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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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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讲的是星球守卫队……”
“你好,我叫孔星津。你就是新转来的那个人?”
褐发少年趴在桌子上,双眼紧盯身旁的生面孔,也不管对方喜不喜欢被这么看着。台上正在讲课的老师对他来说仿佛根本不存在。
被问话的人瞟一眼老师,再侧头看向孔星津,压低声音回答:“对。”
“你叫什么?”
新学员在面前的电脑上打出名字:方瑞允。
孔星津把这个名字快速念了三遍,像是要把它念成顺口溜。瞧他不把老师放眼里的样子,方瑞允都替他感到担心,同时也为自己的处境感到不安——他俩挨着坐在一起,孔星津如此放肆的行为很有可能使自己受到牵连。
不出所料,孔星津的行为果然引来台上之人的注意。“孔星津!”老师一拍桌子,方瑞允感觉到同桌的身体微微一抖,“星球守卫者最初的外号叫什么?”
孔星津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护神者。”
“后来延展出了什么外号?”
“放神者。”
“两者有什么区别?”
孔星津清清嗓子,轻松得像在聊天。“护神者可以用来形容所有星球守卫队队员,放神者只代表爪甫湖守卫队。”
“展开说说。”
“护神者护着星球,人不能进也不能出,守卫队驻守在大气层外,主要工作是巡逻和营救。放神者单指爪甫湖守卫队,他们围着爪甫湖,驻守在大气层外,但分内外两层:内层人只能进不能出,主要起限制幻象范围、防止幻象外溢的作用,有他们在,外围商队才能免受幻觉侵扰;外层人能进也能出,工作大多为巡逻、营救、设备维护等。”
“坐下。让别人好好听课。”
孔星津利落地点头,坐下,神气的样子宛如刚受了个小小表彰。其他同学好像都见怪不怪,没几个人显出看热闹的模样。
老师继续讲课,孔星津没再打扰方瑞允。方瑞允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成了孔星津打搅老师上课的工具。他猜不透孔星津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敢问,只是悄悄瞄了一眼有些“肆意妄为”的同桌,记住对方的样貌,在心里为那人贴上一个“少惹”的标签。
自然基地的学员大多时间都放在训练上,而且训练时带他们的前辈或教练还会插空补充有关知识,所以这里的纯文化课几乎都是短课。由于任何人随时都可能被抽调至前线加入正式队伍,基地里大多人不用督促就会主动赶课业进度。哪怕训练占据了大部分时间,他们的文化知识也一点都没落下。毕竟是为了提高自己的生存率而学,保命比什么激励都好使。
老师讲着讲着,忽然瞟到门口的身影。站在门外的人朝她微笑着一点头,之后便将目光转向教室里一排排学员。不出多时,他的视线定在了那个新转来的学员身上。老师瞅一眼放在讲台上的通讯仪,才发现那人两分钟前就给自己发了消息:新转来的分给我了,我站门口看看,不打扰上课。
短课的时间一晃而过,老师瞥一眼通讯仪上的时间,宣布下课。
“方瑞允请过来一下。”
听见自己名字的人迅速靠近讲台。
“你知道你要跟着谁训练吗?”
方瑞允点头:“方安兆。”
老师一指门口:“他在等你。”
方瑞允这才看见门外涌动的人流中有一个站定不动的身影,没看自己,没看老师,眼帘微垂,似乎正望着墙壁出神。方瑞允朝老师道谢,挤入人群,逐渐靠近门口。
方安兆像是感应到有人来找他,忽然抬眼,绷直身子,客气地拎起嘴角。方瑞允反而比他笑得更自然,可能是觉得两人从前认识,不至于太生疏,所以果断跳过了过分礼貌的套近乎环节,直接展露出亲切的笑容。但下一刻他就意识到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方安兆貌似并不热情,连回应他的招呼也显得很僵硬。方瑞允以为两人一起基础训练了一年,多多少少算是普通朋友,可对方掩饰不住的紧张神情有力驳回了他的想当然。为了挽救自己的误判,方瑞允立即收回亲密的笑容,变得正经起来。
方安兆领在前面,比方瑞允稍微快了两步。二人一路无话,直到离人群较远,方安兆才放缓脚步,等方瑞允靠近,差不多肩并肩后才开口问:“你要在这待多久?”
“嗯?”方瑞允没料到他第一句话是问这个,但他马上反应过来,“不确定。不过一般是一年,了解得差不多就走。”
“去过实地吗?”
“我在宁静台待了将近半年,其他时间基本都在基地里。”
方安兆点点头,重新直视前方,继续比方瑞允快半步的在前带路。周围没那么多人,方瑞允隐约听见有人轻轻舒了一口气。
两人朝着Z-9训练场走去。“Z”代表爪甫湖,“9”代表训练场序号。虽然叫训练场,但Z-9其实更像房间。这里并非所有训练场都有万人体育馆那么大的空间,还有很多小隔间。这些小隔间除了用于计划好的授课、开会、考试等,其他时间供学员随意使用,提前预约或现场找空房都可以。
进了Z-9,方安兆说:“随便坐。”然后他去房间后墙上挂着的饮水机那儿接了两杯水回来,一杯向前推到方瑞允面前,一杯留给自己。“你要补一些理论知识。能记多少记多少,不用勉强,以后还可以随时问我。”
方瑞允迅速点亮随身电脑屏幕,手搭在键盘上准备记录,双眼注视着方安兆,一刻也不敢放松。方安兆却将目光下移,跟之前站在教室门外一样,不知视线落点在哪儿。他轻叹一声:“你直接录音吧,之后再整理,先听着。
护神者,某些情况下也可以叫放神者,指守卫某些特殊区域,防止人类误入,或者防止区域内的东西跑出去祸害其他人的星球守卫者。
第一批星球守卫者镇守的是一颗名为金瓯的星球,它状似酒杯,颜色金黄,花纹华丽,很像金瓯(即金色的酒杯),也像一张金色面具。但与它充满魅力的外表截然相反的是,所有曾经降落在这颗星球上的人,连人带飞行器都没能离开星球大气层。附近一颗星球上的人将这颗金灿灿的星球奉为神灵,许多经过的商队却因它‘吞掉’自己的人手和物资而深感愤怒。他们把情况上报给这片星域的管理部门,而管理部门能做的只有在星球周围拉起警示条,警告途径此地的商队不要靠近。这一举动惹得金瓯的信徒们非常不高兴,信徒、商队和星际联合会拉拉扯扯数十年,警示条拆了装,装了拆,把这片星域原有的商业发展潜力全败光了。无奈之下,政府只好启用最基础的管理方案:专门组成一支守卫队,驻守在星球周围,随时提醒、保护和救助来往的人。一开始守卫队队员自称‘金瓯保安’,那些金瓯信众却叫他们‘护神者’。守卫队的人觉得这个称呼很不错,便一直保留下来。
至于‘护神者’为什么变成了‘放神者’,则跟另一段历史有关。
许多类似金瓯的奇怪星球散落在宇宙不同地方,久而久之,越来越多的星球守卫队成立,分别驻扎在这些星球附近。某天,数个商队联合向星际联合会上报一件古怪的事:他们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在同一片星域见到不可思议之事。每个人看见的东西都不一样,但全都非常震撼,对人影响巨大,有些人险些因其丧命。
这件事被曝光,还要归功于一场私人酒会。一位威望很高的商队头领在酒会上最先提起这件事,之后竟然收获数位其他商队头领的附和。他们这才发现,所有经过那片星域的人都有类似经历,只因为经历太过离奇,有些还难以启齿,所以之前从未有人主动坦白。
那片星域正好处于星际联合会某个商路开发计划的主要路径上,如果它出事,很大一部分商路需要重新规划,整条道要绕一个大圈。为了推进开发计划,维持现有的开发成本,星际联合会派人前往勘察,不料之后再没收到那些人的消息。星际联合会意识到不对,迅速在这片星域成立守卫队,开始一寸寸搜查。最终,他们发现了导致商队遇见怪象的罪魁祸首:一颗黑漆漆的星球。
这颗星球的周围一片黑暗,灯在这里起不了抚慰人心的作用,光束打出去跟被墙挡住了似的,完全无法扩散开来。守卫队的人根本不敢靠近,因为他们大多数是克隆人,骨子里就怕黑。
在星际联合会和几路商队的共同投资下,自然基地诞生了。这里只培养自然人,一开始是专为爪甫湖守卫队培育后备力量,很久以后才开始将人才输送到宇宙各地。
总之,终于有自然人可以靠近那颗星球了。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第一批自然人也失踪了。不仅如此,守在星球周围附近的队员们在离开那里不久后全部力竭身亡,接触过他们的人也一个个陷入幻觉。反而是一支驻守在星球附近,从始至终没有离开那里的小分队得以存活,只不过他们的精神也受到了巨大创伤,无一不陷入疯癫。
但正是这批人,揭开了有关星球的三个谜团:
一,这颗星球会引发人的幻觉,而那些幻象源于人心中最深的执念;
二,如果太过靠近这颗星球,以后就再也无法远离它。离得太远的话,三日之内会力竭身亡,无药可医;
三,靠近星球的人会沾染上一种说不清来源的传染病,在这之后跟他们有直接接触的人必被传染,当天就会出现幻觉,严重者可能危及生命,除非他们在三日之内进入星球中心区且此生不再离开。
差不多在同一时期,这颗名为‘爪甫’的星球被人为划分出内外层。进入了内层的人必须始终待在内层以内,他们随时有可能产生幻觉;外层的人虽然有可能产生幻觉,但还是有机会清醒过来,而且经过特殊处理流程后他们可以离开外层。
后来,第一位头脑清醒的内层幸存者出现了。他挺过没日没夜的幻觉,为外层之外的人带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如果星球内层的人有能力分辨出什么是幻象什么是真实,并且克服幻象带给人的巨大心理压力,就可以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坏消息是,很少有人撑得下来,除了他以外,他的同伴们都疯了。
但与此同时,大家发现了一个细微的变化:自从爪甫附近部署了守卫队后,路过这片星域的商队再没人产生幻觉。大家都说,守卫队相当于吸收幻象的海绵,用□□挡住向外扩散的幻象分子。守卫队的队员也调侃自己是‘投喂怪物的零食,让怪物放过其他人’。之前的外号‘护神者’放在拼命保住自己命的爪甫湖守卫队队员身上显然太过讽刺,于是他们把‘护’换成‘放’,这才有‘放神者’这个有些可笑的自嘲称呼。
时间过去,无数人命换来了对这颗星球的深入了解。星球深处有几处‘湖水’,闪着荧光,像蓝宝石化成的一潭池水。但万万不能靠近,因为一旦这么做,蓝色纹路会在眨眼间爬上身体,整个人瞬间消失。自此以后,人们习惯在‘爪甫’后加上一个“湖”字。
守卫队最近还发现,爪甫湖似乎是活的。它周边的黑色区域会时不时变大,缩小,像是人的呼吸。
方安兆像被人追赶似的一口气讲完这些话,然后才灌下一口水。方瑞允在心里想,幸好他叫我录音,不然我肯定记不全。
“以上差不多就是你落下的课程。孔星津已经把金瓯和爪甫湖守卫队的工作概括得很精炼,你记住就行。以后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我,或者问其他老师和前辈。这里不会有人拒绝回答学术性问题的。”方安兆的眼角一抽,似乎想起什么令他头疼的事。方瑞允没有追问,还识趣地垂下目光,权当没看见方安兆的纠结。没想到方安兆还是把想到的话补上了:“除非你跟别人有仇。”
方瑞允点点头。看得出来,这是方安兆的经验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