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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日吉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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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幸村一行人随深秋第一缕风,抵达京都。
纵然一路上切原已见识过大大小小的城镇,但真到了天皇脚下,所见所闻所感当真是先前无可比拟的。
马车辅一入城,切原便撩开帘子迫不及待地看上这第一眼。
前后共路,皆是宝马雕车,切原抽抽鼻子,秋风杀却百花,但许是因着城中贵人多且讲究,故此地空气中始终流动着辛香。
马车沿着主城大道一路缓行,所过处千树红枫,千步虹桥,湖上彩舫遥岸,丝管靡靡,竞夺锦标霞烂。岸边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参差数万人家。
行驶了好一段路途,他们才在稍静的一处客栈前停车落脚。切原跳下车,见这客栈三层高阁,大门古朴,门口的两座石狮子威风凛凛。
切原惊叹的嘴还没闭上,就陡然变了调,一嗓子“真、真田大人!”引得幸村和德川双双看去,可不就见客栈门边,正是那分别数日的真田弦一郎。
眼下真田一袭玄色暗纹华服,静静垂手而立,腰间佩着刀剑,他身边招呼往来住客的店小二径自忙着。见此情形,幸村一眼了然真田在此久候。
幸村也不含糊,简单交代了车夫和小二几句便迎向真田,只嘴里按捺不住调侃,“怎的,分别不过几日,真田大人便早早地来蹲守我,当真怕我跑了不成?这些年过来,在下在你心里竟还是这般没有信誉之辈么?”
“你知道我并无此意。”真田严肃反驳,正待继续开口,适时马车被拉入驿站固定的停靠处,少了遮挡,真田这才看到了除幸村、切原之外的第三人,那人全身裹着玄色宽袍,甚至连脸都隐藏在了兜帽里,真田确实好像一眼辨出了来人,瞳孔巨颤。
见他神色,幸村却是不甚在意,“这么惊讶做什么?你我既做了约定,不是就注定了会如此吗?”说着他抬手召来德川,“德川,这位是真田弦一郎。早年间你二人是相识的,如今无妨重新认识一番,左右他是个好人。”幸村轻哂一声,“只可惜是我的债主。”
“幸村!”真田截断幸村的话,声音低沉,表情已不太好。
幸村从善如流,三指并竖,玩笑般地立誓,“好了好了,我不再说这样的话了。”放下手,他自然转开话题,“你既如此着急等我来,想必是有要事,不如我们进门详谈。”
幸村做了个请的手势,就要转身进店。却是被真田一把薅住手臂,直拽得他一个踉跄,旋即回身不明所以地看向来人。
对视的瞬间,真田便立刻挪开落在幸村苍白面颊上的视线,只眉头紧蹙,不容置喙地安排,“先去用饭。”
半盏茶后,一行四人落座城内繁华地段极尽奢华的一处酒楼。
切原啧啧称奇一路,如今终于把嘴用在了埋头苦吃上,一旁的德川对满桌珍馐似乎不甚感兴趣,只径自拿了[灵晶]来嗑。
幸村简单吃了两口便放停了箸,对上真田不赞同的目光,愣了一瞬,随即摇头解释,“先前消耗了一缕[灵]识,并无大碍,只是要些时日恢复罢了。”
说不吃惊是假的,一方面是为幸村大胆大妄为,一方面是为他能如此轻巧地说出此事。
真田正欲开口,忽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幸村面前。——德川掌上托着那袋子三津谷给的[灵晶],悉数递到幸村面前。
幸村见此又是一怔,回神后抬手推拒,“我不用。”
那只手纹丝未动,竟是意外坚定。
在陡然沉默的空气中,一知半解的切原拔起头来,看了看德川的举动,勇敢开腔,“我说你这木头式神,幸村大人好好一个人,怎么能和你吃一样的东西哦~”他伸手去扒拉德川的手臂,“别闹别闹,吃你自己的~”
傻白甜切原一番犀利的操作,歪打正着把气氛拉回了正轨。
幸村垂着眼睛又勉强吃了点东西,便第二次放下碗筷,拿起茶盏,“吃也吃了,现在该说说你所为何事吧?”
真田点点头,重头道来——
原来,真田是受父亲所托,要前往京师去看望迹部大人家的公子迹部景吾。
迹部家族和真田家族均是世代为官,在朝中颇具威望,但不同于真田家门丁兴旺,迹部家本家这一辈就有这么一个儿子。
说起这迹部景吾,那可是城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不仅生得英俊潇洒,而且自小聪慧过人。学识上,他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笔下的文章常常令人拍案叫绝;论武艺,他也毫不逊色,剑术高超,骑□□准。加之他那出众的口才和自信的气质,使得他在各种社交场合中都能游刃有余,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然而,就在前段时间,迹部景吾的举止却是出现了异常。他先是在与人交谈时变得笨嘴拙舌,甚至在习文论道中词不达意、不知所云。到近日,他竟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紧接着,他的视线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曾经那明亮锐利、能够洞悉一切的目光变得混沌不清。
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迹部一家人陷入了极度的担忧之中,四处求医问药,连庭中太医都去给看过,却始终未能找到病因,也无法使迹部景吾的病情得到丝毫的缓解。
幸村听了真田的叙述,自是明白,对方心中怀疑此事同怪力乱神之物有关,“所以,你去看这位迹部君时,是否寻到了什么蹊跷?”
真田摇了摇头,“我前日去了他府上,他已缠绵床榻,身体无法动弹,整个人意识模糊,几近昏迷。我并无法同他交流以得知早先是否发生异事,家宅各处探查也未有所获。”
了解了迹部景吾的情况,幸村提出自己的几个猜想,可二人商讨一番却还是认为线索太少,难以明断,是故决定再次拜访迹部家探上一探。
隔日晌午,迹部宅。
相较于真田几日前来时,这宅中眼下压抑的气氛更甚,往来的下人们全都神色焦虑,忧心忡忡。想是迹部景吾的情况已然更糟了。
这些时日因为实在焦心儿子的状态,迹部姥爷和夫人茶饭不思,如今看来面色蜡黄,双眼浑浊。基于同真田家族的密切往来,再加之久闻天授十师的名号,老夫妇二人当即亲自领着真田和幸村来到了儿子房中。
入得室内,只满眼青萝暖帐,镂金雕玉,好不奢华。绕过屏风走向内室,一行人都隐约听到了哭声。
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加快脚步闯入内室。只见屋里一小厮跪坐在床边,被老爷夫人等人的突然到访惊了一瞬,赶忙叩首拜礼。
老妇人焦急上前看儿子的情况床踏之中,迹部兀自昏迷,看似是半点意识也无,见儿子每况愈下,她亦是悲从中来,伏在迹部身上痛哭起来。
迹部姥爷也是心如刀绞,到底忍住了泪,唤了那床边正跟着一起扑簌簌掉眼泪的小厮,“日吉,少爷的情况,你快同这两位大人道来。”
这小厮名唤日吉若,自小便跟着迹部景吾长大,伴其左右,对迹部家上下都甚是熟悉,如今他见姥爷亲自领人,观其神色,知这二人必然不同寻常。
当即一个叩头,“见过两位大人!”他直起身来,也不含糊,立刻仔细讲述自家少爷的情况。
幸村详细询问了迹部发病前后的种种,又了解了一下近日前来探望的宾客有无特殊之人,均未得到什么有用信息。
正思忖如何推进调查,就听走到窗边的真田出了点动静,似是发现了什么,幸村循声去看,真田正收回摩梭窗边某处的手指,“这里有些新鲜的泥土,上次来偶然关窗时是没有的。”
幸村挑了下眉毛,起身也走了过去,果然见那漆木窗棱上有一排泥点子,想了想便回身问日吉,“这几日京师可有下雨?”
日吉若“咦?”了一声,但很快给出回答,“并未。”
幸村伸手拈住那窗棱上的一星泥土,轻轻一捻便碎散开来,似乎不全是泥土的质地。随即他将指尖凑近鼻端仔细嗅闻,隐约的有一股香灰的味道。
幸村放下手,回身再次询问日吉,“你家少爷先前喜好的熏香为何?”
日吉茫然地眨了眨眼,努力跟上这跳脱的询问节奏,“少爷喜好各类香物,花香尤甚,但却并没有特别的某种偏好。”
“檀香、松香类呢?你家少爷尚拜神礼佛吗?”
问及此,日吉坚定摇头否认,“我家少爷向来信奉人定胜天,故从不礼佛,也不信神,也没有任何相关的喜好。”
幸村沉思片刻,又拉开窗往外看了看,“外面的苗圃里种的是什么?”
“是玫瑰,一种花,先前西方商贾进贡道宫里的,老爷得了赏赐,给了少爷,少爷甚是喜欢,就下令种了满园。”
“亲自照料吗?”
“那花娇贵,是专门从西贾队伍里招的家仆在照料,但少爷隔三岔五就会去园中欣赏一番。”
幸村看那苗圃,如今显然过了那花的花期,一些零星的鲜红花瓣还未零落成泥,“那你家少爷出现病症之前呢?”
日吉挠了挠头,“园子里的花凋谢后,少爷就不曾去过了。”
“年年如此?”
日吉虽不知幸村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认真作答,“是的。因为每到这时候园中都要养护泥土,修剪枝叶,少爷爱护得紧,时不允许任何非花匠之外的进入的。”
真田若有所思,压低声音询问“幸村,你是觉得是这花——?”
“未必。”幸村耸耸肩,眼中多少都带了点无奈,“既然条条线索似乎都走不通,那就只能场外求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