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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茶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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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风满楼。
“今日怎能不贪杯呢,柒大人?”
沈姑娘裹一身酒红薄纱,纤纤玉手掌着白瓷酒壶跪坐于姜彧身旁,金樽中清酒见底,又被她笑吟吟地盛满。
“奴婢刚听那些官人谈起战事,正如柒大人所料,说是爻国被打得节节败退呢。”她附在他耳旁,仿若耳语厮磨。
姜彧睫翼低垂,隐在面罩下的是玉质金相,身如醉玉颓山,轻撩袖,酒香混着清香扑来,似是不经意间隔开了二人间距。
“五福呢?”酒面荡开一层波纹,他的面罩被映在酒面上,也跟着晃了晃。
“你说那孩子?他也是犟,不愿回王都,还赖在大漠那边呢。”沈姑娘很自然地往后一退,拉开与他的身距。
“无妨,他要留便留。”姜彧搁下金樽,忽而轻笑一声,散漫道:“五福与我往来音讯,与我谈金沙无尽,细数繁星点点,不时还会聊起他训的鹰。但,他游玩起这些,都会提起你,说沈三妹最近怎么样了。”
沈姑娘朱唇轻扯,多了分真情实意,一旁经过的小厮只一瞟便看定了眼。
“真是毛头小鬼,怎么能跟日理万机的柒大人空谈这些呢。”
“也好。”姜彧起身,微侧头,“他是我见识这辽阔世间,另一只不同寻常的眼。”
沈姑娘目送他的身影渐行渐远,红纱下的手指蜷了蜷。
钩月挂空,庭中静无人声。
姜彧在月洞窗内坐了。窗外凤尾森森,竹影映入窗棂,漫屋浓光绿浸,几簟生凉。他摘下发髻,解了外衫,有瓷罐从袖口滑下,稳稳落入他手,被掂了掂放至桌上。
他眸光落在那小瓷罐上。
满室静默,惟有窗外微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
蓦地,一阵不属于寒夜孤寂的叩门声响起。
姜彧缓缓抬了眼,犹豫片刻后,蹙眉起身,没有点烛相迎客,而是无声息地翻身上了床。
应该是前来问候的宫人,或是慕名而来寻他的学子。总之,无论是那种,夜长露冷,他今夜没心思和他们慢慢唠。
窗纸上投下来人身影,姜彧眯眼瞧着。
那黑影竟像个假人般立在门外,活活站了一炷香时间。
他看的有些倦了,正欲出声询问,却在那人开口后生生止了鼻息,心尖一颤。
“睡了么?”
话音未落,姜彧果断下了床,快步奔到门前。慌忙推了门后才意识到此刻的自己是衣衫半露,披头散发,不成体统。
眼前人淡漠冷冽的眉眼在他面前展开,姜彧对上那双黑眸后,本就不清醒的脑子变得更乱。戚謇没给他反应的余地,在嗅到他身上飘散的酒香后,眉梢轻动,开了口。
“又喝酒了?”
“小酌几口。”姜彧尽量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失态,敛下眉目,匆匆邀戚謇进了屋,点上一支蜡,两人靠窗而坐。
空中若有似无地飘来一抹奇异的淡香。
“大王可是来询问爻国兵败一事?”
戚謇摇摇头,道:“爻国虽兵败,但所失地都是陡峭难通行的山林。爻国兵队倚仗如此地势,反而大大削弱了渚国兵队势力。”
“不错。”
“我来是为了那日沈姑娘所提之人。”
姜彧一顿,目光凝在对面人身上片刻,随后整顿好思路,道:“大王可是要用他?”
戚謇颔首,算是应了他的话。
“臣明白,可以一试。”姜彧目光移到桌上月华上,话中带了淡淡笑意,“不过大王用他,必定会收到张相国阻拦。”
“嗯。”
谈完事,姜彧理应起身送客,踌躇着,他捏了捏从谈话起就被他攥在手心的瓷罐。
“姜卿还有事么?”戚謇的声音从他头顶飘落,没有温度。
“……想来大王素来喜饮茶,臣为陛下备了些茶叶。”
他将那小罐茶叶递出去,视线却没有看他。手心的重量未减,那人也迟迟未接。
有些失礼了。
姜彧咻然反应过来自己今日应该是喝的有些过了。不,或许是那酒太烈了,他竟真的有些醉。
片刻后,他手上一轻,进而有更重的事物被放在了手上,他眼睫微颤。
是酒囊。
这下他知道那缕淡香是从哪散出的了。
“多谢。”戚謇将瓷罐收回袖中,起身走至门口。
“大王慢走,夜安。”姜彧为他送行,眼看着那抹墨色身影没入暮色中,随后晃了晃手中的酒囊,内有清酒叮咚。
再一次上了床,他辗转反侧,面上火辣辣一片烧。热气好不容易退散些,胸腔中不断冲撞的心跳声又吵的他夜不能寐。
半晌,他拍了拍脸,极轻地笑了声。
景从旅揉了揉眉心,烛光染上他脸,原本俊秀的面容此刻不甚忧愁,眼中是化不开的夜色。
渚爻之争,他虽知道此中利弊,却无法插手这事。
但此刻渚国更加提防的,应该是说不定会趁人之危的俞国,以及更南边垂涎已久的司国。
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的身份已经查清,是覃相国手下的门客,看他势头,应当是去游说别国,讨求干粮。
想到这里,他又呼出一口气,呆呆望着烛火,不知在思索什么。
以至于,他没有察觉到窗门外逐渐逼近的黑影。
正当他准备起身拉窗时,毫无预备地对上了一双陌生又熟悉的眼,动作霎时僵住。
那人动作可谓迅捷,一骨碌翻窗进来,在他下意识喊人之前将他按倒在地,并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力道强硬无比。
“咳咳……”
景从旅妄图挣扎,抓上制住他脖颈的那双手。紧接因动作太猛,大脑一阵晕眩,四肢乏力。
在他晕倒的前一刻,他终于认出了那双蓬头垢面下的眼。
是他。
那日出行俞国所见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