量着外边陌生的街道,这不是江湾那片,他意识到这点后,立马转头看向沈则行,沈则行先他一步开口道,“我高速下早了,走下边给堵住了。”
刚醒的困倦劲让宋朝晖人格外懒惰,左右不过是多坐一会的时间,他也就没发脾气。
他打开手机看了眼定位,他们现在在A市第一人民医院旁边,宋朝晖对这医院有点印象,他爷爷的腿早年上战场落了毛病,老了后身体扛不住,来看的就是这家医院。
说是这家医院治腿有一手,好像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水平。宋朝晖眯着眼睛看着变绿的红灯,回忆着宋朝远当时说的话。
这是下高速的第一个十字路口的绿灯,再往前开车子的移动速度莫名其妙就变慢了起来,一长溜亮着红色尾灯的车几乎一动不动,宋朝晖一连换了好几个姿势,不耐道,“什么情况?”
“朝晖,前边好像出车祸了。你别急。等过了出车祸的地就快了。” 沈则行耐心道。
他观察着前示镜中宋朝晖的神色,又说,“开错路算我的,等会我请你吃个晚饭赔罪如何?我回来后咱们还没一起坐下好好吃顿饭。”
“不用,”宋朝晖拒绝的很快,他似乎也意识到这点,解释道,“我没和厨师说今天不用上门,这个点他估计已经做好饭了。”
“浪费不好。”宋朝晖一边说着,一边不自然地瞥了眼沈则行。这话不是像是他会说的。宋朝晖也发现了这点。
“好吧。”沈则行轻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中似乎对什么势在必得。他没有强求,而是换了个话题,随意自然地说,“你现在还住江湾呀。”
“嗯。”
“一个人?”
宋朝晖犹豫了一下说,“不是。”
沈则行识趣地没有多问,“我很久没去过江湾了。以前落了不少东西在那,也不知道阿姨有没有给我收着。”
高中毕业后沈则行的房间还是给他留着的,宋朝晖聚会喝醉了,都是沈则行把他送回家的,时间太晚,他便会留宿。
沈则行对江湾的熟悉度更甚宋朝晖,他熟悉厨房餐具的摆放位置,也熟悉书房里每一本书的排列顺序,包括厨师上门的时间和阿姨放卫生用品的规律。
宋朝晖是不记这些的。
宋朝晖沉默了一会,说,“都没丢。”
“阿姨都留着?”
“我都留着。”东西确实是他保存着的,宋朝晖一向坦诚,他有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很容易讲些让人误会的话。
也不算误会,他当初留着那房间,的确有些别的心思在。可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变得格外模糊。
“是吗?我记得还留着几件衣服。”沈则行笑道。
两套夏季校服,三件衬衫和一件咖色大衣,如果没记错的话,就是这些了。
“嗯。”
说起衣服,宋朝晖一年前才记住那衣服的牌子的,那是一家专做高奢的德国牌子,宋朝晖拍给秘书看时莫名其妙就把那串拗口的德文刻在脑海里了。
当时他和顾洄之说会有人给他送和沈则行相似的衣服,但他很快就把这事抛之脑后,等顾洄之穿着他破旧的蓝色POLO衫出现在客厅时,宋朝晖的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了。
那衣服丑的要命,连衣帽垂头丧气贴上后背,松垮的线条不合身地搭在顾洄之的身体上,宋朝晖被顾洄之这幅土样气的眼皮一跳一跳。
他一边尽力控制着自己的眼睛忽略顾洄之身上的土衣服,只盯着顾洄之优越的脸,一边尖声叫道:“你爸妈没教过你不要去垃圾堆里捡衣服穿吗?”
顾洄之不易察觉地撇了撇嘴,他望着宋朝晖仿佛下一秒要晕倒的矫情样,无辜道,“你家效率也不怎么样嘛,那客房衣柜是空的。”
“那也不能穿成这样!”宋朝晖尖叫道,“脱光都比你这样好!”
谁料顾洄之的动作极快,抓着衣服下摆一掀,便把上衣脱了个干净,锻炼得当的胸肌和块垒分明的腹肌一下跳入宋朝晖眼中,虽说比没了丑衣服顺眼多了,但宋朝晖又叫了起来:“谁让你脱的?!”
这简直是一个无赖。
宋朝晖很久没碰上这样的人了,小时候他同魏何衍吵架,魏何衍是个皮猴子的性格,宋朝晖时时吵不过他,所以他往往会抽着鼻子掉着眼泪尖叫着说,我要告诉我哥哥。
这是他气急了的习惯,宋朝远总能帮他找回场子,这个毛病在他长大后好了些——因为他发现总是这么大张旗鼓地和对方放狠话找宋朝远告状太丢脸了。
所以宋朝晖现在一般都是偷偷告。
这是他小时候的毛病,可在那个清晨,宋朝晖被气的罕见地重返童年,又想这么说了。
所幸他还有几分理智,只是啪啪地踩着拖鞋转身离开,“滚回你的房间去,半个小时后你的衣服会送来。”
“好的。”顾洄之隐隐忍着笑说。
突然的一个急刹车,宋朝晖的头磕在倚靠的车窗玻璃上,他看着玻璃上自己上翘的嘴角,脸色立马就冷了下来。现在想来,顾洄之的恶劣根在那个时候就初现苗头了。
顾洄之回房间后,他立马就进了沈则行房间,打开衣柜给秘书拍牌子。
那牌子确实挺不错的,大衣料子也很软,宋朝晖趴在顾洄之肩头时有感受过面料触感,顾洄之后面也就继续穿着,宋朝晖知道,这并不是因为顾洄之听话,而是他自个穿着挺舒服。
顾洄之一向不怎么听话。
秘书起初送来的是白,灰,咖棕几个色系,沈则行一向把自己打扮的像个住在城堡的英伦绅士,顾洄之起初也就这样穿着,而后有一天,宋朝晖发现他的穿搭不再是这些颜色。
顾洄之的改变不是从衣服开始,他先是从袖口等小的配饰开始,等宋朝晖察觉过来后,他整个人都变了。
同样的牌子,顾洄之倾向于黑色的,裁剪利索的款式,这些衣服把他本就颇具攻击力的面孔修饰得更冷漠了。
反正挺赏心悦目的,宋朝晖就没管。他很喜欢让顾洄之在人多的地方等他,譬如商场,或者公园,他喜欢拖延点时间看着顾洄之冷着脸站在那等他。
就算顾洄之端着冷若冰霜的表情,也会吸引到搭讪的人,宋朝晖在喜欢他冷漠地拒绝别人后——顾洄之拒绝人时的冷淡表情会让宋朝晖心中浮现微妙的得意。
隔个几分钟,宋朝晖会懒懒散散地再去找他。顾洄之朝他笑的样子,根本看不出前几分钟的冷漠模样。
宋朝晖说顾洄之穿的像个暗夜杀手,顾洄之就说宋朝晖穿的像个亮眼的圣诞树,他说这话时宋朝晖正理着腰上叮铃作响的配饰,他理完后,才抬起头,问:
顾洄之,你是不是想夸我好看。
宋朝晖的脸压得住那些繁复的服饰,所以他喜欢穿那些亮眼张扬的衣服,这两者往往使人从他身上移不开眼,顾洄之也是如此,他盯着宋朝晖问话时微微撅起的红嘴唇,很轻微地“嗯”了一声。
顾洄之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的冲锋衣,领子拉的很高,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宋朝晖今天故意走的很快,顾洄之一个人推车在后边,宋朝晖和他隔的有点远,没怎么注意是否有人来找他要联系方式。
车子又停了下来,这好像是第三个红绿灯,宋朝晖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不远处亮着灯的警车,两辆相撞的SUV停在路口,它们后边高高的白色建筑是A市第一人民医院,几个拎着包的,好像是保险公司的人正在和车主沟通。
那车主推着辆轮椅,时不时低头询问着轮椅上的人。
绿灯。
沈则行打着方向盘拐弯,他后边的车不耐烦地按着喇叭,他开的未免有些慢,可宋朝晖全然顾不上这些。
沈则行的宝马X7即将拐过路口,相撞的SUV从宋朝晖右手边的车窗一晃而过,身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低头朝轮椅上病弱的少年笑着。
宋朝晖透过车窗窥见的这个瞬间在他眼前不断拉长慢放,刹那间耳膜寂静无声,而后又嗡嗡作响,宋朝晖的指甲死死掐进掌心却浑然不觉,他喘着粗气道:“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