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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五十三 世有佳人 ...


  •   几人笑他:“你这话可说得违心。”

      岐盛遂坐在司马玮旁边,笑道:“不违心,不违心。虽不是十分真,也有九分。这脂粉跟酒一样,有个高低优劣之分,好比上等的脂粉如同极品的醇酒,若非如此置那些耽于诗画,寄心清旷的名阀闺秀于何地?”

      众人听他这么说猜他方才并不如意,因而调笑:“蒲衣此番言谈大有遗恨之感,想必是方才那胭脂让他不如意才回来寻这醇酒,这是过上加过需得罚上加罚!”

      岐盛也不争辩,待旁边侍女将酒盛入樽中,爽快举杯。扬起的脸庞棱角分明,比天上的明月还皎洁三分,只是散落的笑容隐隐透出一分黯淡一分寥落。他喝酒很快却不失优雅与傲慢,四五杯之后被司马玮一把拦住,周围已无一人再叫嚣罚酒。看他那样子分明带着几分情场失意求醉之心,皆有些讪讪然。

      这七分做作三分真意使得楚王玮信了个十成,圆场道:“这世上皇帝只有一个,女人遍地都是,什么人值当兄弟如此?我后院虽都是些粗鄙女子,勉强倒也挑得出几个能看的,蒲衣若信得过,由我做主许你几个如何?”

      岐盛轻巧的推脱:“王爷玩笑了。王爷素不喜好此道,府中猎美即使不比石大人的金谷园,也是王爷可心之人。只是君子不夺人所好,王爷这心思虽是体恤蒲衣,却是诚心不让蒲衣为君子了。”

      楚王一愣,失笑道:“蒲衣如此说话,这倒叫我进退两难了。”

      “这有何难?王爷堂皇磊落,泱泱大度。纳天地山川入胸臆,君子也。君子成人美名,王爷不可独享君子美誉啊。”岐盛笑着轻言,既奉承了楚王玮又推脱得一干二净。

      闻言,司马玮笑裂了嘴,许允道:“如此,我便不再多说了。蒲衣若是有看中我府里谁人尽管开口,无不允许。”

      岐蒲衣躬身施礼道:“谢王爷。”

      一旁楚王幕僚张司见状不由深感佩服,嘿嘿笑着上来敬酒:“我是真正的五体投地。蒲衣这张嘴不愧咱府里的头一号!”

      “我是听说王爷得了绝世之酒才赶过来的,”岐盛推却转向楚王道:“王爷,可不能这时候又舍不得了。”

      司马玮挥手唤人取出封酒,笑回道:“蒲衣这是小人之心了。这是方从张邵手里敲来的,本就打算今日同儿郎们共享。”起身亲自从侍者手中接过封坛,慎重拍开,感叹道:“当年在宫中我也只喝过两次而已,杨家以酒起势,位高权重之后却不肯报效朝廷,好不容易倒了台这酒方却失了踪迹真是岂有此理!难道七尹从此绝迹了不成。”

      岐盛早料到是这酒,忙煽风点火道:“这酒从张邵手里出来,酒方恐怕未必没有踪迹,还该着落在他手头。等到王爷权揽天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众人附和。

      自古以来不管有没有道理,同仇敌忾都是最容易纠集的情绪,没理的也能因此理直气壮起来。伐张的滔天气焰中,流落在外的最后一坛“七尹”滴水不剩。

      等到宴罢早已至丑时,室外大雪纷落寒意深浓,夜风刀一样呼啸而过。明成用牛车接回岐盛,他原本只有三分醉意,却做出九分醉象来,被扶着踉跄而行,临进内院忽一警醒,反屏退了明成。进得屋里一豆灯火下,果然有一人等在那里。灰衣人似冷如铁,刚毅的面容在暗黄晕中却透着淡淡的温柔。

      此情此景,依稀光阴未流。

      苏子鱼在清晨的“鸟雀”声中醒来。冬日苦寒,鸟架子放在了外室,兰花儿一扑腾聒噪,内室也不得安宁。苏子鱼怕它闹醒了司马兰廷急忙想起身去看,却发现他哥早醒了正靠在床头看他,清雪般的脸露着一丝纯雅的笑容。

      原来他还是后起的那个。于是倒头,拉被,埋在他哥腰边蹭蹭,再蹭蹭。

      “外面还在降雪,你再躺躺,今天乖乖在家不要到处跑了。”司马兰廷就着靠床的姿势轻轻顺着苏子鱼的头发。室内烧着瑞炭暖炉温暖如春,几扇窗户严严实实关着还加了夹层,鸿羽帐下外面的冰天雪地不见分毫影响。

      苏子鱼抬眼看了一眼司马兰廷,又翻腾半天才说道:“我想去那个石大人府上看看。”

      “你平白的要求见人家内眷不成?”

      “怎么是平白的?又不是不认识。”

      “你和石崇昨日才见过一面,也不清楚绿珠是怎么告知自己过往的,冒然前去也许会犯了忌讳。”

      “我悄悄去看吧。”

      “白日青天的,这是要做贼了?你倒没什么,不管是不是她,若是被人瞧见倒让人家姑娘牵扯不清。”

      “那怎么办?”苏子鱼坐起身来,看司马兰廷只着了中衣,从旁拿了黄狮锦的披风给他围着才接到:“我不去看看总安不下心。她肯定是怪我了,否则到了洛阳怎么不来找我。”

      “不在这几日。她如今是石府的内眷,或许行动不便,你不要乱猜了。再等几天,我身上好些了,堂而皇之的领你去石府,使办法让你们周周全全的见面可好?”

      苏子鱼虽不满意,想想红玉如今应该并无什么危机,还是勉强同意了。又得了司马兰廷再次肯定才暂时放下此事,在外间去唤了婢女进来帮忙漱洗。侍候司马兰廷吃过早膳出去练了几趟拳脚,回来自己吃了早饭又逗了一会兰花,才在他哥身边坐下来打坐练气。

      自得了慧宁、司马兰廷二人助他纳气通穴,他行功运气只觉得一日千里,提升迅速。仿佛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那两股真气融合相辅,周身气机循环往复生生不息,连睡觉都能顺带练气甚至不需要特意打坐。只是他先前元神消耗巨大,还需要以气练神,所以懈怠不得。

      两兄弟接下来几日互相之间都小心避免冲突意气,终是安稳度过。又过了五六日,司马兰廷渐渐恢复了半成功力,行动也早已无碍,先处理完几件棘手的公事后,没让苏子鱼多等果然带了他前去石府拜访。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编钟和胡琴在空旷的大堂内显得清越空绝,虽若有若无却不离不弃,衬出那嗓音说不尽的风流婉转,既清亮又柔情低靡,便如高山流水,天籁之声,是一种叫人魂飞魄散的美。

      歌舞之人额上是八瓣红莲花钿,柳叶儿似的眉,淡如笼烟。眸横秋水,粼粼眼波中流淌着霞光溢彩,顾盼之间艳冶销魂。腰肢柔媚,体态轻盈,满目葱绿的水袖翻飞,银装素裹的严冬似乎因为这一抹色彩有了春日缱绻温柔的气息。

      裙袂飞扬,绣带飘摇,娉婷袅娜。每一次起落辗转妩媚至极却暗带刚韧之劲,如水风流动,秋云冉冉,惊起席间心痒难耐,魂不守色,恨不得倾己所有换得佳人在怀,肆意怜爱。

      司马兰廷带着苏子鱼拜访石崇借的是赴宴之机,这宴还不是单请司马家兄弟的宴,朝廷重臣、楚王股肱皆有列席,包括岐盛与苏子鱼早前一直想见的司马玮。

      这曲歌舞人人看得神迷智昏,只苏子鱼看得眼泪汪汪捏着他哥的大腿死紧,害司马兰廷只顾到痛在身上也没看进眼里。

      一曲既罢。多少人还在吞口水,擦下巴,司马兰廷一时没看住,被苏子鱼蹿了出去,一把就拉住了红玉的素手:“姐姐……”

      二字一出,席间飞来眼刀无数,恨不得主人将这捷足先登的色魔小子乱棒打死。可美人虽挣脱了手,却看着小色魔浅浅一笑退回石崇身边也并无嗔怒之色。

      还想追上去的苏子鱼毫不知情下便得了一个“洛阳第一登徒子”的名号,真正把他师父师祖的脸都丢光了。司马兰廷见状只得出面解说:“这位姑娘本是舍弟母亲收的义女,原有姐弟情谊,多日未见才有所冒失。还望季伦勿怪。”

      众人猜疑不定。

      石崇显是知道内情的,却未想司马兰廷随口就给安了个名分,大大提高了绿珠的身份,便承他的情,假意问了红玉两句埋怨道:“既然如此你怎不早说,既是自家亲戚还请内堂续话。”

      石府园内崇绮楼金碧辉煌华丽非凡,珊瑚树光彩夺目,珍珠、玛瑙、琥珀、犀角堆积如山,交相映辉中,犹如仙山琼阁。这楼自石崇进到洛阳便划分给绿珠所居,可见荣宠之盛。

      绿珠入内换了衣衫,卸去珠翠绕头,尊贵娇奢全不同方才舞蹈之时,也不同于在长沙苏府。脸上总是小心翼翼察言观色的怯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明快自信的神色,让原本就秀美的容颜越发亮丽逼人。

      “拜见齐王。”

      石崇示下叫她一一行礼,司马兰廷虚扶一下,竭力颜色和悦的道:“你是子鱼的姐姐,便是我的妹妹。以后若需要什么差遣,尽管来找我。季伦若有对你不好的,也告诉我,我为你出气。”

      石崇连称不敢,绿珠道了谢又向跟来看热闹的楚王玮和岐盛见礼,最后才和苏子鱼泪眼相对。

      “六少爷。”

      “姐姐好狠心,到了洛阳也不来找我。”苏子鱼得了司马兰廷嘱咐不敢再去拉她的手,看到红玉今非昔比虽替她高兴,也不无委屈。

      红玉一抹眼泪,叹道:“六少爷当初离开长沙单单把绿珠留下,我即使到了洛阳也不知该不该去找你。”

      苏子鱼听她言语知道她是有些埋怨当日之事,又称自己为绿珠明白着是重新为人,不愿回首过去了。自责道:“我离开长沙病得迷迷糊糊的,没有顾上姐姐是我不对,害你受了许多苦一直觉得心里愧疚。如今你过得可好?”

      绿珠看他情真意切没有一丝作伪,想起他一贯品性纯良也不忍心再加责怨,轻道:“老爷待我很好,绿珠从来没有这般快活过。”转眼去看石崇,一派眷恋爱慕之情,全不可比拟当日在苏家委曲求的心态。苏子鱼看在眼里,替她高兴之余也放下大半心去。

      司马兰廷本不是多话之人,此时怕二人留下心病苏子鱼会不痛快,只得替他出言解释道:“子鱼当日到了洛阳,还未进府便求我派人去接你过来。可惜奉勇去到长沙才发现你已离开多时,我们还在西南五郡四处寻找,皆未有线索。子鱼以为你已过世甚至还在府内立了衣冠冢,想不到你竟在石府。”

      红玉闻言,想到苏子鱼这中间白受了多少自责心痛,便再有半丝责怨之心也去得一干二净了。遂向苏子鱼解释当日离家遇险蒙石崇所救,后收为姬妾赐名绿珠。

      苏子鱼便向石崇拜谢。

      石崇生性豁达,但见他二人情深意笃也忍不住有些吃味,却被苏子鱼一声“姐夫”叫得喜笑颜开拨云见日,连连邀请这“小舅子”时常过来走动。

      几人在楼内设席饮宴,吃得宾主尽欢。苏子鱼几月来从来没得今日这般开怀,连司马兰廷都感激起红玉来,趁机和苏子鱼商议哪天正式摆个仪式替苏子鱼母亲正真收绿珠为义女。苏子鱼本就存了这个心思,正中下怀,和石崇讨论后定下日子才告辞离去。

      苏子鱼和司马兰廷先走,岐盛和司马玮还要应酬前院的宾客并未同行。三人返回前院,在满园霜雪琼枝玉树之间司马玮突然笑道:“如此看来,这谣传并非一无可信了。”

      岐盛心里咯噔一下,已知道他意指什么,并不说话。

      石崇无心接到:“什么谣传?”

      司马玮将手收进袖套里,沉吟着说:“杨府旧人曾有透露说这个苏子鱼其实是当年杨长欢和司马攸的私生子,因此他才能袭杀杨骏得手。今日看他二人之间分明别有内情。司马兰廷这么冷心淡肠一人竟然对他诸多维护,哪有义兄弟好成这样的?”

      石崇笑道:“那苏子鱼一个莽撞孩儿,即便是亲兄弟又能如何。听说他自由任性把个齐王府闹得天翻地覆,怕不是齐王的助益反而是阻碍吧。”

      司马玮也跟着一笑,转向岐盛问道:“蒲衣原来跟在杨骏身边,都没有一丝这方面的消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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