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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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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雀】
华雀的谱真是越来越大了,竟然连梅州盐王周老板的面子也不给,人来了几次都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只能找别的姑娘消遣。
就连徐阿嬷来请都一同被顶了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华雀有多喜欢小赵公子呢。
“姐姐拒绝周老板不是为了赵公子啊?”
阿芸眼见着周老板在梅园黑了脸,叫了七八个姑娘作陪,她回头问华雀缘由,竟然不是因为小赵公子。
“啊?那小赵公子这两天忙活可都是为了姐姐啊。”
夜晚华灯初上,笼馆照旧热闹,喝酒划拳声吵得月亮都不露脸,华雀难得清净躲在房间里涂指甲,听见阿芸这样说心中也有点好奇,问了问小赵公子是怎么个辛苦法。
“如今梅州食盐生意都被周老板控制,他背后有靠山撑着,小赵公子再怎么努力也是枉然。”
这话阿芸倒不爱听了,虽说华雀分析的字字在理,可她就是想站赵明熙这边,不想给那姓周的长士气。
那周老板自从生意发达了,可是眼睛往头顶上长,整个梅州世子的款都没他大,好歹人家世子来接欢鹂姐姐还提前打声招呼,这周老板就横行霸道的多了,看上的姑娘,哪怕姑娘正伺候客人呢,也要从人家的床上揪下来伺候自己。一看就是被华雀冷着了,有气没处撒。
看阿芸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华雀瞥了一眼,“刚才不是说小赵公子吗?你这个表情又是怎么回事?”
对对对,说赵明熙呢。
阿芸煞有介事地给华雀斟上了热茶,跟桥洞下说书似的讲了她这两天所见所闻。
话说这两日啊小赵公子可没闲着,你别看他赵府幺儿软软糯糯的,那逼急了兔子也咬人,为了笼馆华雀,不惜与周老板擂台打擂台。大热天的背着十几斤重的盐袋子挨家挨户的问人家要不要盐,那些大商户迫于周老板威严自然是不肯的,小赵公子就把目标锁定了梅州街道的小商贩,什么卖馒头的,炸油条的,蒸包子的他一个也不放过。烈日当头,过往行人时常能看见一个穿着贵气的小少爷背着一大麻袋走街串巷。
“呦,那肩膀啊,都磨破了。”
“就是说,那么好的料子,都磨出线头了。”
“盐粒渗到皮肤里,我看那小赵公子都呲牙咧嘴。”
“哎……为了一个娼妓何必呢,太丢人了。”
太丢人了……
“华雀姐姐,小赵公子为了你都这么放下身段了,你怎么还无动于衷呢?”
“做生意本就是要放下身段,谁都像他周老板,这生意还怎么做?”
华雀吹了下指甲,只觉得小赵公子好像慢慢摸清门道了。
结果这边刚做完指甲,正备着热水准备熏熏,只听门外一阵响动,紧接着是十几个龟奴从门前经过,黑压压的影子跑步声都极大。华雀侧耳听着,好像是有客人的叫骂声。
怕是哪个客人又出幺蛾子了,华雀赶紧包住指甲,先往外边走,可没等下楼她就见着那十几个龟奴围簇成一团,抬着阿昌就往后院走,走过的石子路竟然沥沥拉拉的都是血。
她冲下去想问个究竟,不巧撞见一个五大三粗的客人捂着掉了半截的耳朵,双手领子全是鲜血,衣衫不整站在地中央咬牙切齿嚷嚷。
“给老子弄死她,个小贱人,当了婊子立什么牌坊!”
那客人前襟还大敞着,就血了呼啦的站在梅园里,嚷嚷的几桌客人害怕的紧,眼瞧都见血了,赶紧付账走人。
华雀看局势不妙,赶紧叫来几个丫头稳住那位客人,让带下去先包扎,有什么事等处理完伤口慢慢说。
“给老子滚开!什么慢慢说,你们笼馆派头也太大了,今天这个不接客,明天那个就咬耳朵了还!”
这话怎么……话里话外都冲着自己来了?
华雀拧着眉,刚想自己上前处理,也不知烛鸳又从哪里冒了出来,提着裙子就往后院冲,那小阿昌是跟在她身边的丫头,估计烛鸳是要拼命了!
二楼还站着曹指挥使,好几天没来就赶上这阵仗,虽说人脸上没多少表情,可烛鸳就这么跑出来肯定是得罪人。
“去把烛鸳姑娘拦住,看着别干出什么蠢事!”
“我看干出蠢事的是你华雀吧。”
肩头被人用折扇点了点,华雀猛地回头,就见周老板站在自己身后,虚情假意地扶着那位掉了耳朵的客人,说话抑扬顿挫,“我今日宴请贵客,请华雀姑娘不来,只好找几个新鲜的丫头助助兴,没想到这些个丫头跟华雀你都是一个脾气,宁死不屈把我客人的耳朵都咬了,你说怎么办吧?”
那客人疼的呲牙咧嘴,周老板说的漂亮话一套一套,华雀稍微一想便知道姓周的是给她下马威来了,找个丫头撒气,没想到挑中了脾气倔的阿昌。
华雀攥着手绢,指甲勾着金线,面上深吸一口气冷笑一声,转身先给周老板行了一礼,“周老板不要太恼怒,当日定的一个月期限咱们都要守诺是不是?您挑几个新鲜丫头不打紧,笼馆多的是姑娘,何必挑这些端茶送水,不会伺候人的粗笨丫头,倒惹的自己不自在了。”
华雀脾气虽硬,可做事也有原则,笼馆是明令禁止不满十五岁的姑娘伺候,在她这里就是铁律,谁来说都不好使。
可徐阿嬷未必。
她这笼馆徐娘当到这份上靠的就是没有底线,左右逢缘,看华雀跟周老板要呛起来,一口就呵斥住了华雀。
只看她挥着手绢,迈着小碎步从楼梯一路下来,就差挨在了周老板身上,“华雀!有这功夫还不赶紧去找大夫,在这儿说什么浑话!”
她脸一变,又扭头对着周老板献媚,直抚着人家胸口,“周老板呦,是我们招待不周,没调教好姑娘,医药费我笼馆全出,那小贱人已经带到后院打了,您消消气,等过了这什么一个月,华雀肯定好好陪您。”
“哼,只怕人家开出天价的药费,你笼馆赔不了呢。”
华雀见不得徐阿嬷这幅谄媚样子,冷言冷语甩袖而去,梅园已经乱作一团,金樽酒盏都洒了一地,几个年纪小的丫头龟奴都吓得魂不守舍,她环顾四周把看上去还算镇定的梧桐叫来。
“你脚程利索,赶紧去找大夫来,记住不要叫笼馆常请的大夫,走远点请个脸生的大夫来。还有,看完病,让大夫多写一份方子还有伤势情况一并写下,保存好交给我。”
梧桐听的一愣一愣,虽然听不懂也赶紧照办,
这边徐阿嬷温柔细语哄住两位客人,可后院那边传来的惨叫声,却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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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鸳】
烛鸳是第一个听到阿昌出事的,可等她跟着出去时已经晚了。
今晚曹忌来得早,有几日没有来,刚好想在这儿用晚饭,没想到刚布上菜就出事了,还没等曹忌说话,烛鸳扔下他就一个人跑了出去。
曹忌还从来没见烛鸳这么慌张过,等跑下楼时连头上的珠钗都掉了。
他先前跟烛鸳闹过一次小小的不愉快,是因为阿昌,所以他才几天都没来,怎么好不容易来一趟,竟然又是因为阿昌。
阿昌阿昌,为什么总是阿昌。
等烛鸳赶到后院时阿昌已经被老龟公绑在了一条长长的板凳上跪下。
这是压杠子。
她以前在边塞见过这种刑罚,轻则断腿,重则要命啊!
已经有两个龟奴一左一右架起了哭喊的阿昌,她的小腿处横了一条巴掌宽的木刺板,这种刑罚就是要两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一左一右踩在木刺板两侧,等行刑开始时,两个人同时往下狠命踩,木刺板嵌进小腿肚的肉里,膝盖受到强烈压迫,普通人当场就会断了双腿!
这是边塞对付逃跑军ji的法子,以防她们受不住折磨乱跑,烛鸳还在那里时,经常看到一些上了年纪的女人不能行动,爬在漫天黄沙里!
“呦,烛鸳姑娘怎么来了,赶紧来几个人把她拉下去!”
老龟公嘴上说着客气,急于行刑给周老板出气,便叫了几个龟奴手段粗暴的要拉走烛鸳。
烛鸳嘴里咿咿呀呀的不能说话,只能拼了命的反抗。
笼馆的后院很小,小到只能装得下一棵老槐树,老槐树遮天蔽日让这里终日不见阳光,别说暖阳了,就连一只麻雀都不想往这里面落。徐阿嬷处置不听话的丫头都是让老龟公拉进这间院子里来,参天的槐树下啊,不知道听了多少哭喊,溅了多少鲜血。
“烛鸳姐姐救我,我不想死啊!我还有个妹妹,救我救我烛鸳姐姐!!”
烛鸳甩开龟奴的手,去推那两个行刑的人纹丝不动,只能扑通一声跪在老龟公脚边止不住地磕头,她拉住老龟公的裤脚止不住地摇头,求求他收手,这种刑罚掌握不好真的会要人命的。
可是她不会说话,她只能不停的磕头,今晚为曹忌穿的新衣裙已经被后院肮脏的泥土卷的到处是泥泞。
“烛鸳姑娘你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别让外面的客人瞧见了啊,你们都愣着干嘛,赶紧把她抬出去!”
烛鸳死死扣着地上的鹅卵石缝,指尖都渗出了血,可她一个女人抵不过几个壮汉,拦腰一抬就被人抱了出去。
她挣扎的双脚乱蹬,在抬出后院的拱门时听见了阿昌撕心裂肺的惨叫。
二楼曹忌的厢房被打开,四个龟奴抬着烛鸳进来把人扔在地上,然后便是关紧了门,两人按住烛鸳的肩膀,强迫她跪在地上保证不再闯出去。
曹忌坐在后面正喝着茶,看见这阵仗,茶香也没心思品了。
他不是因为烛鸳今天的冒失,也不是因为门外一声声的惨叫而没有了心情,他是看见了烛鸳不停颤抖的背影。
打从他见烛鸳第一天起,烛鸳在他的印象里就是安静美丽,就像是夜晚静湖中的鸳鸯。可是今天不一样,她好像疯了似的,发髻散落,红裙泥泞,跪在地上双肩颤抖的及其不正常。她跪在地上好像在一声声的哭。
曹忌第一次听见哑巴是怎么哭的,就像是猫的哭嚎,压抑的好像是从胸腔里发出的声音。
即便那些什么压杠子的刑罚在他这个久经沙场的人眼里已经司空见惯,可看到烛鸳,好像一下子把他拉回到了好多年前的噩梦。
刚还在手里暖的茶盅已经被他放在桌上,他起身走过去微微弯身看着烛鸳。像打量一个陌生人。
烛鸳抽着冷气,想咬紧下唇,怎么都咬不住。
阿昌的惨叫一声比一声高,高到她看见了漫天黄沙,看见了黄沙里的营帐,营帐里有女人的尸体。
那才是噩梦,她受过的伤,受过的羞辱和虐待,都不算什么。
那些毫无生气的尸体,才是噩梦。
阿昌的惨叫开始变弱,最后高喊一声,便再没有了声响。
今晚的笼馆好安静,阿昌没有了声音,就再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龟奴们听着声响,互看了一眼,慢慢松开烛鸳的肩膀,等在一旁的曹忌竟伸出手想去扶烛鸳,却被她一把甩开。
烛鸳没有看任何人,她手脚并用爬起来推开门冲了出去,她扶住凭栏,看见一群灰扑扑的人围在梅园池边。
曹忌追出来站在烛鸳旁边,他跟着她一起向下看,两人不由自主的都屏住呼吸。
直到灰扑扑的人群散去,老龟公拍了拍手掌,梅园池中赫然浮起了阿昌。
脸色灰白,怒目圆睁,直勾勾地盯着笼馆四方的夜空。
阿昌,真的死了。
烛鸳双手一松,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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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鹂】
“最近亲王大人来了,世子得回去陪着,欢鹂姑娘就等世子召唤吧。”
大清早,天际也才蒙蒙亮,李嬷嬷就备好了马车送欢鹂回笼馆。
今天天气似乎不太好,灰扑扑的,太阳出来也是青色的,街道上没人萧瑟的让欢鹂打冷颤。她在这座打造奢华精巧的别院住了三天,三天说的话不超过五句,世子是每天晚上来,她白天就只坐着打发时间,李嬷嬷不说话,其他嬷嬷们就也不敢说话。
她甚至觉得在这诺大的院落里,好像说话是错的。
好不容易周围有几个伺候她的丫头,欢鹂见她们跟自己一边大,想着能亲近些,就跟她们开开玩笑,逗逗乐子什么的。
可玩笑话刚说出来,几个丫头就跪了一地,连连磕头说不敢。
“欢鹂姑娘,发簪还是您戴吧,奴婢不敢。”
“欢鹂姑娘,这床榻是您跟世子的,奴婢不敢。”
“欢鹂姑娘,糖人师傅是您的,奴婢不敢。”
不敢不敢,到处都是不敢。
欢鹂只是看着世子送给她的发钗好看,想让大家都试试,顺便夜间起寒气,邀请大家到榻上烤烤火再边吃糖人边打会牌。
这些都是她在笼馆里的日常,怎么现在都变成不对了?
也对,天家嘛,不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欢鹂不强求她们,可自己也没事做,就只能整日坐着发呆,坐着坐着一天就过去了。
天晓得,世子要回去见自己亲爹欢鹂有多高兴,天还没亮就起来收拾包袱,穿着李嬷嬷要求的繁琐服饰侯在门口等马车。
车轮咕噜咕噜转,终于能送欢鹂回家了,可她刚要迈腿自己爬上去,也不知从哪里囫囵个滚出来两个小奴才,直接滚在了欢鹂脚下。
他们佝偻着脊背,一高一矮,矮的在前高的在后,趴在地上刚好是两个台阶。
欢鹂刚伸出的腿又猛地缩了回来,她看了看两个人形台阶,又看了看李嬷嬷面露难色,“嬷嬷……这……”
李嬷嬷抬高下巴,目不斜视,就是不看欢鹂,她瞥了眼地上的两个奴才,“欢鹂姑娘,请上车。”
欢鹂强撑着笑了笑,她扬起自己的酒窝,手指着马车甚是爽朗体贴,“没关系嬷嬷,我自己能上去的,不用人……”
“请欢鹂姑娘上车。”
欢鹂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嬷嬷打断,让她装出的一副爽朗样子看起来很是尴尬。
“脚不沾外面的地,这是规矩,您是世子的人,省的脏了。”
李嬷嬷特意把脏这个字说的特别重,她好像知道欢鹂怕听什么。
没错,欢鹂就是怕听到脏这个字,她一听到就能想起自己刚来时被当成腥鱼,被当成鸭子。被剃毛被涮洗,她看着李嬷嬷的脸,好像又能看见举着那根长棍似的,她突然打了个冷颤,再低头看了看脚下的两个脊背,闭了眼心一横踩了上去,她走的很快,生怕踩疼了他们,几乎是直接滚进了车厢,她放下车帘的那刻,还听见李嬷嬷讲,“哎,这就对了,踩踩就习惯了。”
别院一点一点变小,那些高白墙重青瓦终于渐渐都成了一个小黑点,欢鹂看着终于松了一口气瘫坐在车厢里,随着眼前的街道越来越熟悉,她的心就越来越踏实,她还想着待会回到笼馆要给华雀送些她喜欢的金首饰,问问珍鹭她喜欢什么书自己可以求世子找找,还有烛鸳,她有一堆话跟烛鸳说,她快憋死了。
直到她走进笼馆看见了阿昌。
清早,笼馆一片寂静。
阿昌的衣摆在池水里飘荡,旁边有个小姑娘呆坐着,就定定盯着那起起伏伏的衣摆。
这是……吃醉了酒吗?
欢鹂走过去看了看那不说话的小姑娘,又看了看从水石后面露出的半截袖摆。
她不知道为什么,忽地打了个冷颤
“阿昌……阿昌?”
…………
无人应答。
只有一缕头发顺着水流飘了出来。
“阿昌?”
欢鹂慢慢凑近,盯着那水石上的青苔,一点,一点地渗出污水。
唰地一声!
一只麻雀从背后惊起,欢鹂猛地回头,看见那小姑娘站在自己身后,呆呆地抬起手指了指那铺满青苔的水石。
“他们说,我姐姐,在石头后面。”
欢鹂顺着小姑娘手指的方向,再次将视线落回了池中央。
青空阴冷,她听着水流牙齿竟开始颤抖,水流中的黑发像一只小手在慢慢招呼她。
欢鹂看着那水中的青丝,一点一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越来越稠…………
“啊!!!!!!!!!”
龟公郝伯从床上翻起,背对窗几怒拍脑门,“坏了!”
蹬蹬蹬几步披头散发赤脚下楼,他一抬眼就看见欢鹂抱着嚎啕大哭的阿茴惊恐万状,好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郝伯,阿昌她……她在池子里,她她!……”
“哎呀,可能是昨晚不小心跌到池子里了,没爬上来啊!”
这老龟公满口说着胡话,佯装慌张,赶紧把欢鹂扶起来,“哎呦小姑奶奶你这会回来怎么没叫人说一声?”
“郝伯你先别管我了,快捞上来啊!”
欢鹂急的双腿都软了,站都站不起来,怎么阿昌没了?她前段时间还活蹦乱跳的呛自己,怎么就死了!
欢鹂盯着阿昌的尸体,被老龟公横在中间挡住,他一手捞起那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像拎起个小羊羔塞进欢鹂怀里,把人就往屋里推,“我这会叫人来捞,你先抱着小丫头避一避,死的是她姐姐,看见了不好。”
哭的不成人形的小丫头被塞进怀里,欢鹂捂住阿茴的眼睛,自己却忍不住地回头看,她听见扑通一声,郝伯光着脚踩进鲜血池塘,双脚翻起的涟漪血水,一下一下,打着阿昌肿胀的脸颊。
“姐姐!我要姐姐,我姐姐死了!”
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欢鹂的怀里爆发出来,欢鹂抬头看天,竟才发现乌云密布,变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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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鹭】
笼馆出事了。
出事的那天晚上珍鹭刚好被黄慎之带去诗会,等早上起来时还是听自己身边的小丫头跑了整个梅州城来说的。
说阿昌死了,烛鸳姐姐被吓晕现在还没醒,就连华雀姐姐也被徐阿嬷训斥了,现在欢鹂也都回来了。
小丫头说的时候身子不停地打摆子,黄慎之也在,当场就租了马车让珍鹭赶紧回去。
“也不知道梧桐又犯了什么事,刚刚我来的时候正被绑在紫薇树上打呢!”
上午忽地下起了暴雨,车厢外雷声震耳欲聋,马蹄打滑根本跑不快,急的珍鹭举着伞就跳下马车一路跑回了笼馆,等进了笼馆鞋袜都湿了,她像个落汤鸡似的直接夺下了老龟公手里的鞭子,看了眼梧桐,胸口的伤口都渗进了脏兮兮的雨水。
“你做什么!在笼馆就知道打人么?”
梧桐被雨水呛的张不开嘴也睁不开眼,老龟公让人打着伞倒是一身干干净净,可他看着可怜巴巴的梧桐就像是仇人一般眼红,咬牙切齿的指着鼻子骂,“你问他!还想去报官?想让大家都完蛋是不是!”
“一个两个都赶着今天回来,攀高枝还不够回来多管闲事!”
老龟公估计是打雷了,嘴上骂骂咧咧的狠戾,甩了鞭子啐了口浓痰转身就去找徐阿嬷,留下举着伞的珍鹭跟梧桐面面相觑。
旁边的地上还有雨水没冲刷干净的血迹,珍鹭给梧桐撑着伞盯着地上的血迹问,“做什么要报官?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梧桐被雨水迷住的双眼终于睁开了,他喘匀气吐了口血水。
“死不了,那血不是我的,是阿昌的。”
阿昌?
对,阿昌没了,怎么平白无故的死了呢?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伞面上,珍鹭听梧桐把昨晚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是越听越胆寒,湿掉的鞋袜传来的冷气直冲她头顶,冷的她牙齿打磕绊,说话都结巴起来。
“当……当场就死了?”
“嗯,徐阿嬷吩咐扔进水里,佯装失足落水的样子。”
这……当大家都是瞎子么?笼馆里死一个姑娘,每次就是这样的无声无息,珍鹭突然想到当年的香鹭也是如此。
她打了个冷颤看着皮开肉绽的梧桐,他常常挨打,这回又是如此,旧伤没好新伤就盖上了。
“你这么冲动做什么!报官有用吗!”
珍鹭算是彻底把笼馆看透了,她在笼馆呆的时间不算长,可是她明白这里受到的任何不公平,都不是能报官解决的,她想事情越来越透彻,可是梧桐看向她的眼神越来越冷。
“至少比你有用。”
那双眼睛,就像雨水一样冰冷。
“你快跟那些人一样了。”
又来了,珍鹭好心关心,被梧桐理解成铁石心肠,珍鹭举着伞刚想解释这不是她的本意,可被梧桐毫不留情的打断。
梧桐今年已经十六了,个头跟珍鹭一边高,说话的声音也越发低沉,字字珠玑。
“我不需要你来教我,因为我娘当初就是这么死的!”
梧桐如果不是被反绑着,这时早就冲上来了。雨滴顺着他的下巴滴到伤口上,梧桐抽着气说话,不知是疼的,还是在哭。
“压杠子知不知道?阿昌跟我娘死的一模一样,就连假装溺毙的借口也一模一样!”
梧桐的亲娘?
珍鹭怔住了,她还从来不知道梧桐也像欢鹂是生在笼馆的。
“不对,准确的说,是我爹把我娘和我卖给笼馆来填他的赌债。”
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被梧桐咬着牙说出来,他说自己的爹本是读书人,他娘为了让爹考取功名变卖了家产送他进京,没想到爹反而拿钱来赌,挥霍光了没钱上京,就把娘俩送进了窑子!
“你听懂了吗?一样的读书人,一样的窑姐,一样的被抛弃!我娘当了娼妓受不了侮辱想卷着钱带我逃跑,没想到被抓了回来,压杠子的时候死了!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受老龟公的待见?难道真是因为我脾气差吗?你以为我为什么讨厌你,难道是我活该讨厌娼妓吗?”
原来努力读书不是因为爱书,是想离开这里。
可这也太巧了。
珍鹭盯着梧桐的眼睛,她觉得梧桐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跟她对号入座。
“你别借着阿昌来诓骗我!”
“随便你信不信,至少我去报官就比你勇敢的多!”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紫薇树,百日红的紫桃色花瓣已经被暴雨打的落在了纸伞上,厚厚的一层,让珍鹭举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你教给我的论语里有句常说的话叫: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梧桐顿了顿强忍着疼痛道,“看来这句话我比你践行的彻底。”
这句话是好早以前珍鹭随口教他的,没想到他真记在了心里,
百日红花瓣散落,雨势渐渐小了,珍鹭深吸一口气,慢慢恢复冷静,“里面也有句话叫暴虎冯河,你冲动报官,就不计后果吗?”
“我不是冲动。”
梧桐低头用下巴点了点自己的腰间,“里面有大夫开的方子和伤势说明,那个客人只是耳朵破了而已,流血多些看着唬人,这么轻的伤势反要打死一个丫头,县官老爷一定会判的明白。”
竟还留着方子?
珍鹭掏出梧桐腰间的方子展开细细看了一遍,白纸黑字条条写的清晰。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今天这句话可真是振聋发聩啊。
珍鹭思量片刻将方子收到了自己怀里,小心藏好后帮梧桐松了绑,“回去好好养伤吧,之后的事我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