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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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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却推开他们,取过一旁的拐杖,支撑着要站起来。
“君君,你要做什么,妈妈帮你,好不好?”付妈妈不顾她的挣扎,生怕她摔倒,紧紧地搀住她的手臂,担忧地轻声询问。
她的腿不行,可愣是着那股倔强,借着拐杖站起来。
但下半身腿上没有力气,还会有抽痛感,一瞬间又坐回轮椅里去。
她深吸了气,把拐杖丢在一边,自己控制着轮椅要离开。
“要去哪里?”付妈妈按住轮椅,拦在她的面前,紧张的询问她。
“让开。”付恬君眼皮也没抬一下,淡淡的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君君……”付妈妈脆弱地央求她,她拿付恬君真的毫无办法。
无声对峙良久,付恬君终于抬起眼皮看她,付妈妈被她这冷漠绝望的眼神看得心绞。
片刻后,付恬君移开目光,自嘲地笑了:“我现在是不是像个废人,连自己上厕所都办不到?”
“不对,我就是个废人。”
几乎是立刻的,付妈妈松开了手。
“不是这样的,君君……妈妈没有这个意思……”
付恬君谁也没有理会,自己开着轮椅往洗手间去。
付妈妈还想追她,被傅清渠拦下,无声地对她摇摇头,看着付恬君关上厕所门。
“阿姨,君君要强。”
从小就要强,什么都不肯轻易认输,这样的脾气,好,也不好。
他们紧张的守在门外,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终于传来些微动静,在生死和担忧面前,这样的场景带来的羞耻感和尴尬感,变得微乎其微。
但随即,里面传来跌倒的声音,他们立即开门进去。
付恬君跌靠在马桶和墙壁之间,轮椅倒压在她腿上,弄了一手脏水,十分狼狈。
“君君!”付妈妈惊呼着把轮椅扶起来,傅清渠伸手要去扶她,却被她推开。
“出去。”她淡漠的说。
“恬恬,我们先起来好不好?”傅清渠蹲在她面前温声劝她。
“出去。”她还是一脸淡漠。
“君君……”付妈妈想再劝劝她,也伸手去拉她。
但随即被她推开,她提高了声音猛拍着自己的腿:“出去!出去!出去!”
“好好好,我们出去,我们出去,你别伤害自己。”付妈妈焦急慌张地把傅清渠一起拉出去,站在门口望着她。
付恬君又淡漠地说:“关门。”
厕所门重新被关上,她废人一样颓丧地坐在原地,静默了许久,眼泪不自主的流下来,但情绪已经跌到谷底,起不了半点波澜。
她没想哭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流眼泪,不受控制的流眼泪。
她也没想对妈妈和傅清渠发脾气的,可是她控制不了,她好像不仅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连情绪的开关也失灵了。
手上都是秽物脏水,坐在地上是够不到洗手台的,她只能取下花洒软管,在马桶上方洗手。
冲完马桶,又奋力的想借力撑着起来。
可试了几次,还是起不来。
她已经是个废人了,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连基本的生活自理也做不到,不管是上厕所,还是换裤子。
最后是晕在厕所里,被人抱出去,给她清理干净的。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实在是太浓了,每吸一口气都是消毒水,她感觉整天浸泡在消毒水里,连皮肤都渗透着消毒水和碘伏。
在她手上划一刀,流出来的不是血,可能是透明的、或者是淡黄色的液体。
妈妈在床边守着她,趁她睡着,趴在床沿眯一会儿。
付恬君鼻子一酸,又忍不住流泪。
妈妈已经很久没睡过安稳觉了,她看起来苍老了好多,不像个风姿绰约精明强干的职场女老板,倒像个脾气软和好讲话,偏偏倒霉遇上一个难伺候的雇主,还忍气吞声干了一辈子的家政阿姨。
傅清渠给她重新煮了清粥,端过来时,正看到她睁着眼流泪。
他怜惜的给她擦了泪水,偏头抿出一个苦涩的笑。
“吃点东西好不好?”
付恬君没再犟,点了点头。
傅清渠从另一边床沿喂她,她就认真的张口吃饭。
吃完小半碗,她实在吃不下了,傅清渠也没再劝。
“哥,我是不是彻底废了?”
“没有。”傅清渠摇头,“恬恬怎么会废呢,我们恬恬没有什么办不到的。”
“可是我可能,一辈子站不起来,我再也唱不了戏了,还要像个废物一样,什么都要人照顾。”
“可是你以前也很废呀,”傅清渠故意逗她,“你以前不也什么都要我照顾吗,喝杯水还要我给你倒。”
“哥……”付恬君认真叫他。
傅清渠也没再耍花腔,认真跟她说,“医生还没下定论呢,就一切都还有可能,哪怕他下定论了,世界上有的是医术高明的医生,他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国内不行去国外,西医不行看中医,针灸、偏方……时间也许长了点,但总会有办法的,只要你别泄气。一场车祸而已,又不是不治之症。”
“可是哥,我不仅控制不了我的身体,我还控制不了我的情绪,我不想哭的,还是会莫名其妙的流眼泪,很失落,妈妈已经想各种办法逗我开心了,可我就是高兴不起来,晚上也睡不着,好像有什么压得我喘不过气。”
她说着,眼泪又迷糊了眼睛,一开口就想哭。
外面下雪了,整天阴沉沉的,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烦。
傅清渠眼眶也是红红的,湿润的,眼前起了雾气,尽量忍着不在她面前展露情绪。
“恬恬你还相信哥哥吗?”
付恬君点点头,傅清渠不会害她。
傅清渠给她擦了眼泪,笑话她:“你看你,眼角皮肤都被眼泪浸麻了。”
然后又正经跟她说:“恬恬,我们做一个心理测试好不好?”
刚才恬恬睡着,他跟付妈妈聊过,主治医生也提醒付妈妈了,但他们劝不了付恬君。
傅清渠怕她多想,连忙补话:“心理测试是辅助治疗,有哥哥在呢,不管是什么情况哥哥都陪着你。”
付恬君点了点头。
趁着她答应,傅清渠轻轻拍醒付妈妈,让她联系一下让心理科的医生来做一下检查。
付恬君难得配合的做完测试,最后的结果是有轻微的抑郁情绪。
拿到结果的时候大家都有点手足无措,他们没有接触过这种病。
沉默了好久,傅清渠才打起精神来,对付恬君和付妈妈说:“好像也还好,只是轻度的,还可以接受,配合治疗很快就好了。”
他试图用乐观感染她们。
但没什么用,付妈妈强打精神乐观,付恬君已经颓丧了。
情绪一个浪头打过来,又把她死死的按在水里,几万英尺的海底,巨大的压力压迫着心脏,阳光照不下去,又冷又黑。
她像一只破烂的玩偶,棉絮全都没有了,脏兮兮的瘪在路边,又像一只没有漏完气的气球,挂在光秃秃的树杈上,风一吹就随风去,飞到哪里算哪里。
她毫无力气的对傅清渠说:“哥,你走吧。”
她不想再让人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样子了,尤其是傅清渠。
像今天这样她一手秽物满身狼藉的样子,她真的很害怕他皱眉,害怕从他眼里看到恶心。
没有力气,浑身乏力,提不起劲,连说话都费力,谁都不要来打扰,这样躺到化古也可以。
“那不行,我还有事没跟你说。”傅清渠赖在病房里,把云静的事大略给她说了一遍,“你还得给云静做个澄清。”
她又被拉回来一点点,疲惫的说,“手机在柜子里,给我拿一下吧。”
她打开手机上贴吧,事情远比云静说的要凶猛得多,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阴谋论,不知道是谁在引导搅弄,把云静打成十恶不赦的罪人。
她的搭档是闵楼,她出事后闵楼换成和云静搭戏,事情不知道怎么被塑造成云静对闵楼爱而不得,对付恬君因妒生恨,故意使付恬君遭遇车祸,还有很多人跟风要求调查事情真相,骂闵楼和云静狼狈为奸。
离谱二字,不能形容。
但闵楼来了很多次,一句也没跟她提过,只是嘱咐她安心养身体。
这些内容看起来也无聊得很,莫须有,但她还是编辑了一段声明用个人账号发出去。
亲爱的戏迷朋友:
你们好!我是付恬君。数月前不幸遭逢车祸,蒙亲朋故友多方关照,现已安然。此次事故纯属意外,警察已调查清楚,系司机醉驾之故,责权分明,与他人无涉。近悉网络流言四起,特此作澄清,以正视听。京剧艺术是光明正大的璀璨之美,忠孝节义,堂堂君子,不可为阴谋所图,亦不可为阴谋所污。希望大家享受京剧表演之余,拥抱现实生活,不要轻信网络谣言。
另,我因个人原因将不再登台演出,有负戏迷朋友们的支持,深表歉意。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喜爱,山长水远,有重逢日,仍是陌路一旧友。
隆冬已至,天气寒冷,望各位多添衣裳,家人同坐,灯火可亲。
京剧演员付恬君致上
并附上一张去年冬天,和云静、闵楼,还有其他几个朋友在雪地里打雪仗的照片。
她借着声明,宣布不再登台演出,那也是她最后一次以京剧演员的身份发言。
声明发出去后,很快有了很多评论,都在问她为什么要退出舞台,是身体受损了吗。
她挑了个评论回复,‘谢谢关心,我很好,只是想去其他领域试试有没有新的可能’,变相否认了因为身体原因不能表演。
她不想看任何人的怜悯,也不想让任何人揣测,怕听到他们说,你们看,风光无限的小孟卿付恬君,因为一场车祸不能登台演出了,唉,真遗憾,多可怜……
哪怕事实如此,她也不想听别人议论。
每一个叹息的声音,每一个遗憾的眼神,都像是一双手,把她往深渊里推。
回复完后,她把手机交给傅清渠,让妈妈联系剧团解约。
傅清渠看了她的声明后,又看到她没什么精气神的样子,心里被狠狠的揪了一把,酸疼酸疼的。
就这样,她车祸的事逐渐被消解,取而代之的是她放弃京剧转行,原因只是想去试试其他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