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琉璃心》一树槐

5、夜风柔

　　南绾坐在画案，提笔准备描那幅花鸟画，可迟迟没有落笔。

　　三年已经到了，想来阿舟也快回来了。不知这三年，他在九离山过得如何。至于功法是否长进，南绾并不担心，因为阿舟向来是个聪明的弟子。

　　只是多年未见，这心性是否有所改变，倒还是个问号。

　　“咚咚咚……“一阵急切的敲门声传来。

　　“是谁?”

　　“师傅，是我，阿舟。”

　　少年语气中是难掩的喜悦。

　　“进来吧。”

　　李砚舟步调欢快，走到画案前。

　　少年一边在衣袖里翻找，一边忙着说“师傅，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只见少年兴冲冲地从袖口里掏出那只玻璃瓶，又迅速拿到南绾面前。

　　李砚舟看向南绾的眼睛，期待着师傅的反应。

　　南绾定睛看着瓶子，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少年见师傅半天没有反应，目光才从南绾的脸上移到玻璃瓶上。不过一瞬，眼神便发生了变化。

　　只见这萤火虫在瓶子里趴着，一动不动，看不出死活。

　　李砚舟从南绾手里拿过瓶子，左右晃了一晃，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少年挠了挠头，掩饰着尴尬，不过都被南绾收在眼底。

　　“师傅，看样子，它应该死了。”

　　“我紧赶慢赶想着能让师傅看到，看来还是不行，这虫子也太脆弱了吧！”

　　李砚舟语气愤愤，对于虫子的死亡显然在意料之外。

　　南绾倒是一脸镇静“阿舟，或许，它是被你捂死的。”

　　这一句话像是晴天霹雳，死虫子，就不能坚强点！

　　“捂…捂死的？不会吧？”

　　南绾看着少年，三年算不上长，可他的确是变了不少。

　　李砚舟一袭浅色蓝裳，身前外衫交领而下，又被淡蓝腰带整齐封于腰际。细看，衣襟上绣着白色纹路，精致淡雅。黑发被高高束起，马尾如瀑，落于身后。

　　额的两侧有些碎发，微微露出额头，向下是那略略锋利的眉，彰显着少年人意气。

　　二人眼神在空中交汇，还是那双明媚的眼睛，似乎有光点在下一秒溢出。

　　他褪去稚气，少年长成。

　　南绾起身向屏风后退去，不时，手里抱着一个细长的楠木盒子，放在桌上。

　　“打开看看。”

　　入目便是一把泛着银光的佩剑。

　　“阿舟，这是师傅送你的礼物。此剑名为“训天”，是由极寒之渊的万年陨铁所造，坚不可摧，锋利无比。训天与你相配，以后便跟着你了。”

　　“徒儿谢谢师傅。”

　　李砚舟一手持着剑柄，高高指起，“我定用这把剑锄强扶弱，惩恶扬善，守护师傅，守护西南境！”说完运剑而出。

　　好剑配少年，真是美哉。

　　“这三年，还习惯吗？”

　　李砚舟将手中的剑收起，“虽然和西南境有很大不同，但大多时间都在练功，没多久也就习惯了。况且风禾上仙修为高，功法好，徒儿学到了很多。”

　　“对了，我还有一个同门。九离山的日子平常，他却是添了不少意思。”

　　李砚舟兴致勃勃说起来“有一次我见他衣冠不整的站在门口，还以为他是受了什么委屈。结果是惹了山里的野猫，被抓了几爪子。”

　　“还有一次，我们在后山练剑。他偏要指着海棠说杜鹃，指着梨花说桃花。徒儿只觉得好笑，堂堂凌风阁少主，怎一点常识都没有。”

　　南绾似被逗笑，打趣着“阿舟，你不是也把杜鹃认错过吗？现在认得几种花，倒是取笑起旁人了。”

　　李砚舟愣了下，嘴角扬起笑，辩驳道“我又不是什么劳什子少主，我能认得清，那都是师傅教的。”

　　南绾收回笑意，清清嗓子“你倒是真变了不少。”

　　少年凑近“师傅你说什么？”

　　“贫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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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云客居后，李现舟还是会时常去竹海练剑，路过千里桥的时候都会给南绾摘一束白山茶，见师傅喜欢，他摘得自然也欢喜。

　　最近有件事总是困扰着李砚舟，原本从九离山带回来的好玩意儿，结果师傅还没瞧着，就已经死了。师傅还送了一把剑。这回，到底该如何弥补，师傅又喜欢什么玩意儿呢？

　　一日，李砚舟偶然看到几个仙童在一起游戏。台子上摆着些稀罕物件儿，都是些仙界不曾见过的东西，一问才知，原来都来自人界。

　　夕阳渐行将远，留下一抹柔和的金色余晖。群山在夕阳的余晖下，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

　　“师傅，师傅你在吗?“

　　“进来。"

　　"你找为师是有何事？”

　　李砚舟从衣袖里掏出灵宝袋，将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件一股脑儿得倒出来。

　　“师傅你快看，可有你喜欢的?”

　　南绾还没回答，李砚舟便津津有味地介绍起来。

　　“师傅，这个是糖画，你知道这画得什么吗?老板说这画的是天狗食月，但是我觉着哪里是什么天狗，从未听过。不过妖怪倒有可能，没准儿这就是个妖怪。”

　　“这是人间老百姓爱看的连环画，什么白娘子永镇雷峰塔，梁山伯与祝英台，武松打虎……”

　　“师傅，你说这武松可真了不得，一个凡人居然能和猛兽单打独斗！”

　　“这个嘛，叫十巧塔，所谓十巧，就是有十个巧妙之处。”说完李砚舟单手托着十巧塔，向南绾一一展示。

　　“这物件倒是精巧，像是暗楼的法器？”

　　少年略微迟疑，半带着笑“师傅说是，那便是。”

　　其实这十巧塔，是李砚舟在乐坊“赌”赢的。

　　南绾心下了然，却也不戳破，由着少年满心欢喜的展示。

　　“师傅，我见这个好看也带回来了，不过我忘了它叫什么名字。”

　　李砚舟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当真是没有半点而印象。

　　“师傅，你认识吗？”

　　“这是同心结，在人界，情人互赠，有“永结同心”之意。”

　　“这玩意儿寓意可真好，可惜只是个彩头。要是真有用，这天底下就没有那么多痴男怨女咯。”

　　“可感情这个东西，讨个彩头…”

　　话才出口，南绾就反悔。感情这个东西，从来都说不透，哪里有什么可讲之处。

　　“然后呢？”

　　“能讨个彩头也是不错。”

　　李砚舟盯着南绾，却未附和“不过师傅，讨个彩头固然好。可我觉得，若凡事能靠自己争取到，那才是当之无愧。”

　　南绾笑而不语。

　　这世界上啊，有太多的东西，不是单靠争取就能够得到的。一腔热血的人从来不缺，但很多时候，总是不尽人意。

　　黄昏褪去，夜色笼罩着大地，远处传来倦鸟的鸣叫声，像在对天地诉说着离别。

　　“这是最后一件了，它叫孔明灯，又叫许愿灯。人们将其点燃，放飞到空中，以此来祈福。”

　　李砚舟看向南绾，灵机一动起了兴趣，“师傅，我们也放次孔明灯罢。”

　　“好。”

　　“我们都把愿望写上，这样才知道保佑谁。”

　　南绾轻叹一声，只觉得有趣。刚才还因为是否讨个彩头废口舌，现在却又上赶着放灯祈愿。果然啊，来的快去的也快。

　　于是二人便提笔，把各自的愿望写于纸上。

　　殿外，如墨的苍穹点缀着繁星，照得整个殿宇亮堂起来。

　　一道声音响起，“师傅，你的愿望是什么?”

　　南绾没有立即回答，似乎在思考。等孔明灯飘到半空，才柔声道“愿仙界和平，再无战乱。”

　　南绾偏过头，看向李砚舟。

　　“阿舟，你的愿望呢？”

　　“那我可说了？”

　　“嗯。”

　　李砚舟大声道“我的愿望是飞花筑的南绾仙子，永远平安，岁岁无忧。”

　　少年转过头凝视着南绾，眼波流转，绽放出一抹清浅的笑。

　　“师傅，阿舟希望你，永远快乐。”

　　南绾站在原地，抬头望着满空繁星。

　　“阿舟你瞧，今夜的星星好像格外亮。”

　　明月普照下，一棵小草正在萌发，就像这夜里的风，又轻又柔，让人不易察觉。

　　“是么？比以往亮？”

　　“是啊，亮了不少。”

　　李砚舟是没看出区别，既然师傅说亮，那就更亮呗。

　　“好像是更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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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内，一张纸被牢牢压在茶杯下。南绾的愿望没有被放飞，又或是至少，她还有一个愿望没能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