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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无法替我哥原谅我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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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工作赚钱养家的是我妈,同时兼顾家庭的也是我妈。”
“他们是真心相爱的,这样的角色分配也是他们一起商量的。”
“我没意见。”我妈高兴就好。
“角色分配?”医生点点头,“你会用这个词来形容家庭中的关系,这很神奇。”
听着医生的语气并没有不好的意思,我也就不做什么表示,耸了耸肩。
“平时也是你妈妈管你比较多吧,所以你跟你妈妈的关系更亲一些也很正常。”医生说,“那你爸爸呢,你跟他的关系怎么样?”
似乎是为了防止我说一个“一般”“不怎么么样”。在我回答之前,医生又补充道:“比如你和你爸爸在家的时候会不会经常聊天,他会不会主动找你说话?你爸爸他应该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吧?”
那医生可就大错特错了。
想到我爸会被安上一个“性格温和”的词,我就很想笑。但也不是真心的笑,只是从鼻子往外哼了一声气。
这样小的动静还是被医生捕捉到了,“是我猜错了吗?难道你爸爸在生活中,是一个比较严肃的人?”
这时候,我意识到医生看出来我的家庭有问题了。
所以一直在从我的家里人入手,并且他很聪明地发现可以通过我爸这个人开始入手,试图打开我的话题,一点一点地剖析我的内心。
我瞥了一眼他手臂压着的纸,不动声色。
“也不是。”
突然觉得,我这样的类型应该是医生很难搞的类型。
因为我不是主动求医的,我不会主动述说出我的“困境”,也不会将身边遭受的一切拿出来给医生看。
或许我妈应该带我去那种私人的心理咨询室会好一些。
果然,我的回答让医生有一瞬间地面露难色,但他又很快地隐藏好了那样的情绪。
“那你爸爸对你好吗?”
好像继续和医生玩猜谜语也没什么意思了。
刚才我妈和医生的谈话,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避开我爸,不去谈我爸在我们这个家庭之中的关系,可能医生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并知道我妈和我爸大概是站在一起的,并且在我爸这个点上隐瞒了什么吧。
其实我觉得我表现地已经很明显了,如果我爸真的什么问题都没有,是一个“好”的角色的话。那么刚才医生问我那些问题的时候,我就不会用这种中性的、带有模糊意义的词语来回答。
医生就非要知道细节吗。
既然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他好了。
“我爸他有暴力倾向,可能也有点心理问题。”
当他生活在一个压抑的环境下,必须要通过什么方式发泄这种负面情绪,这样他才会“正常”。
当一个家庭里存在着一个不能得罪和不敢得罪的角色,同时又有一个从年龄、阅历、能力的弱小一方存在,那我爸会选择把这股负面情绪发泄在谁的身上。
答案显而易见。
我看着医生的眼睛,不躲不避。
我看着他宛如醒悟般地微微睁大眼睛,然后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一边问道:“你爸爸会打你?你妈妈知道吗?”
他一连问了两个问题。
“我妈对我爸的爱比我更多一点。”
那是以前,现在我不知道了。
因为我爸也不选择把情绪外放出来,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我爸在想什么、我爸也不怎么打我之后,也无法通过我妈对我爸的行为的语言猜测我妈的想法了额。
“你觉得你爸爸打你的行为怎么样?如果你爸爸向你道歉你会原谅他吗?”
也许是我表现得非常云淡风轻,给了医生两种错觉,一是“我已经放下了”,二是“我被打到完全精神恍惚”了。所以医生才会问我这么直接的问题。
“没关系的,你把我当成一个不存在的人,你可以跟我说任何东西。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我不知道医生是不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我只知道,医生在每个“患者”面前,都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有时候遇上对原生家庭特别痛恨的“患者”,医生甚至还会和着一起指责原生家庭中的父母亲,会不断地给予“患者”肯定。
现在医生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大概是“树洞”或者“知心姐姐”这样的类型吧。
要是这个男医生知道我在内心里是怎么编排他的,他会不会很生气呢。
我好久都没看到有人露出非常强烈的情绪了,偶尔看一看,还挺新鲜的。
我喜欢这样故意激化对方。
“如果回去之后,你爸爸朝你道歉,说他之前不应该那样对你,你会原谅他吗?”
“医生,别人都说家暴零容忍呢。”我笑道。
只是我的笑听起来太冷淡了,更像是不屑的冷哼。
“你说的是客观,是真理,但我现在问你的是你的主观想法。”
“人都是很复杂的,即使理性上知道要选择不原谅,但是你的内心是有没有一点点的心软,在心软的那一刻,你会选择原谅的?”
“医生,你也说人都是复杂的。既然这样,那你的问题不就已经有答案了吗。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恨和纯粹的原谅。我原谅,但也不原谅。”
我无法替我哥原谅我爸。
没有我哥的甘愿挨打,我爸的负面情绪就没有一个垃圾桶,他就会将不好的一面直接影响到这个“家”。这个仅限于我能看到的、享受到的“家”。
我哥为我制造了一个甜蜜的糖果罐子,罐子外面的包装纸是我能看到的,我以为里面装的是名为幸福的糖果,但其实是融在黑雾的水。
医生低下头,他抓着笔杆子的手紧了紧,然后深吸一口气,听到我的回答的他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反而眉毛皱得更紧了。
我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医生拿着笔将刚才记录下的内容全部都划掉。
“嗯......”医生的眉毛依旧拧着,“可以了,一会你去填几张表,然后照一个心电图。”
医生招来了一个小护士,诊室门被从外面打开的一瞬,我对上了站在门口的妈的视线,我朝她扯了扯右嘴角,又很快地放下来。
“你带他去吧,然后再拿着打出来的表回到我这里。或者填完表先让你妈妈带你去照心电图,再回到我这里也行。”
我站起身,跟着护士离开了房间。
“他已经自成了一套逻辑......”
医生的话被隔在门后,我并不关心他们会聊一些什么,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妈能和医生聊一聊。说不定我妈能从中获得些什么东西呢。
在护士的指引下,我来到一间更小的诊室里,里面没别的,就一张桌子两台电脑。
我对着一台,我对面的另一台应该是给医生用的。只见小护士在我面前的电脑上点着点着后,就弹出一个测试用的问卷。
“填一下,填完了叫我。”
我点点头。
一开始我还试图认真填表,但后来却发现这些两个四个的选项都不是我想要选的答案。
我只想要选“都可以”“一般”“差不多”“无所谓”这种,要我选一个确定的,还真选不出来。
护士在一旁提醒我,“选你最倾向的。”
这我知道,毕竟我看了卷子前面的“答题规则”。
我看着看着,只觉得这些题目也太为难我了,我根本就记不得两个星期前或者最近发生的事,而且涉及幻觉、幻听什么的这种问题,我就更难回答了。
我要说有还是没有呢。就算真的是幻听,我的内心里也不认为那是“幻听”啊。
最后我还是选了一个“耳鸣”。
算了,这一共九十道题,我还是乱填吧。
然后最后我填完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就在我以为结束的时候,护士又给我点开了另一套题,叫什么什么自测表。
我又很快地填完了,花的时间比刚才还快。
我都数不清我做了几百道题,最后放在椅子上的屁|股都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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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完流程,然后回到医生的诊室。
前面还有人在面诊,我后面还有很多在排队的人。
我无聊地开始盯着这些人看,就像观察小蚂蚁一样观察他们,有趣的是,他们不论年长还是年轻,无一都不敢和我对视。但是又会在我移开眼神的时候,再偷偷地看我。
这时候我要是装作扫视环境似的一眼扫过去,和他们对视上的时候,他们就会装作很不在意地和我有零点几秒的对视,然后平静地移开眼神。
如果他们的眼皮没有下意识地颤抖的话,我还真的会认为他们是不在意的。
最后我妈拿上医生递过来的好几张单子,带我去开药了。
我扫了一眼我妈的手机支付页面——
980。
我“嘶”了一声。
我想知道我诊断了什么病,居然要花这么多的钱,可是我妈不给我看做题测出来的单子,还有心电图我也看不明白。
我妈将这些抓的很紧,我也习惯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反正我妈就是这样的人,她喜欢安排好一切。让事情都顺着她的安排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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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去了一趟医院之后,我妈对我的态度简直百般呵护,在原来的态度上又上涨了好几个度。这让我都有些吃不消了,我顿时感到我成了个巨婴——行为上的巨婴。
当然,好的变化还是有的,那就是我爸妈之间的相处变得自然起来了,不再是之前那种怄气的氛围,吵架的次数也少了。在我面前总是表现得小心翼翼的。
更加“惊悚”的是,我爸竟然也学着我妈一样,开始对我好了。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大可不必。他就像以前一样,我哥还在的时候那样对我就好了,还更加自然。
我还要装作不知道,不知道我爸在试图为我改变。这令我难受。
要我去接受一个曾经伤害过我们的人的好意,这令我羞愧。
我爸的惭愧能在我的身上得到纾解的,那我呢。
有时候我就是想太多了。
我妈也常常让我不要想那么多。但我自己能这么说自己,别人不行。我听着会很烦躁。
我妈知道什么呢,她连我哥都不记得。
我觉得我已经想得够开了的,要是再想开一点。我妈会更加无法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