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仆》荔非龙莫

8、08

　　当晚，顾允回来后便鬼鬼祟祟地叩响了书房的门，还悄悄推开条缝往里探脑袋，见徐阑冷眼看他，赶忙讨好道：“少爷，你在忙么？”
　　“舍得回来了？”徐阑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酒，浅浅酌着。
　　虽然老伍已经提醒过他了，但徐阑眼下显然还没气消，顾允当即带上门，小跑着扑到沙发环住了徐阑，然后递上一个冒着热气的纸袋：“新鲜出炉的大栗子，少爷快尝尝。”
　　顾允说着便拿出一颗剥了起来，徐阑撇撇嘴，放下酒杯的时候还故作冷淡地说道：“这个季节还有栗子卖啊。”
　　“有啊，我特意跑到南城买的呢。虽然远了点，不过他家的栗子特好吃。”顾允剥好一颗完整而热腾腾的大栗子递到徐阑嘴边，亮晶晶的眼眸灼灼地闪着期待。
　　徐阑面上一热，赶忙闪躲着别开目光，伸手接了过来。吃进嘴里，确实是香甜松软，徐阑心里一暖，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确实不错。”
　　顾允见徐阑心情好转，赶忙趁机又剥了一颗栗子。可徐阑也不是第一次见他讨好自己了，还不至于就这么被他带偏了思路。
　　于是在顾允笑嘻嘻地抬起头递上栗子的时候，被一撮皮鞭的穗穗扫过了下巴。茫然地怔愣了一瞬，顾允反应过来后当即哭丧了脸，又是可怜兮兮的了：“少爷……”
　　徐阑一脸玩味地拿着尾穗扫过顾允的下巴，然后滑到脸颊处拍了拍，他脸上嘴角轻扬，语气却是冰冷：“去哪了？”
　　顾允本能后缩了一下，然后僵着身子不敢动，却依旧执着地把剥好的栗子递上了：“少爷，先吃吧，一会该凉了。”
　　被他这一打岔，徐阑瞬间气势矮了半分，只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过来吞了：“别打岔！”
　　顾允垂眸瞥向脸侧的皮鞭，想着这顿打估计是躲不掉了，心里不禁有些难过。他脸色微僵，眼神更是晦暗不明地透着些许心虚，却仍是故作轻松地讪笑道：“有点事去处理了一下。”
　　“私事？”徐阑翘起腿，微眯了双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公事。”顾允的回答干脆地有些出人意料，徐阑心下一惊，暗恼自己误会了，当即有些尴尬，语气也不由得软了些，“那你不跟我报备一下。”
　　他不过是随口接了一句，倒也没想再过多计较了，可顾允不知道是哪个根筋抽了，愣是傻笑着改了口：“哦，那应该，算是私事。”说着，他还格外认真地点了点头，好像在强调自己的忠诚一样，惹得徐阑怒目圆瞪地看着他。
　　一种被戏耍了的烦躁直冲头顶。徐阑气得想打他，可少爷向来是不亲自动手的，于是徐阑抬头欲喊执鞭人林助进来，却被顾允猝不及防地握着他拿鞭子的手腕，给抱了个满怀。
　　“少爷，下次再打好不好，我知道错了，以后会跟你报备的。”以后再打好不好，现在，不能受伤，顾允心里默默念着，希望少爷能绕过他这次。
　　他在徐阑耳边可怜兮兮地说着哀求的话，温热的呼吸喷在耳朵上，又扫过了泛红的脸颊，徐阑一下就羞恼地僵在了原地。
　　他正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时候，顾允却像首战告捷一般庆幸自己偷得了半刻清闲。
　　松开了徐阑的手腕，顾允惊觉少爷的手竟这般冰凉，他心疼得很，又赶忙双手合握住轻轻地摩擦着：“少爷手好凉啊，属下帮少爷暖暖。”这样不会照顾自己，我不在了可怎么办啊，顾允这样想着，不禁有些惆怅。
　　手背传来阵阵暖意，后背正贴在一个可靠的胸膛里，徐阑一下便没了脾气，他不禁有些懊恼自己竟然这般经不住撩拨，低声嘟囔了一句：“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徐阑的困惑并没有持续很久。
　　这天下午，管家特意在徐阑送走客户之后在客厅把人拦下了，然后又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少爷，那个，阿允是不是最近有什么心事啊？”
　　徐阑眉梢一挑：“何以见得？”
　　“少爷不知，他在您面前表现得挺正常，可一旦少爷转身离开，他就变得有点，”管家苦思冥想，终于想出来了一个词，“有点阴鸷。”
　　“是么？”徐阑正在困惑，便听林助过来跟管家汇报，“阿伯，允哥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一脸阴沉的顾允推开了大门。
　　“先下去吧。”徐阑屏退左右，冲顾允招了招手，“过来。”
　　“少爷。”顾允没想到这会徐阑会在家，当即蹙了蹙眉，然后强扯出一张无辜笑脸走了过去。
　　徐阑也不问话，只是伸手拉开了顾允外套的拉链，然后看着那染了斑斑血迹的T恤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冷声道：“你把路先生给杀了？”
　　被拆穿了的顾允索性也不装了，阴狠的眸子里满是痛恨，就连话都说得咬牙切齿：“他敢算计少爷就该死！”
　　或许是顾云成天在他面前装傻充愣，以至于徐阑都忘了，他也是陪着自己一路挣扎杀戮，踏血而来的，骨子里也是个狠厉之人。
　　“你不是帮我解了药效了么。” 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难得露出如此陌生的一面，徐阑瞧着不免有些心疼，却也隐隐透着些自豪。他轻轻抚上顾允的眉眼，为他拭去鬓角未擦净的血迹，神色温柔而深情。
　　“万一解不了呢，洗胃不难受么，吊瓶不难受么，到时候遭罪的还是少爷！”他痛恨路先生的卑鄙无耻，更心疼少爷的遭遇，可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惩罚了路先生却没见少爷有多高兴，他烦闷憋屈得很，“少爷若是觉得属下做错了，少爷打我便是，可我不后悔。”
　　出乎意料地，徐阑微微一笑，随即缓缓道：“想毁掉一个人的方法很多，兵不血刃才是杀戮的最高境界。对于那些你真正痛恨的人，死亡反而是他们的解脱——生不如死才是最好的报复。”
　　徐阑淡淡地说着，却听得顾允浑身一激灵，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他，少爷好阴险。
　　恍惚之间，又听得耳边传来徐阑幽灵般的声音：“把事情处理好，别给徐家留隐患。”
　　顾允仿佛得了特赦令一般欣喜万分，忙不迭地连连点头。

　　虽然没有得到预想中的结果，但徐阑不再对他冷脸了，倒叫顾允这段时间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
　　于是这天夜里，他又大着胆子推开了徐阑的房门。
　　然后手脚并用的从床尾爬了上来，一路爬到了床头，边爬边用气音小声说：“少爷，你睡了么？”
　　床垫陷进去了一块，搞得被子都有点漏风了，徐阑不耐烦地睁开眼瞥他：“怎么了？”
　　“我可以和少爷一起睡么——我屋空调坏了，好热。”说着，顾云还故作夸张地吐了吐舌头，似是在模仿小狗散热的样子，逗得徐阑大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笑得徐阑心情颇好，当即慵懒地张了怀抱等他。
　　顾允见少爷默认了，火速钻他怀里去了，还裹紧了被子，生怕屋里空调温度开得低漏了风把少爷给冻到。
　　“少爷，你还生我气么？”半晌，顾允突然幽幽地说道。
　　徐阑隔着睡衣抚摸他的后背，艰难开口：“还疼么？”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顾允茫然地怔愣了一下，他思考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原来说的是先前挨打的事：“不疼的，好久没打了，林助最近都手生了。”下巴搭在徐阑肩上，顾允轻描淡写地回道。
　　顾允发现少爷最近情绪变化总是很突然，这可有失少爷一贯的冷血无情、嗜杀残忍的小疯子形象，让他不免觉得有些陌生了。
　　但更多的是一些无措，与茫然。
　　他觉得自己更搞不懂少爷在想什么了。
　　但是没关系，顾允向来开朗乐观，搞不懂就不搞了，反正只要好好照顾少爷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就行了，这就是他当前最大的幸福了。
　　顾允这样想着，情不自禁地亲了亲徐阑的脸颊。
　　“擦过药了么？”手伸进衣服里，徐阑小心翼翼地抚过那新旧不一的伤疤，“怨我么？”
　　少爷难得说出这么温柔的话，让顾允心里暖暖的：“不怨的，主人打忠仆是应该的。”顾允神色认真地说着，徐阑却是有些羞愧地移开目光，随即神色落寞地道了句，“你应该怨的。”
　　屋里昏暗，顾允看不见徐阑脸上的表情，却也在瞬间感知到了对方周身异样的氛围，赶忙抱紧徐阑在他颈窝撒娇似的蹭了蹭：“忠仆永远都不会怨恨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