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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贾登峪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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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6日,这天晴空万里,抬眼的云层仿佛触手可及。按照原定计划,戴扬和沙木去给车做检修换越野胎,鹿白榆去采购补给,下午三人便出发去贾登峪,开始新一轮林间调查。
然而鹿白榆并未告诉林秋河,只当他昨晚说的是个玩笑,毕竟要和前任荒郊野岭同行一个月,这事怎么想怎么尴尬。她下楼到书院一楼大厅,发现叶夏木,纪云川几个全在书院一楼大厅的木桌椅间闲散坐着,喝着咖啡,或看书,或空空发呆,似在等着谁。鹿白榆心中隐隐发慌。
“你们怎么都在这?”
林秋河抬眼,放下手里的书,端起一杯咖啡,朝她徐徐走来,态度相较此前,竟柔和了许多:“早上好,还是热美式。”鹿白榆低头接过,不想再看他。
“找你商量行程呀白白,想和林业工作者一起去逛大美新疆。”叶夏木一脸兴奋,望向鹿白榆的眼神中尽是期待。
“不行,太危险。”
听到鹿白榆的回绝,叶夏木一头倒在张月鹿肩上。她早就猜到是这样的回答,只是和月鹿还是抱着一丝可能,来碰碰运气。纪云川则是跟着林秋河,来看他的热闹来的。
“白白,你什么计划?就我们两个人,有点孤单啊。”张月鹿也开了口。
“有叶夏木在,你俩能孤单?不把狼招来就算好的……”鹿白榆摆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继续说:“我的行程全在阿勒泰北面边境一带的原始林里。跟着我,你们实在亏。难道不去看看‘大西洋最后一滴眼泪’赛里木湖?不去看看可可托海的牧羊人?还有圣池天山,独库公路……这些一个月都可以。”
张月鹿听完,若有所思地掏出手机查看此前收藏的攻略。
“你昨晚可是答应,我可以。”林秋河几步走到鹿白榆面前,接近一米九的大个子,咫尺之遥,鹿白榆抬头对上他企图得到肯定回复的眉眼,呼吸变得有些热切。
“昨晚当你是喝多了。你什么都没准备,我们这趟路况极险,还有爬山徒步,不适合没有户外经验的小白。”鹿白榆用手背和小臂扒拉开林秋河挡在前方的身体,开出条空气凝固而成的空间,疾步走向张月鹿身旁。说来很怪,她明明对林秋河早就没了旧情,近距离接触时还是会砰砰脸红。难道这是帅哥的普遍原始技能?
张月鹿沉思了片刻,给出提议:“那我俩经典北疆环线吧,先去喀纳斯,然后伊犁赛里木,巴音布鲁克,天山,如果还有时间,再从东边可可托海回来。还挺好奇巴音布鲁克的拉力道呢,我的作品以往都太柔和,这次想加入点疯狂的元素。”嘴上说着,可张月鹿的眼睛一刻没离开网上攻略图。
对于这俩离了高德即走丢的路痴,鹿白榆有些担心:“路线没问题,到时候随机应变。但是司机向导比较重要,真怕你俩丢草原上……纪总!你可得给你的大设计师找个靠谱的硬汉司机。”
纪云川沉思了片刻,嘴角上扬,余光瞟着张月鹿,漫不经心地说:“那是自然,你们想哪天出发,我来安排。”
“明天吧。”
“没问题,明天上午会有司机在酒店门口等你们。”纪云川朝林秋河使了个胜利者的眼神,转身走出了书院大厅。
鹿白榆和两个姐妹寒暄道别后,故意没看林秋河,也离开了书院。她要去找个劳保店买些毯子工具,再去超市囤些干粮。
在路边打车时,一辆墨绿色坦克缓缓停在她脚侧,车窗摇下,是林秋河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车吧,鹿博士,在布尔津,我比滴滴好用。”
思考了三秒钟,鹿白榆上了副驾驶,其中有两秒是在装矜持,有资源不用,是傻子。
“鹿博士,你要求的高超车技,丰富的户外经验,我都具备,除非你还有让我无法反驳的理由,否则,你无法拒绝甲方的要求。”林秋河目视前方,淡淡地开口。
“怎么证明?”鹿白榆并不准备服软,
林秋河扭头看一眼鹿白榆,嘴角挑出一丝落寞的冷笑:“一会儿戴扬会告诉你的。”
……
几个小时后,四人已然踏上了开往贾登峪的S232公路。一前一后,一辆亮橘色坦克300,一辆墨绿色坦克300,一如租车二人的性格。
“榆姐,秋哥真是深藏不露,梅里雪山,贡嘎雪山,还有尼泊尔的安娜普尔纳大环线(ACT)他都爬过。原以为是个斯文的艺术家,没想到还是户外狠人。”戴扬一边开车一边叭叭,语气中全是对林秋河的欣赏。戴扬是北京市“远山”协会的副会长,也是北京救援队成员,能得到他的青睐,也是大佬级别的了。
“你怎么那么清楚?”想到刚刚俩人的碰面,戴扬一听林秋河要加入,丝毫没给她说不的机会,鹿白榆十分疑惑。
“秋哥朋友圈呀,那晚加完微信我俩就聊起来了,他在摩洛哥读硕士的时候开始爬山徒步,感觉水平应该和我差不太多了。”
鹿白榆才发现这两天行程紧的不是在赶路,就是在喝酒,丝毫没多余的精力窥探下林秋河生活,马上掏出手机。点进林秋河的主页,空空如也……一阵怒火攻心。
这小子,居然屏蔽我???刚加上没几天,竟然就屏蔽我!!!
这下,更加坚定了林秋河只是戏耍她的想法,鹿白榆决定只对林秋河维持路搭子的友好礼貌,绝不再多想一分。
……
贾登峪离布尔津不算远,三个小时的车程,晚饭时间,四人找到一家民宿。虽不如金山书院的华丽,但在半山腰间,是间难得清净的木制民宿。一共四间房,头上一间老板夫妻二人自住,余下三间刚好被他们四人赶上。房间坐北朝南,屋外层峦叠嶂,苍山如狗,打开房门便能看到东面挺立的西伯利亚落叶松林。这地方纵使待上一个月,也不觉枯燥乏味。
四人招呼老板一起,在门廊上的藤桌围坐,边唠家常,边用起了在山下打包带回来的晚饭,烤包子,馕包肉的味道堪称一绝。不知不觉,日落西山,气温转凉。
“你们从乌鲁木齐一路开到这的?”老板娘是个豪情百媚的美人,虽有些富态,但举手投足风雅十足,不像当地人。
“是,我的这两位师弟算是直穿北疆了。”鹿白榆看着戴扬和沙木,又递给老板娘一块哈密瓜。这搭档三人少谁不可,沙木是当地人,内陆人不好去的地方有他在少了很多无故事端;戴扬户外涉险救援行家,荒岛求生必备;鹿白榆精神领袖,专业技能拉满,又是社交能手。
“那,这位林老弟,看着和你们仨不像一路人啊,别是被拐来劫财的吧?”老板娘看了眼一身行头顶其余三人的林秋河,嗤笑了下。
“他,自己跟来的……”鹿白榆没好气地说。
“这么说好像也没毛病,秋哥确实是我们的金主哈哈。”戴扬一张嘴,永远是没大没小的玩笑。
“老板娘看您不是本地人,怎么来这么偏远的地方开民宿?”鹿白榆的手暗搓搓捧着渐温的茶杯,虽是8月,但阿勒泰山中的夜晚,已然冷的像北方的晚秋,比秋天更寒彻一点。
“我呀,才真是被拐来的。我是山东人,在北京上学时认识了我家那位,他是维族人,和汉人结婚本就有难度,后来我就跟着他回到了新疆,但他又心疼我不想受家里人的束缚,就从南疆来了北疆,第一次看到喀纳斯湖时,我就爱上这里了,然后就建了这间民宿,时不时过来自己住一段时间。”老板娘说的满眼都是幸福,可鹿白榆听起来却是个凄美的故事。
“您好勇敢,令人羡慕的爱情呀……那跟着老公就来了这里,没有觉得受了委屈不甘心吗?”鹿白榆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为了爱情放弃一切。
“你看我现在,像受了半点委屈的样子吗。我没什么大的追求,平生理想就是自由自在的,在喜欢的地方,开一间客栈,平平淡淡,刚好有人愿意陪我疯,刚好我喜欢的地方就是他的家乡,没什么比这更圆满的了。”
林秋河默不作声地抽走了鹿白榆手中已冷掉的茶,又塞进一杯刚倒好的热茶,熟练地毫不起眼,却被老板娘全然看在眼里。
老板娘似看出鹿白榆的疑惑,看着她迷茫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道:“姑娘,你要相信自己值得被爱,才有去拥抱爱的勇气。”
鹿白榆尴尬笑笑:“一个人挺好,无拘无束。”
“可我两个人,依旧自由自在,还比一个人时,多看了一份世界。”
“吃完就快回房间添件衣服吧,怕是有的人要心疼死咯……记得晚上出来看看夜色,这里的星空有魔法哦……”老板娘起身离开之际,扭头朝向鹿白榆,留下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老板娘好像很喜欢你啊榆姐。”沙木若有所悟的说道。
“那可不,这儿就我一个女的,难不成喜欢你们糙老爷们儿……”鹿白榆裹紧衣服,转身向身后房门走去。
“记得穿件厚的,待会儿降温更厉害。”林秋河顿了顿,回房前还是朝鹿白榆喊了一句。
“咚……”一声关门响。鹿白榆真的很反感这种不痛不痒又无处遁形的关心。虽是一脸嫌弃,手上还是点开了外业三人组的群,把林秋河拉了进去,改名【雪岭以北之三加一】。
戴扬:【大家先洗漱,半小时后,出来看星星呀!星星眼】
沙木:【好,我带壶砖茶。】
林秋河:【怕是某些人半小时可能不够】
鹿白榆:【…………允许我四十分钟……】
鹿白榆放下手机,欲哭无泪,赶紧冲进盥洗间。
……
鹿白榆换上轻薄羽绒服,拿了个强光手电筒,便出了门。
戴扬手里抱着白天鹿白榆买的野餐垫,沙木拎着水壶和纸杯,林秋河则,背了个单筒天文望远镜。
“我去,秋哥,你车里有个多啦A梦吧,咋啥都有。”
“北疆的星空很美,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喜欢了,所幸一直备了一架。”林秋河淡淡地说,谈到星空时,语气多了份温柔。
几人沿着东边的林间选中一块空地,铺开垫子,各居一隅,仰头躺下。
深旷廖寂的大地间,仅一片暗蓝紫的夜空澄澈如琉璃,挂着满目璀璨的万千星辰。
其实,没有几个人知道,鹿白榆,也是一颗星。人人都知白榆树,何从天上种白榆。鹿白榆父母起这个名字时,想的是,她若能是一颗星,就很好,可鹿白榆,偏偏想做向阳而生的白榆树。大地的每个角落都向往光明,谁还会需要星星呢……所以,从小,无论经历多少荆棘密布的挣扎,鹿白榆都只想向阳而生,成为太阳,成为虚假的焦点。
“中间那条,是银河诶……”戴扬痴迷的感叹。
“看到夏季大三角没,西北那颗,天津四,天鹅座的尾巴,对面是天鹰座……”鹿白榆应和。
“榆姐,你知道为什么男生都喜欢了解星星星座吗?”
“天然喜欢宇宙?”
“对了一半。”
“另一半呢?”
“为了在女孩子面前显摆,看女孩一脸痴迷的看着夜空,一边崇拜的依偎在旁边的男生边。”沙木抢答。
“没错,所以榆姐,可惜呦,你未来的爱情路上又少了一条浪漫咯……”戴扬深深探口气。
鹿白榆笑而不语,想起这浪漫已然留在了很多年前的记忆里。
林秋河在一旁安装好望远镜,向鹿白榆伸出手:“没想到鹿博士记得这么清楚,那要不要这次,看看更清楚的星河?”此刻,鹿白榆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拉她看星星的林秋河,深邃的眸子下,荡着柔情水。
这夜空真的好美,一种不顾人间的美,好像此刻,想做什么想说什么全百无禁忌,可以尽情释放,不问对错,只从一刻心。
她不由自主地拉住林秋河伸过来的手,起身,蹲在林秋河身旁。
林秋河从后环过鹿白榆的脖颈,手把手教她调试每个零件。
“哇……原来星星,本身就有蓝色的光芒……”鹿白榆不禁感叹,遥远的十六光年远的星星,发着穿越时间的光芒。
林秋河贴近鹿白榆的耳畔,轻柔地呼吸声让鹿白榆不禁颤了一下:“我答应过你的,现在做到了。”两人的气息是如此的近,炽热的萦绕耳侧,游走到鹿白榆的胸口,多了几分急促的起伏。
今晚可没有酒,可鹿白榆还是有些酥软的迷醉。
老板娘说这星空有魔法,鹿白榆扭头看着林秋河,那一瞬间,好像夜空还是那片夜空,人,也还是那个少年郎。
……
大二开学不久,鹿白榆去秦皇岛找林秋河,他说要带她去看学校的海。晚上,两人走在沙滩上,听海浪层层的翻涌声,林秋河将鹿白榆挽在怀里,看着鹿白榆的眼睛,含情脉脉地说:“今天看到一句情话,想说给你听,‘星河在上,波光在下,我在你身边,等待你的回答’……”
没有征兆,鹿白榆正要开口,林秋河倾身,用深吻贴近她的唇。明明没有喝酒,鹿白榆却双腿发软像醉了。或许星空本就有魔法,那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却留在了鹿白榆心中顶级浪漫的记忆里。
还有他们那天坐在沙滩上的谈话。
鹿白榆:“星空固然美丽,可还是好微弱,大地的每个角落都向往光明,谁还会需要星星呢……”
林秋河:“我需要,因为我是秋河啊,没有星星的银河,又怎么会有遥远的安稳。”
鹿白榆:“可我还是喜欢太阳,明媚耀眼的光芒,”
林秋河:“鹿白榆,我答应你,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相信,星星也有耀眼的光芒。”
……
今晚,他让她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