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鸩鸟归》沉默的戏剧

53、繁花问情（一）

　　羲天山脉从南至北延伸，呈半包突出弧形，将管控区包围在内。

　　管控区内是连绵山群，所以又被称之为密林区，具体生态无从考究，更谈不上开发。管控区外自然环境恶劣，严寒酷暑轮换频繁，季节变化无常，沙尘暴与暴风雪交替发生，这种极端诡异的天气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将密林区隔离在内。而这片区域因不适宜生存，又被称为无人区。

　　魅妖离开故乡后，最早出现在千松县铜铃山，而千松县恰好靠近无人区。

　　宋温峤等人现在羲天山脉东南处的草塔县，此处距千松县开车大概需要半个月，但考虑到路况以及进入无人区前要做的准备，前后估计还需要一个月，途中会路过常寿如今所居住的县城，还得多耽搁两三天。

　　到达千松县并非难事，眼前的困难是，密林区及无人区相加，面积超过六百万平方公里，是一片极其广阔的区域，即便他们平安穿越无人区，进入那片密林深处，也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所以他们需要尽可能搜集关于天空古城的线索。

　　发生音笼花事件后，PID必定会前往草塔县，进行各项调查，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田无酒和丁陵提前出发，约定在下一站香山县碰面。

　　宋温峤几人第二天也退了房，驱车前往目的地。

　　钟擎开车，宋温峤和秦少淮坐在后座。

　　宋温峤把外套扔在副驾上，脱了身上的黑衬衫，背过身趴在椅背上，让秦少淮替他上药。

　　钟擎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打火机烫伤的部分并不严重，多数还是被音笼花撕咬留下的伤口，密密麻麻像蜂巢一般，钟擎只看了一眼，立刻目不斜视专心开车。

　　秦少淮将药膏挤在手指头上，划过他背上泛红的伤口，仔仔细细涂抹。

　　涂完药后，宋温峤没有立刻把衣服穿上，裸着身体晾了会儿药膏，他微微屈着腰，后背的肌肉线条流畅一路延伸至看不见的地方，背阔肌像两座小山丘匍匐在背，胸口处的刀疤在岁月流逝间逐渐变得暗淡，却始终没有消失。

　　秦少淮盯着他看得久了，无意识探出手抚上那道疤，那里离心脏只有一寸的距离。

　　宋温峤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啄吻，柔声问道：“坐车累不累？”

　　秦少淮摇头。

　　钟擎说：“大哥，你要不要问问，我开车累不累？”

　　宋温峤不客气道：“你要是累，就靠边休息。”

　　“也不是不行啊，正好吃顿饭吧。”钟擎又往前开了一段，找了片空旷的草地停下，叨咕道，“这一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饭店都没看见。”

　　宋温峤把衬衫套上，只扣了底下三颗扣子，松垮垮穿在身上。他打开后备箱，把折叠桌椅和猛火灶搬出来，又从周转箱里拿了几包泡面。

　　秦少淮伸长了脖子，面无表情说：“这个我擅长。”

　　宋温峤笑问：“那我去抽根烟？”

　　秦少淮紧张点头。

　　宋温峤亲了他一口，“那你做饭吧，要帮忙再喊我。”

　　“没问题，煮泡面我很擅长。”

　　宋温峤还是帮他把气罐接上，免得他手忙脚乱闯祸。

　　秦少淮搬了一桶饮用水出来，先加上水烧开，然后把泡面放了进去，周转箱里还有午餐肉和脱水蔬菜，他一股脑放进去之后又打了四个鸡蛋，然后坐在小椅子上认认真真观察沸腾的情况。

　　宋温峤靠在车身上抽烟，隔着几米的距离注视他的一举一动，近处是绿色的草地，远处是粉色的山峦，秦少淮端正坐在风景里，春风拂起他的白衬衫，仿佛油画里的场景。

　　钟擎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这次离开草塔县太匆忙，到了香山县记得补充物资，越往前越荒凉，很多东西就不好买了，快递也不方便。”

　　宋温峤想了一会儿说道：“看一下香山县住哪儿，你上网买两百个飞盘，直接寄到酒店，放不下就放小丁车里。”

　　“多少？”钟擎夸张喊道，“多少？两百个？飞盘？你去无人区开拓什么市场呢？”

　　宋温峤只说有用，熄灭了烟蒂后走去秦少淮身边，坐进折叠椅里问：“要帮忙吗？”

　　秦少淮说：“马上就能吃了。”

　　宋温峤身体懒洋洋往后靠，望向远处那片山，问道：“那是什么花？”

　　秦少淮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应该是辛夷花，很漂亮。”

　　“想不想去看一眼？”

　　秦少淮正犹豫，锅扑了，他连忙揭开盖子关了火，清清嗓子说：“可以吃了。”

　　宋温峤抽了几张纸擦桌子，然后把碗筷拿来，笑吟吟说：“今天尝尝我们秦大厨的手艺。”

　　秦少淮怒道：“少笑话我，泡面是什么厨艺？就你会做饭！”

　　宋温峤不敢再说话，恭敬把碗递给他。

　　秦少淮把泡面分成三碗，宋温峤尝了一口，凑近了低声说：“特别好吃。”

　　秦少淮这才抿着嘴笑了笑，小声说：“鸡蛋要打散了放进去，汤头就浓郁，你知道吗？”

　　宋温峤认真点头：“知道了。”

　　两人交头接耳说话。

　　钟擎默默捧着碗站起来，走到后备箱，翻出海盐，拼命往里撒盐，这水也放太多了，淡出鸟了，好吃个鬼啊。

　　钟擎没吃饱，又去翻零食，拿了两个小面包就着面汤啃，又拆了几包鸭胗，最后开了包饼干。

　　宋温峤看饱了，“要不然开辆货车进无人区吧。”

　　秦少淮噗嗤一笑，慢条斯理吃他的面。

　　吃完饭，三人坐在一起看了会儿风景，那粉色的山越看越有意思，看得人心痒难耐，特别想去山上溜溜。

　　正师出无名，丁陵的电话打来了，他们的车在路上熄火，遇到好心的当地老乡，帮忙拖去镇上修车，这会儿耽搁在路上了，恐怕会比他们晚到香山县。

　　宋温峤问他们在哪儿，丁陵告诉他，他们跟老乡回家了，在一座粉色的山上。

　　宋温峤挂了电话，笑叹道：“无巧不成书，走吧，秦教授，去看辛夷花。”

　　*

　　漫山遍野的辛夷花染粉了那座山，盘山公路上落英缤纷，越野车急速驶过，扬起粉白花瓣雨，山腰平台处的房屋四零八落，建筑风格迥异，像是曾经有人随性在此建了一座房子，其后旅人效仿，逐渐形成了群居态势。

　　黄墙黑瓦的小楼前，摆着两张四方桌，年轻的姑娘端来两碗辣肉面，红艳艳的浓汤上铺一层辣肉，又卧了一个煎得焦香的荷包蛋，另外还有一碟雪里蕻。

　　“苏颐妹妹，有啤酒吗？”田无酒问。

　　苏颐笑眼弯弯：“我去拿，哥你先吃。”

　　丁陵忙说：“我也来一个。”

　　“好嘞。”苏颐转身之际，不远处传来引擎声，越野车穿过花群，停到前方空地上，轮胎碾过花瓣，留下粉白的痕迹，后车门推开时，头顶的辛夷花树花瓣簌簌而落，穿黑衬衫休闲西裤的男人从车上下来，纽扣只扣到腹肌处，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流畅的下颚线倨傲地扬起，眼神微眯，在人群中扫射到田无酒和丁陵的身影，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高举过头顶挥了两下，向两人示意。

　　丁陵嘴里的荷包蛋落了地，盯着宋温峤那张帅得有点惨绝人寰的脸，骂道：“这什么人呐，能不能把荷尔蒙藏一藏？就他帅？”

　　田无酒低头吃面，默默系上一颗扣子。

　　苏颐脸颊红得发烫，“哥，这帅哥你们认识？”

　　田无酒清清嗓子：“我们老板。”跑路之后两人用了假身份，存款不敢用，用的还是宋温峤之前砸给丁陵那一百万。

　　苏颐小鸡啄米般点头：“我去拿啤酒，他们吃饭了不？”

　　丁陵吼一嗓子：“大哥，吃饭了吗？”

　　宋温峤点头。

　　钟擎从后面跟上来，快跑两步，见两人吃得喷香，垂涎欲滴道：“早知道这有饭吃，中午就不吃泡面了。”

　　宋温峤睨他：“吃泡面亏待你了？”

　　钟擎眨巴着眼睛，拉开椅子坐下。

　　苏颐进屋又拿了两张纸质菜单出来，“哥，看看吃啥。”

　　丁陵四处张望：“怎么没看见秦教授？”

　　宋温峤往回走，在一棵辛夷花树下找到了秦少淮，他正拿着手机对着漫山谷的花海拍照。

　　宋温峤环着手臂侧靠在树上，忍不住就笑了，这人连个微信头像都没有，手机里风景照倒是一大堆。

　　“你要是喜欢，就在这里住几天。”宋温峤说。

　　秦少淮显然有些迟疑，拿着手机举棋不定。

　　宋温峤从后拥住他，把下巴搭在他肩窝上，低声说：“我再养两天伤，顺便和小田商量一下后面的路线，再有一批东西想网购，也买了寄到这里。”

　　秦少淮低低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说：“山顶好像有青色的辛夷花，我们明天去爬山吧。”

　　“好啊。”宋温峤在他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都听我们秦教授的。”

　　秦少淮把手机收起来，“过去吧。”

　　两人回到屋前，苏颐正把啤酒拿出来，眼珠子突然就不转了，视线挂在了秦少淮身上。

　　钟擎吃了口花生米，问：“秦教授，喝啤酒吗？”

　　秦少淮点头，从桌上拿了罐啤酒，起盖的时候对宋温峤说：“你就别喝了。”

　　苏颐眼神透亮：“这位帅哥是老师呀。”

　　秦少淮仰头看向她，礼貌回答：“你好，我在大学教书。”

　　众人见她眼神不对劲，职业病犯了，到处找乾帝铁杖。

　　苏颐抿嘴轻笑，腼腆道：“我太爷从前是夫子，我太奶每次提起他，都说他斯文儒雅，模样好看，是个翩翩君子，太爷过世的时候曾经说过，我太奶如果长命百岁，他就回来看她，还有几天就是她一百岁大寿了。”

　　众人稍稍松了口气。

　　秦少淮笑容柔和道：“你太奶奶是有福之人。”

　　苏颐颔首：“我们家五世同堂，哦对了，你们的车明天才能拿，如果没地方住，再往上有个温泉酒店，可以去那问问。”

　　秦少淮想起车里还有没洗的锅碗瓢盆，问苏颐厨房在哪，苏颐领他过去，帮着他一起把锅碗洗了，还和他聊起家里几个兄弟姐妹，最小的弟弟只有四岁，话还说不顺溜，性格却淘气，经常漫山遍野地跑，又爱撒娇，实在让人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