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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赐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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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宫人赶紧转身出去宣。
黑衣守卫尽数退下,郎夙夜赶紧冲过来,小心翼翼从地上扶起荀千蘅,荀千蘅此刻却仿佛失魂落魄了一般,目光摇晃,手脚颤抖,步履不停磕绊,被郎夙夜硬拖着,好容易才走完剩下的长廊。
进了后殿,一见着宣恒帝在上端坐,荀千蘅仿佛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腿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脸触地,长叩不起。
郎夙夜也跪在一旁,恭恭敬敬行了礼之后,跪直了身体拉荀千蘅起身,却拉不动,荀千蘅全身都在打颤。
宣恒帝靠在宽大软椅上,良久才开口,“荀卿啊。”
荀千蘅声音战栗:“臣在!”
“朕听闻荀卿适才在廊上,骁勇强悍,以一敌百,怎么此刻又吓成这样了呢!”
荀千蘅躬身得更低:“臣……臣后怕……”
宣恒帝虽然没马上开口,可是脸上明显现出满意的神色。
“知道后怕就好,便仍是朕的好臣子!黄袍之事,无稽之谈,朕不会随意相信,你二人起身吧。”
荀千蘅在郎夙夜的拉扯下,好不容易才站起身,却仍旧低着头,高高举手抱拳:“臣谢陛下明察秋毫!”
宣恒帝面色和缓了许多:“此事在你我君臣之间,再不复议,倒是卿今日在朝上所言,朕不得不叮嘱几句,卿虽然刚刚获得朝廷封赏,可是已经做了两年威扬军的统帅,治军之事,应当如同指掌,你掌权,难免有许多人要来你面前说些是是非非,真真假假的话,卿可要仔细辨别,若拿不准,多来问朕,赏罚更是要分明,哪能一概而论?卿今日回去后,仔细读几本兵书,细细思索清楚,给朕写一篇奏疏上来。”
荀千蘅又低了低头:“谨遵陛下训诫。”
“嗯!好了荀卿,还至于怕朕怕成这样吗?今日军政朝政,就议到此,朕还想再问问卿的家事。”
荀千蘅终于放下了手,稍微站直了些,听宣恒帝问:“荀卿与郎卿,经朕旨意,成婚已经二十日,相处可还愉快啊?”
郎夙夜低头瞄了一眼荀千蘅,见她心神仍有些不定,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勇气,一把抓住荀千蘅与自己靠着的一只手,手心紧紧贴了上去,十指交叠。荀千蘅好似受了惊吓,慌忙扭头看郎夙夜,想挣脱,又一转念,这可是在御前,因此只用了一下力,便放弃了抵抗,顺从了他。
荀千蘅只觉得整条手臂都酥麻泛热,十分的不自在。
郎夙夜脸上露出笑容,答道:“下臣与妻千蘅,得蒙圣恩,自然恩爱和睦,情深意笃,今日下臣同千蘅一起上殿,便是想当面向陛下谢恩!”
郎夙夜说这话违心,后背上本已经愈合了的鞭子印记,冷不防又抽疼了一下。
荀千蘅便也附和道:“臣亦谢陛下圣恩!”
宣恒帝脸上露出一朵花般,一双眯缝眼挂在圆脸上,甚至显出些慈爱:“好啊好啊,那朕就算办了一件好事啊!荀卿同太子同年生,朕同卿的父亲子若也是同年,子若走了,朕合该替子若照料你,如今婚事办了,了了朕一件心事,不如趁着眼下无战事,荀卿就留在献都,同郎卿好事成双,能养下一儿半女,也好让朕同子若放心。”
“陛、陛下!”荀千蘅满脸涨红。
“陛下!”郎夙夜赶紧接话,这种事,总不好让荀千蘅一个女子对答:“臣同千蘅在此事上,也已经……已经多番尝试了!还请陛下静待佳音。”
“好好好!如此甚好啊!朕就等你们的好消息了!”
“只是,陛下,臣还有一不情之请!”郎夙夜因要行礼,只得放开荀千蘅的手,分开的一刹那,才觉出两人都已经满手的细汗了。
“郎卿但说无妨!”
“臣想……辞了史书库的差使,专心在家……陪伴千蘅,若真的有了……有了好消息,千蘅必定寸步也不能离人,因此、因此……”郎夙夜还记着早前荀千蘅的叮嘱,便趁机说了出来。
宣恒帝的后背离开软椅上,上半身往前倾着,眼角仍然带着笑:“这可是你同荀卿一起商议的?”
郎夙夜点点头。
宣恒帝笑:“这事朕可不能准!不但不能准,朕还要给你升官!荀卿是我大乾戍边大将军,你是她的夫君,怎能是个白丁?这样,你既在秘书省,就先做个校书郎把,先入了品,往后有功,朕再给你升!”
郎夙夜却不愿意,跪倒在地,着急地说:“陛下!求陛下不要升我的职,臣想……”
正辩解不休,却看见荀千蘅的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目光里露出威胁:“夫君,你做得好,陛下嘉奖,还不谢恩?”
郎夙夜急了:“千蘅!我没做——”转念又觉得不对,赶紧叩头:“臣谢陛下隆恩!”
宣恒帝大笑几声:“好!好!朕再赏你们一壶好酒,带回去今天晚上喝,必能助你们心想事成!来人!”
上来两个小太监,手里端着托盘,上边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递到郎夙夜面前,陛下赐酒,应当欣喜,可是这是‘那种酒’,郎夙夜一时有些犹豫。
但小太监一直弯着腰等待,郎夙夜也只能接过来,高举到头顶,再次谢恩。
宣恒帝开心,又拉着两人闲聊了一会,便把人放走了。
荀千蘅又看了一眼刻漏,已经午时三刻了,今日就算逃过了一劫,得赶紧往回跑,要是晚了,怕是孙玉傅就要领兵攻城了。
小太监送俩人出去,走到内城门口,俩人再回身朝着崇政殿的方向行了个礼,等小太监的身影一返回,荀千蘅一瞬间就挺直了腰杆,脸上恢复了往日神气,再也看不见一丝恐惧,两腿自然也不抖了,一只手有力地抓住郎夙夜肩头的衣衫,像拖着一条狗一样,大步往自家马车赶过去,健步如飞。
郎夙夜手里紧紧地抱着酒瓶子,两眼慌乱无匹。
将军府的车夫老吴远远看见了飞奔过来的俩人,赶紧打开车门,荀千蘅行动迅疾如电光,嗖地一声,就把郎夙夜甩到车上去了。
荀千蘅也跟着上了车,还没坐稳,就催促车夫:“老吴!未时之前,要是到不了将军府,提头见我!”
车夫得了号令,大喊一声驾!马鞭已经要把马屁股抽冒烟了。
车上的俩人随着车身颠簸左右摇晃,翻着眼睛瞪对方,还是荀千蘅先开口:“郎大人在陛下面前胆子大得很啊!待会回去就找把刀,把你手剁了!让你再到处乱摸!”
“我……我没有……”郎夙夜此刻低着头,坐立难安,小声回应:“那不是为了救你么……你难道想让陛下知道你在将军府里日日罚我吗?我都不顾私人恩怨——”
“罚得还不够!”荀千蘅目光凛凛。
郎夙夜伸手轻轻拽了一下荀千蘅的衣袖,带着点撒娇语气:“千蘅——权宜之计,你就原谅我一回……而且你……你在陛下面前不也全是假装的么……我还真以为你怕嘞……你这属于欺君之——”
荀千蘅哗地扬起巴掌,郎夙夜赶紧往一边躲,一脸的谄媚:“错了错了错了……我错了,我不说了,我改……手不能剁,我明日去史书库上值,还得校书呢……”
荀千蘅哼了一声,放下手。
那时已经将近未时,孙玉傅站在将军府门口,一边张望,一边徘徊,手里的信号箭上已经铺了一层汗,身后的申甲则不停地看门前树立着的木杆。
两人心里都打鼓一般,毕竟献都是个陌生的战场,这一仗,他们也十分不想打。
地面上木杆的阴影眼瞅着就要指到未时,孙玉傅再一次举起了响箭,回头望望申甲:“动吧!也许还能救回来!”
申甲低头看了一眼:“再等等,还没到。”
孙玉傅嘿了一声,又快速地踱起步来。
忽听申甲喊了一声:“少帅!”
孙玉傅回头,巷子尽头,是自家马车。
孙玉傅发了疯似的地跑了过去,车夫见到他就知事情不妙,赶紧喊‘吁——’可是还没等马停下,孙玉傅已经跳了上去,一脚就踏碎了车板,马前蹄扬起,嘶鸣一声,马车头往地上倾斜。
车里传来一声喊!
“啊——”
郎夙夜从车里滑了出来,没有人管他,摔在了地上,怀里抱着那瓶御赐的酒却不肯松手,嚎啕大叫。
荀千蘅则翻了个利落的空翻,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孙玉傅和申甲再也控制不住,一前一后扑跪在荀千蘅前后,抱住了荀千蘅的腰。
荀千蘅却豪爽笑了,一人弹了一个脑瓜崩。
然后扒拉开俩人,阔步往院里走去,大声喊:“老孙!陛下赐酒了!备宴!”
郎夙夜听了这话,手里的酒抱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