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玩弄于股掌》山河大学

66、第 66 章

　　马车行驶在山林，朵朵野花被扫掉了露水。

　　许云阶掀开车帘，去掰窗户上死死抓着的手，低声警告：“军士们马上就要找到我了，你若再不松手，必死无疑。”

　　这是去川临城的路上，许云阶一觉醒来，发现车上只有自己和车夫，宋子折不见了，那些护送的军士也不见了。

　　只有窗户上趴着一个孩子，要拐他。

　　他喊车夫，车夫惊恐地告诉他，殿下你忘啦？我们遇到刺杀了！

　　路上遇到刺杀，军士殿后，宋子折去引开追来的蒙面人，许云阶想起来了。

　　说来也怪，自从他从大狱出来后脑子就很混乱，近时间的记忆很难形成，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想起来。

　　他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窗户上趴着的孩子拉进车，喘气道：“你是谁？”

　　小孩揉揉手心，道：“我叫沈千重，我是来救你的。”

　　许云阶想了想，道：“我不需要你救。”

　　沈千重扑在他身上，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吼吼道：“你听我说，我是仙女派来的使者，专门来拯救你的，但是我在人间不能使用法力。”

　　许云阶：“……”

　　沈千重继续道：“你是其汤皇帝的继子对不对？你被他贬了对不对？他要幽禁你对不对？他还给你吃了毒药。”

　　许云阶看沈千重的眼神变了，柔软的杏眼锐利起来，反推着瘦弱的小孩子，把人压到角落，逼问：“你是谁？”

　　“我是你的守护神。”沈千重的模样看起来很真诚，很正直，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很容易让人相信他的话。

　　但是他的话太扯淡了。

　　许云阶没有放过他，掐着他的脖子问：“说实话。”

　　许云阶冥顽不灵，两人在车里扭打起来，以沈千重的失败告终。

　　许云阶再次压着沈千重，气喘吁吁的，再次逼问：“你究竟是谁？”

　　他已经从箱子里拿出一把匕首，抵在沈千重的脖子上。

　　沈千重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睁开眼就想找许云阶，找了这么多次，都已经成习惯了。也不需要思考什么，每一次都是找到许云阶后见机行事。

　　但这次两人分开时，满面病容的许云阶正许他白首之约呢。这是殿下第一次许他恩爱不疑，结果转头他就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他第一次变成“沈无”，回到这么小的时候，但他依旧翻山越岭找到了许云阶。

　　可是他太弱了，既保护不了许云阶，也带不走许云阶，只能忽悠。

　　“此一去川临城，你将守着一座郡王府熬过余生，日后身边人一个一个离去，你以后会过得很惨。”沈千重一口气说完。

　　他没等到许云阶反应，接着道：“你跟我走，宋子折和阿三阿四也不会跟去川临城蹉跎余生。这以后天高地广，你永远不会成为他们的累赘。”

　　许云阶睨着他。

　　沈千重再接再厉，道：“再过几年天灾人祸不断，这世道变得混乱，你会遭人欺辱，爱而不得，半生郁郁……”

　　许云阶打断他，道：“我对谁爱而不得？”

　　沈千重道：“宋子折。”

　　许云阶哼笑一声，用匕首拍拍他的脸颊，道：“我不喜欢他。”

　　“以后只有他一个人懂你，为你做一切事情，”沈千重酸溜溜的，“你又不能出府，日日面对他，你会变的。”

　　“我可以溜出府。”许云阶依旧不为所动。

　　沈千重就道：“出府就会有变数，你会结识友人，然后被坏人诬陷结党，你们官家就加派人手看着你。你出不了府，天又旱，你变得很穷，阿三阿四还得出去做工才不至于被饿死，人相食，到你府上偷人。”

　　他的声音低下来，过了会儿又道：“你什么都干不了，你什么都做不了。你救不了自己，救不了宋子折，救不了所有人。你们要过一段很苦的时间，到最后只剩几个人。到最后其汤和宿域以及摇方开战了，三和四都死了，宋子折和别人成亲了，你脑子里的病发作了。”

　　沈千重好说歹说，终于说到许云阶信他的地方。许云阶的眼神一沉，变得审视起来。

　　沈千重道：“你把自己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住口！”许云阶的匕首划伤了沈千重的脖颈，“我和你走，你能保证什么呢？”

　　“你信啦？”沈千重开心。

　　许云阶松开他，虽然觉得不可置信，但还是决定听从沈千重的话。

　　毕竟，他脑子里的病旁人知之甚少，他连宋子折都没有告诉。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沈千重是李简的人，但是李简真要杀他，不用如此大费周章，装神弄鬼。

　　“人都有守护神吗？”尽管一言难尽，但许云阶还是好奇地问。

　　沈千重娇羞起来，道：“女娲造人该是一双一对造出来，丢到人间让人类过日子。但她老人家手有失误，有时会把一对人儿投到不能在一起的地方。譬如有的人在天上，有的人在人间，如此远的距离，就导致二人成不了亲，没有有情人。”

　　许云阶：“……”

　　沈千重道：“我下来找你了。”

　　车夫在外面骂：“什么乱七八糟的，殿下别信他啊！”

　　许云阶点点头，爬出车，沈千重还没来得及去拉他，许云阶已经手起碗落，把车夫打晕了。

　　沈千重惊叫一声。

　　许云阶瞟他一眼，道：“路上不走，到川临城就走不了了。”他一顿，“你不走吗？”

　　沈千重即刻跳下马车，拉着许云阶深入密林。

　　许云阶道：“你做什么？林子里有蛇！”

　　“无碍，”沈千重异常兴奋，“我打它七寸。”

　　林子极大，两人走了好几天都没有走到出处，许云阶陷入惶恐，坐在石头上揉着脚发呆。

　　他从来没有走过这么多路，很累。

　　林子里又冷又湿，叮叮咚咚，是山泉激溅声，空灵且旷远。

　　沈千重从水里爬出来，手里抓着一条小鱼，他穿上衣服，生火烤鱼，在林子里采了野菜配着。

　　许云阶嚼着，目光慢吞吞移到沈千重身上。

　　这人在林子里藏了包袱，东西不多，只有几块火石，两件衣裳，几块碎银。

　　现在衣裳都披在许云阶身上，沈千重像是不冷，忙来忙去的。

　　沈千重这一路都很开心。许云阶想着，从牙缝中拿出鱼刺，丢进火里。

　　火生在水边，岸边全是石子，夜风吹来，摇晃的光亮落在两人脸上。

　　许云阶叫住用干捡柴和干草铺床的沈千重，问他：“你说你是天上来的，知道我的将来，那你可以和我说一说我跟你走，以后会发生什么吗？”

　　“啊？”沈千重从初现雏形的柴禾床上跳下来。他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身上有一股冲劲儿。

　　他来到许云阶身边，拉住许云阶的手，道：“我是宿域流落在民间的皇子。”

　　许云阶沉默不语，洗耳恭听。

　　沈千重继续用柴搭床，道：“宿域不久将被取代，那个人会找到我。但他没有杀我，反而想要我为他攻下其汤。”

　　他对许云阶眨眨眼，道：“我将来是个将军，为殿下你打江山。”

　　“我，”许云阶一愣，“还有机会？”

　　沈千重道：“不要枉自菲薄嘛。”

　　夜里，两人睡得远远的，他们都是小孩子，其实不用如此讲规矩。但两人是一对，年纪又小小的，还是女娲捏的一对，规矩反而多起来。

　　但是夜里太冷了，两人不自觉又滚到了一起。

　　许云阶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防备沈千重，加之，一连走了一个月都没有出林子，双重负累下把自己病倒了。

　　他倒了，剩下的这一路只能靠沈千重。

　　沈千重瘦干干的一个小孩，还没他大，背着他吃力地爬过一座又一座山。

　　许云阶病得糊涂，眼睛从树上盘着的青蛇上收回来，看向沈千重的脖子。

　　他轻轻问：“你说我们是一对，那你以后会抛弃我吗？”

　　因为生病，许云阶喷在沈千重脖颈上的气息湿热又虚弱，沈千重道：“不会，咱俩白头偕老呢！”

　　许云阶要睡着了，过了许久又问：“那我脑子里的病？还有春蚕呢？春蚕有解药吗？”

　　沈千重回答：“有的，好好活着，都会有的。”

　　在密林中不好辨认方向，沈千重也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踪迹，就一直没出林子，是以，直到两个月后，两人才来到沈千重要去的地方。

　　许云阶站在谷口，脑海中不断闪现“世外桃源”几个字。

　　他们一入谷，山上忙碌的黑衣怪人就都看向他们，许云阶握紧沈千重的手，低声道：“有杀意。”

　　沈千重道：“没事，这些人都已经死了，现在是提线木偶呢，主人不让他们动手，他们绝对动不了手。”

　　“你……”沈千重一直没说去何处，许云阶问了一次没得到答应也就不再过问，但现在危急关头，他难免紧张。

　　沈千重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开口道：“我不确定方向，所以不知道能不能送殿下来这里，就一直没说。这里是圣医谷。”

　　传说中的地方。

　　许云阶似有所觉，越过沈千重看向去路，路尽头雾蒙蒙的，繁花深处站了一个瘦巴巴的白衣老头。

　　沈千重笑起来，对许云阶道：“最好的路，我找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许云阶心里酸酸的，他道：“恭喜。”

　　晨曦穿过浓雾，照在水里的鱼儿身上，鱼儿游啊游，带起片片浮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