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为我迁就》乌鲁星

9、薄雾

　　刘中源气若游丝双眸无神，一脚深一脚浅地向他走近，用试探的语气问：“你想要什么？”

　　“只需要你写一封所做之事皆是丞相在背后谋划即可。”

　　“如果一封书信能扳倒丞相，那你未免也太小儿了。”

　　“这个就不劳尚书操心了，到了该用时自然有它的妙处。”时青衍眸中闪过一抹寒意，继续加码，“那孩子出生后我会派人小心伺候，必不会让他受苦，一封书信换血脉延续这个买卖你不亏。”

　　“口说无凭，如何信你？”

　　“你可以将我们的谈话写下来交给高大人。”他眼神戏虐，语气却很森冷，“他现在应该是掌握了什么要和丞相分家，若能再得你书信，既威胁了我又不怕丞相，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把那女子安排到稳妥的地方。”

　　“可以。”

　　“一切所用都要最好。”

　　“自然。”

　　“孩子出生后不能和母亲分开。”

　　“理应如此。”

　　“你靠近些，还有件事兴许能助你一臂。”

　　时青衍瞬起狐疑，但还是稍微靠近了些：“前任刑部尚书陆世忠的死——”

　　“噗”地一声！

　　事态瞬间转变，时青衍眉尾轻挑，血腥味慢慢夺了二人嗅觉。

　　他垂首看了眼插在自己侧腰的匕首，漫不经心将其扯出后，看着身前人说：“这就是大人准备自尽的物件？先用我试试刃确实是个不错的想法。”

　　刘中源本就想试试他会不会因此举而出手，毕竟一个死人如何能左右活人。诚如时青衍所说，可未来不确定性太多，谁能保证事物能永久不变，以己度人，何况是鬼神难测的肮脏人心。

　　时青衍功夫如何刘中源不知，但从小跟着平宁侯，防身手段自然不低，他这一行为，时青衍若反应定能轻松躲过，如今这般还有什么好质疑。

　　“如今我已无憾，你让人准备笔墨吧。”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消逝，刘中源吹了吹写好的供词。

　　时青衍接过粗略看了下，问的却是刚刚被打断的事：“大人未言之语，在下洗耳恭听。”

　　“是在高正口里知晓，算是醉酒吐言。”刘中源思考片刻道，“好像是有一个什么人抓了丞相把柄被陆世忠藏起来了，高正一直在帮他找，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观他近日行为，估计是有眉目了吧。”

　　闻言，他心思几动。

　　高正上位确实是陆世忠死后何惟宪安排，而他也是后脚被渊帝插进刑部。最开始二人互不打扰，高正虽用刑部特权帮何惟宪处理过几个人。

　　暗地里，他让李伯元调查高正底细，直到前几月才查出高正并不是一心为何惟宪办事，甚至在某些时刻还特意回避站队，同时也的确发现高正似是在找什么人。

　　高正此人处事圆滑，谦虚谨慎，基本不会留下什么把柄。家里母亲不管事，全由儿媳持家，儿子高景倒是个经商鬼才。

　　高景？他忽地将心绪转到这上面，可转念一想高景又与许方茂在生意上是死对头，若想要高正开口必然不能动歪心思……这事只能等许方茂回来再做计划。

　　下好决定，时青衍将匕首递给刘中源：“时辰不早了，尚书该上路了。”

　　“你的恩，我铭记。”刘中源像是不再留恋般，接过匕首一把将其插进颈部。

　　鲜血应时喷涌而出，肆意流淌。

　　*

　　天还没有大亮，侵染夜幕正因时间而慢慢褪色，远远望去像是笼着一片稀薄的烟雾。

　　文武官员有序进入宣政殿，等待渊帝到来。

　　经过礼部一事，各部官员越发谨慎，在即将迎来的新春，谁也不想在如此喜庆的日子里被点名。不到巳时渊帝便宣布散朝，连日提心吊胆的氛围随着提前结束的早朝而平稳闭幕。

　　“林公公，麻烦您通报一下，刑部有事向陛下禀报。”时青衍走到政德殿时，林洪侯刚好在殿外。

　　“侍郎稍等，陛下与大皇子在里面商谈要事，可能得…”

　　话还没有说完，渊帝声音忽然从里传出，“让他进来吧。”

　　“怎么寻到这里了，可是刘中源有变动。”

　　“陛下，臣刚刚收到消息，刘中源划颈自尽了。”

　　“罢了，事情先放一放，目前也不急这一件。”

　　“是。”他掩饰心虚，急忙叩首领旨。

　　“渊儿，北边的事私下你也要多想想如何应对，再有战事就得看你和老六的的本领啦。”渊帝说着扫了眼时青衍，“子嗣的事也要放心上，莫要辜负你母妃的一片苦心。”

　　听见子嗣二字，时青衍没顾得上礼仪体统，猝地偏头看向沈岱渊。而沈岱渊只是浅笑，不做反驳。

　　顿时，他自觉塞在心头的闷痛冲破血管脉络，极速侵占身躯。它们在体内横冲直撞，全然不顾身体是否承受得住。

　　时青衍疼得不敢喘息，心脏似是被生生刨走，留下殷红血洞不顾生死疼痛。

　　前世，他遵守礼法，克制欲念，不敢越雷池半步。那时，他只求沈岱渊能事事如意，得偿所望。

　　前世的沈岱渊身死时不过十五六岁，娶妻生子在此之前无人提及。他默默陪伴，偷偷暗恋，从未想过沈岱渊会与人成亲。

　　重活一世，他满脑子被党争、权势、夺取皇位占据。他把对沈岱渊的爱意，锁在阴暗心房，不让见日。

　　他爱沈岱渊，可他也清晰明了两人绝无可能，他逼迫自己认清现实，认清沈岱渊迟早要娶妻生子，与人厮守终生相爱白头。

　　他以为经历两世，早就该看开放下，却不曾想，渊帝一句话还是打得他痛入骨髓，惊悸难忍。

　　思及此，他带着郁抑撤回眼神，余光却瞥见渊帝抬手对着自己笑斥道：“还有你，你老爹都不知道进宫哭诉多少次了，每每都向朕抱怨不知何时能抱上大胖孙。”

　　时青衍下意识看沈岱渊，却见沈岱渊仍如原始，淡然一笑。

　　“罢了罢了，缘分来了自然不必催。朕累了，你们退下吧。”

　　闻此，他心下一松，沈岱渊更是露出没心没肺的笑。

　　“那爹爹快休息，儿和二郎先告退了。”

　　出了殿门，沈岱渊拉着他转了几圈，不由皱眉疑惑问：“青衍你怎么了？”

　　昨夜逞强，今日得报。

　　腰侧的伤终于被人想起，时青衍被扯得有些站立不稳，他强忍着痛，咬牙想说无事，却见沈岱渊忽然展手。

　　“怎么……怎么有血……”

　　想到不好的事，沈岱渊寒毛卓竖，满眼都是担忧，沾染血迹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不想人担忧，时青衍抬手放在自己唇上，示意道：“殿下，莫声张。”

　　“对对，去我宫里。”

　　他不想惹人注目，张口便要拒绝，沈岱渊却不同意。

　　一路上，沈岱渊的步伐忽快忽慢。走快了怕时青衍扯到伤口，跟不上；走慢了怕路上耽搁了伤势。

　　时青衍隐痛吞声，加快步伐。

　　终于到达沈岱渊寝殿，他再了忍不住，一松气倒在门边。

　　听见声响，沈岱渊转头探去，脸颊血色顿时消散。

　　“万亨！万亨！”

　　听见呼唤，万亨匆忙赶到，见面前情形也是吓得面如土色。

　　“这是怎么了？殿下，我去叫御医。”

　　时青衍闻言面露难色，拽着沈岱渊衣袖拒绝：“不行殿下，此事不能让外人知道。”他说完，看向万亨：“烦劳翁翁去寻些止血伤药来。”

　　“通传下去，没有命令闲人不得前来。”沈岱渊突然插话吩咐，语气透露浓重寒意，“若让人知，你提头来见。”

　　瞧人离去，他迫不及待问：“到底怎么回事？”

　　时青衍半坐在地，缓了口气笑道：“被刘中源刺了一下，刚开始以为没事，估计拔的时候伤到了。”

　　“什么叫拔的时候伤到了？你别隐瞒，一五一十说。”

　　“殿下，你别着…咳，咳……”

　　时青衍提气不成反被呛了几下，沈岱渊以为是被自己逼急，忙将人拉到怀中倚靠。

　　“你不要着急，我没怪你。”

　　“不是，不是殿下的……”

　　又是几声咳嗽，每每一动，就有微量鲜血涌出，这更吓得沈岱渊更加小心。

　　“万亨是死在路上了吗，这么久了还没找到！”

　　时青衍半靠在他身前，看不见光环，只能凭借声音来分辨容颜。闻他盛怒，刚想开口劝阻，不料暴怒之音秒变温柔。

　　“你别说话了，再忍一会儿。”

　　被这般对待，他说不出什么感觉，当下甚至觉得这伤，伤的挺是时候。他大着胆子往沈岱渊怀里蹭了蹭，带着目的拉停身前手，“殿下，臣无事了，我缓一会就好。”

　　沈岱渊一心扑在伤势上，根本没有多余心思注意时青衍不同以往的举止。见人往身前移，他还很好心地换了个舒服姿势，方便时青衍稳定气息。

　　难得机会，能与心爱之人如此亲近，时青衍不由得松卸紧绷身躯。

　　若是以前，他绝不敢有此想法，可如今他也不知这是怎得越发没了规矩。抬眸注视沈岱渊，却见对方与自己心境完全不同。

　　只见沈岱渊双眉紧蹙，面色沉重，头顶的天青光圈已有向玄青发展的趋势。

　　观此，时青衍心疼不已，抬起食指抚着沈岱渊眉心，左右轻划道：“殿下蹙眉，是臣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