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说的对哦 ...
-
“哥，你真的不用来看望我！”
宁浔听到这话时正蹲在路边，冬日的早上很多店铺还没开门，行人也少。下了一整夜的雪把地面铺得雪白一片，又被轮胎碾得七零八碎。
他听出对面颇有些急切的语调，歪头把手机夹在肩膀上，腾出来两只手扯下手套，话语中听不出来什么情绪:“知道了，只是你很少回来，今年的...忌日...还是我帮你多烧一份？”
棉线手套浸了雪，估计是戴不成了，宁浔甩了甩收到包里。
是很老式的那种斜挎包，颜色是土黄的，松垮垮的布料。
“麻烦你了哥，今年雪下的大，我还是不回去了。”对面的男声静了一瞬，应该是觉察到了他这边动静，放轻声音询问道:“哥，你现在是在外面吗？”
“嗯，早上出来买菜，正准备回去。”宁浔拢了拢身上明显宽大的棉大衣，掩在帽子下的刘海被风吹的缭乱。
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催促电话对面的人，“昭然，快点......”
程昭然下意识虚捂着手机听筒，扭头应道：“马上就来。”
他起身时带动椅子发出“吱嘎”一声，不像老式木凳跟水泥地碰撞那般沉闷刺耳。
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有些失真，程昭然像哄孩子一样又提醒道：“现在外面很乱，哥还是安安稳稳的待在云落镇我才放心。”
宁浔挂了电话，哈口气搓了搓冻红的指尖，站起身时肩背粘着的雪粒滑落到地面，一脚踩下去，给路上多添了几个坑洼。
说的话也对上了。
宁浔面无表情的想，掺着雪的风打在脸上生疼，他半眯起眼睛，回想着夜里的梦。
程昭然家人于他有恩，宁浔一直将他比弟弟还亲般供着，站着怕累了躺着怕饿着。尽管后来家人不幸去世，日子虽然清苦，但也相依为命，总归会好起来的。
以上是宁浔单方面以为的。
梦的后半段，与他的规划截然相反。程昭然机缘巧合之下走上了娱乐圈这条路。起初并不顺利，宁浔没向他打听过，只当大城市花钱地方多，把所有积蓄打给了他。
尽管对当时的程昭然来说，可以称得上是聊胜于无。只是最后他功成身退，倒是把宁浔甩得远远的。
作为一款余额少得可怜的全自动提款机，宁浔穷酸的日子一眼望到了头，比孤独终老更可怕的是孤独穷到终老。
他抿了抿唇，走到电动车旁，掏出在兜里揣得温热的口罩扣到耳朵后，往下拉了拉帽子，整个人上下就漏出一双浅褐色的眼睛。
风吹得呼呼作响，旧得掉漆的小电车在雪路上反倒驶地平稳。
车开到十字路口，刚碰上变红灯，宁浔刹车停在路边，雪不觉间停了，天色白得晃眼，想必不久后就要出太阳了。
在“剧透”的梦里，他的一生都在围着程昭然转，按照剧情，他今日会去偷偷看望，被当作不认识还没脑子的上贴，处处被嘲讽打脸。
被粉丝喷成爱而不得的“吸血鬼”不说，不胜其烦的程昭然把他扔回云落镇，村民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下场可谓凄凄惨惨。
宁浔想了想刚才程昭然话里的意思，大概在他看来他们早已两清，变态跟踪狂一样的尾随算几个意思？
他并非想索求回报，只是谁也不愿傻子一样的无畏付出。
不过好在提前醒悟，日后互不相干就好。
绿灯终于亮了，宁浔不紧不慢的扭开钥匙，他回去后再给隔壁家老王搬趟箱子，这次的工资就又可以结了。
鸿安大道向东西延伸，一直朝里驶去就到了老城区，楼院破旧而古朴，但胜在房租便宜。
宁浔运气好，来时恰巧帮了房东的忙，给他推荐了个各方面都不错的房子，两室一厅，离街巷有段距离，安逸也不算昂贵，咬咬牙付下了房租，就暂时住在了这边。
他回去经过街巷，摊铺都摆起来了，时不时传来几声大笑。
“小浔回来啦？”
“嗯，”宁浔放慢速度，扭头回应道：“刘姨早上好。”
“哎，瞧瞧人孩子多好。”
路修的平稳，有些窄但好在这里鲜少有大车辆来过，宁浔抽出个手扯了扯挡眼的帽檐。
视线终于敞亮，就见拐角处一辆黑色的汽车冒出头。四方的墙角挡人视线，汽车的主人显然没看到他，直到前半车身驶出，车主一侧脸就见距离他不足五米的电动车无头苍蝇一样撞上来。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
宁浔瞪大眼睛与那人隔着黑色车窗对视，刹车拧得掌心生疼。眼见脸马上就要贴到那浑车上下写着“我很贵，敢碰到我你就死定了”的小金山上，宁浔眼一闭，猛拐车头——
只觉得手被重重夹了一下，前轮撞到墙上，他被惯性弹起晃得眼冒金星。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宁浔忙先摆摆手，受惊的心跳缓缓平静下来，回过神来循声扭头看去。
对方少年模样，零下的气温只穿了件黑长大衣，内衬毛衣也瞧着单薄，黝黑头发桀骜不驯的随风飘动，因为刚刚急匆跑来，呼吸急促吐着白气。
宁浔只觉得看到这人的第一眼，就听到了钱碎成玻璃渣的声音。
他停好车，碎步移到对方身前，小心抬眸看他，“但是，你的车可能出事了......”
江向忱下车时就注意到了，车身倒是没被划到，后视镜被撞到了，估计不能用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额前的碎发，关键这他妈的是秦牧也的车。
江向忱看着眼前露个水灵灵大眼睛的小矮个，眉头微皱，火气涌上在心口处蒸发。
要不是跟那边彻底闹掰了，他也不会来这种地方。江向忱毫无心理负担的想，现在发生这种情况，只能秦牧也自认倒霉了。
“这位同学，这是两百块，你先收着。”
江向忱表情一滞，他甚至不知道该从哪个字开始纠正。
宁浔扯下口罩，整张脸完完全全露出来，他肤色白皙，五官清秀，加上略带纠结的面色，江向忱脑海里莫名浮现街头黄毛小子欺负三好学生的既视感。
他被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恶心到了，嫌厌的神色藏都藏不住，鸡皮疙瘩碎了一地。
画面太尬，不敢多想。
宁浔不动声色的观察对方五彩斑斓的表情，慢吞吞开口：“我身上只有这些现金，还差多少我可以分期还吗？”
“你不用......”
话还没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喊声打断，“小伙子——，我刚刚帮你又去查了查，这栋楼确实是没有空房了。”
房东急匆匆跑过来，见他也在，笑眯眯问候道：“小浔也在啊。”
“嗯，”宁浔搓了搓被震得发麻的手指，犹豫问道：“你......是在找租房吗？”
江向忱听了房东的话，并不意外。他来之前查了资料，老城区的这一片，只有这栋楼的房租最有性价比。要不是他如今情况特殊，也不想来图个侥幸。
他后背抵着车门，站姿闲散，轻嗯一声做回复。
“那个，”宁浔抿了下干涩的嘴唇，“同学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合租？”
空气静了一瞬。
房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猛一拍手，乐呵道：“我想起来了！小浔那房刚好两件卧室，空间还不小，找房急的话，这也是个法子。”
“您别误会，”宁浔忙摆摆手，“车我还会赔偿的，绝不是肇事逃逸的小人。”
江向忱眼角一抽，说话毫不留情，“逃逸？靠你那两个小轮子的破车来跑过我？”
宁浔看了看对方能一下把他撞飞的炫酷车头，又扫了眼自己不足半人高的小电动，呆愣道：“你说的对哦。”
江向忱：“......”
他低眉定定看着宁浔，心中暗讽和这人待在一起，估计不出几日，脑袋都不灵光了。
*
雪停的彻底，不过半日，路上就雪水交加，一脚踩进，泥水就不可避免的染上去。
江向忱关上门，在门口处换拖鞋，黑色靴子沾了不少泥点，他习惯摆到鞋架旁。
“江......”
宁浔闻声从厨房探过头来，见到江向忱警示的眼神立马噤声。
他在跟人打电话。
“江哥，你旁边有人啊？”秦牧也问道。
“你听错了。”江向忱打了个哈欠，直步歪身躺倒在沙发上。
秦牧也：“听说你房子找好了？”
江向忱声音无精打采：“你消息挺灵通。”
秦牧也哈哈打趣，“我这是相信江哥你的能力，要是老了还不愿意回你那闹腾的家，搞不好还能做个包租公。”
这时宁浔悄然走过来给他端了盘切好的水果，大拇指和食指一捏，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踮着脚步离开。
江向忱：“......”
他一时不知道该先吐槽哪一个。
秦牧也见对面迟迟没声音，问道：“江哥你怎么沉默了。”
江向忱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我之前提醒过你的，房子的事你别多管，有事电话跟我联系。”
“哎哎哎，我可没查你，可是你让我盯着点那些人的，”秦牧也掏出打火机，抽了口烟，“你之前那宅子都人走楼空了，人没继续尾随你？”
盘里的水果被细心切成小块，摆放好了叉子，江向忱浑身没劲儿，半天终于舍得抬起贵手插了块苹果。
他皱眉骂道：“我兜里一分钱没有，跟着我干什么！还有你那什么用词，义务教育时候你偷跑去捏泥巴了？”
秦牧也惊讶：“我去！江哥你怎么知道？”他掐了烟，语气很欠，“看在你处境窘迫的份上，本少爷可以勉为其难资助一点。”
江向忱没回应他，慢条斯理的开口：“看我之前，建议你先去4s店看你的车。”
宁浔不知道又从哪冒了出来，努力用口型询问他：“打完了？”
江向忱挂了电话，手机随手仍在印满花开富贵的茶几上，懒洋洋偏头看他，“你想说什么？”
他坐起身，明明是在仰视人，却反客为主地撑起高位者的架势。
宁浔目光闪了闪，他眼睛水润润的，像一片平静的湖，正对着光看，似发光的琥珀，对着这样的眼眸，不由让人觉得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你，你脸上趴了个蚊子。”
江向忱难以置信的瞪他，“宁浔，我长得很像傻子吗？”
宁浔瞟了眼窗外还没化完的雪，迟钝反应过来。
忘了，现在是冬天。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你说的对哦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