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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再见唐雪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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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行之狂笑,笑士族们愚蠢自大,笑自己悲哀可惜,笑尽天下一切可悲遗憾之事。
陆清鹊有一阵似乎不知该说什么了,后来只道,“袁大人,事到如今,你可知你错了?”
“我没错。”
袁行之摇摇头,“我没错,错的是士族,错的是国法,错的是这个天下!”
陆清鹊冷笑,“四年前云大人一家,你可曾记得?”
“云大人?”袁行之瞳孔骤然一缩,心下一惊,“当然记得。”
“你跟随顾景玄做尽恶事,杀害同僚。当初云大人一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尽数被你们害死,他们难道该死么?”
“你们竟如此丧尽天良!”
陆清鹊气得嘴唇哆嗦,手指紧紧抓住牢房栏杆,铁质入掌心,一片冰凉。倘若面前不是隔着栏杆,她会将罪魁祸首一刀刀折磨而死。
袁行之长长叹了口气,仰天看了一会儿,“那年,我是不想害死云大人的……我去劝说他很多次,为官为人要见风使舵明哲保身,像他们那般,保住气节又如何?最终还不是殒命了?”
“袁大人,你向来狡猾如狐狸,你做过的恶事,总有缘由推得一干二净。但错了就是错了,有何可争辩的?”
“是啊,错了。起初我就不该做官,或许我母亲还可以活下去……”
袁行之低下头,陷入深深的回忆中。
陆清鹊只觉得不解,他心中只有自己的一点私利,无论对错都是建立于自己得失之上。
他固然有可悲之苦,可这不该成为他作恶的理由。
牢房里阴暗潮湿,一扇窗户又高又小,从其中透出的阳光照射进来,从陆清鹊这边可看到空中的尘埃未定,慢慢漂浮,升起落下,像是人生。
或许人人自知自己苦楚,却不能理解旁人心酸。
袁行之只知失去母亲的悲痛,何曾理解过被他杀害之人的家人,心中悲痛更胜过万千?
陆清鹊只想苦笑,这人世间,本就没那么简单,过程历经艰难险阻,最终之结局也并非自己所愿。
何苦至此?
陆清鹊定定地站在牢房门口,看了许久。从袁行之这里得不到什么,陆清鹊出了牢房。
外面空气清新很多,比起压抑的牢房,心情舒畅许多。她今日来本是想着,万一可从袁行之这里得到有用的东西,结果还是落了空。
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父母之事已过许久,当初她无意探听到线索或许会在京城,这才发奋读书考进京城,然到了现在,她才知自己之力气微小如蝼蚁。
早上走得早,此时方觉肚子饿了,街边到处是卖早食的摊子,陆清鹊随意找了一家,坐下要了碗汤面。
老板开张不久,热情招呼她坐下,为她盛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上面盖着厚厚一层卤子,油亮亮的,看着便叫人流口水。
陆清鹊吹了吹热气,专心吃起来。
“清鹊姐姐!”
一道清亮的女声喊她。
陆清鹊差点被噎住,她忙放下竹筷,喝了几口水缓了缓,这才回头去看发声之处。
唐雪儿身着鹅黄色轻装,身披轻薄锦绣缎料的披风,小跑着过来了。
“清鹊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吃东西呢?”
平心而论,唐雪儿是个性子活泼开朗的姑娘,很讨人喜欢,即便她们身份有些微妙,可陆清鹊不讨厌她,甚至很喜欢这般轻盈的姑娘。
陆清鹊应了声,“雪儿妹妹来了。”
唐雪儿坐在她一旁,“姐姐这是在吃汤面吗?我正好饿了,也吃一碗罢。”
她也叫了一碗汤面,脱下披风扔给她身后的侍女。
“慢点吃,”陆清鹊见她张口就要吃,提醒她道,“太烫了,吹一吹才好。”
“是吗?”唐雪儿眨了眨眼睛,“谢谢姐姐提醒了。”
她边小心吹着,便解释道,“在家中我没吃过这么热的饭,等到我吃的时候,饭菜都是温热刚好入口的。”
“……是么?”
陆清鹊淡淡笑了笑,大户人家果真不一样,饭菜都是放冷到正好入口才吃。
“是啊,每次吃饭前都要听父亲训诲一番,等到要吃的时候,饭菜都快凉透了。”
唐雪儿不无抱怨。
陆清鹊:“……”
“姐姐,最近你可见过景渊哥哥?自他赈灾回来见了一面,这么久了,我可是一直不曾见他。”
陆清鹊心下猛地一跳,“你只见过他一面?”
“是啊,听爹爹说他太忙了。我就不打扰他了。”
陆清鹊心里升腾起一阵异样,但这个想法很快掠过去,她没能抓住。
顾景渊来找过她不不止一次,即便是为了公事,她也觉得面对唐雪儿时有些缄默于心的难为情。
毕竟他们才是一对。
更何况,顾景渊也曾与她吃过饭,这期间却不曾找过唐雪儿,这叫她更觉愧疚。
陆清鹊想了想,最终还是道,“他近日确是有些忙,不过倘若我见了他,会提醒他多陪陪你的。”
说到最后几个字,陆清鹊声音低了下去,心里不可避免地泛起一阵阵酸意,但她很快压了下去,扬起笑脸对唐雪儿道,“莫要多想,待过了这阵子便好了。”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唐雪儿道,“姐姐,你与景渊哥哥何时认识的?”
“这个……”陆清鹊不知怎么回答,反问她,“为何这样问?”
唐雪儿托着脸颊,目光闪亮,一边思考,一边道,“我也说不上来,每次我与景渊哥哥提起你来,他总是打断我,不叫我多说,可他看上去明明很是欢欣。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可我与他相近,时间久了,便能看出来了。”
陆清鹊低头喝了一口水,讷讷道,“……是么?我们认识并不久,或许他确实不愿多听我的事呢?”
唐雪儿:“我觉得,景渊哥哥应当是喜欢姐姐的!”
“噗……”
陆清鹊口中的水被尽数喷了出来,摊子老板正擀着面条,被这一声动静冷不丁吓一跳,“我说姑娘,你怎么……”
“对不住老板,我不是有意的。”
陆清鹊忙道歉。
她拿出铜板轻轻放在桌上,“这是两碗汤面的钱,多余的钱算作是老板的辛苦费了,见谅见谅。”
唐雪儿看着这铜板,笑着说道,“姐姐,这是你请我吃的么?”
“当然,我们走罢。”
“姐姐,有很多话我不知道该与谁说。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格外亲切,心事也愿意与你讲说。”
“是么?”
“其实……我不喜欢景渊哥哥,他对我总是太过严格。我喜欢的,是一个小侯爷,我们可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
陆清鹊停下了脚步,转头去看她。
唐雪儿不是心机之人,这点她是知道的,可她为何将少女隐秘的心事说与她听?
她们不过才相识不久,身份亦微妙,这实在叫她难以理解。
“……可是,你与殿下已经订下了婚事……”
“是啊,我曾与爹爹讲说过,他只说不碍事,绝不会委屈我的。到时候还会顺我心意。”
一刹那间,电石火花,陆清鹊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她定了定神,“此话你可与旁人讲过么?”
“不曾。”
“怎么了,清鹊姐姐?”
唐雪儿不明就里,兴致冲冲地问陆清鹊。
“无事,此事你今日与我说了便说了,之后万万不可对旁人提起,即便他们有心问,也不可透露半个字。”
唐雪儿不懂,她愣怔瞧着陆清鹊,呆呆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姐姐。”
样子说不出的可爱乖巧。
陆清鹊叹口气,真是为难唐雪儿了。
二人沿着街道慢慢走着,赏着风景说着闲话家常,外景看起来二人倒像是真正的姐妹俩。
“姐姐,我没什么好赠与你的,不如将这只紫玛瑙镯子送给你好啦。”
唐雪儿将手腕上的玉镯子脱下来,不由分说交给陆清鹊,“今日出门着急,也不曾带什么东西,这只镯子是我最喜爱的,姐姐务必要收下。”
陆清鹊哪里肯收?
两相推辞,唐雪儿假意生气道,“姐姐莫不是嫌弃我?还是不愿与我交作朋友?为何不肯收下?”
陆清鹊笑道,“我知你是一片好意,可这个手镯太过贵重,且你我二人结识,情意不必用此衡量,我不能收。”
唐雪儿哼了一声,“姐姐分明是不喜欢我。”
她双手抱臂,樱桃小嘴撅起来,一副委屈又撒娇的模样,任是谁看了都忍不住欢喜的。
陆清鹊也不例外,她无奈道,“好好,那我便收下罢。”
唐雪儿这才肯罢休,她替陆清鹊戴在手腕上,后退一步端详道,“姐姐,这紫色当真配你,漂亮极了。”
陆清鹊收下镯子也只是缓和之计,她想着日后总要找机会将镯子还回去的,便也戴上了。
二人分别后,陆清鹊回了府上。
听小荷说叔父唤她去书房一趟,连衣衫都来不及换下,便去了书房。
“老爷,这样按摩可好?”
“不错,再用些力气。”
叔父叔母二人在书房,隐约传出来他们对话的声音,陆清鹊停下脚步,抬手敲敲门。
只听到屋内窸窸窣窣声音,而后桑榆心出来开了门。
“阿鹊去哪里了?快进屋。”
陆世林此时已经端坐在矮桌庞,正襟危坐,脸上一副严肃的表情,一点儿也不比与叔母相处时的温和。
她慢吞吞走过去,“叔父,您唤我来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