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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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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虚。
本朝太子。
六殿下落后几步,看见箫虚,脸色微变,紧接着勾起唇角缓步上前,“哟!皇兄好一番闲情雅致,竟在此地观湖赏春。”
他把“哟”字拖得老长,语调尖细中透着几分讥讽。
天家没有纯粹的亲情,大梁朝三位皇子,每一个拎出来都出类拔萃,心性自然睥睨自负,凑在一起时更是锋芒毕露,全然没有所谓的兄弟和气。
蹲在裾摆里的池牧惊得差点跳起脚来——等等,这两个人是兄弟?!
萧虚作势要踢猫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眯了眯眼,“萧安?”
萧安对他的冷淡视而不见,似矜持似妖冶地捏起右手食指,像是怕触碰到什么瘟病似的小心翼翼地指了指箫虚的衣裳,眼神尽显嘲讽,“皇兄素来体弱多病,湖风寒凉,在此地赏玩,不怕伤了身体?”
大梁朝的太子,病弱得尽人皆知。
萧虚为皇后所出,因早产缘故差点早夭,及至弱冠,仍整日命系药罐,跟一尊瓷人儿似的金尊玉贵地养在深宫里头。
这也是萧安讨厌他的地方,一个病恹子凭什么霸占储君之位,倒不如教他萧安来做。
“……”箫虚眉目显出几分不耐,薄唇间吐出一个字,“吵。”
萧安闪过一抹薄怒,正欲发作,孟章等人心道不好,连忙拽住他的袖子,焦急地张嘴做着‘猫、猫’的口型。
“……”萧安忍下气性,却不肯露怯,冲萧安倨傲地扬起下颌,“借问皇兄,可有见过一只猫儿路过此地?”
“……”池牧果断抱住眼前的小腿,一口咬上去,喉骨滚动发出威胁的震颤——
不许说!
不然本座和你同归于尽!
萧虚:“……”
腿上突然传来的尖锐力道令他沉默一下,他微妙地察觉到这猫似乎十分通人性,他挑了挑眉,“那是你的猫?”
他难得来了几分兴趣。
萧安脸皮一僵,眼神顿时有些闪躲,轻咳一声说道:“自然不是,那是玉贵妃的猫,臣弟今日偶然碰见它,见它不知何故浑身带伤,本想为它治疗,不想它竟吓跑了,便追了过来。”
“哦,原来是玉贵妃的猫。”萧虚意味深长,“说起猫,方才我确实见过一只,断尾瘸腿,血污泥泞,许是你正寻的那只。”
池牧一惊!
萧安一喜:“在哪里?”
萧虚:“就在这儿。”
这儿?!
这儿哪里有猫?
孟章等人面面相觑,萧安环顾一圈,除了人影不见半根猫毛,不禁侧头看向绿荫掩映的藻草春池,“这猫掉水里了?”
萧虚施施然道:“是与不是,自证便知。”
萧安迟疑片刻,果真上前两步,扒着石栏探出身子张望,口中自言自语:“……若真掉水里淹死,倒省了一番功夫……”
池牧浑身毛都炸起来了!
萧安走得近,池牧隔着布料瞧不清楚,以为他要来抓自己,强烈兽性本能登时占据上风,想也不想,猛地窜出去一爪子恶狠狠地挠在萧安脸上!
“啊————!!!”
萧安面上尖锐剧痛,惊慌中身体不稳,竟“噗通”一声砸在水里,水花四溅惊起此起彼伏的惊呼。
“殿下——”
“快、快救人!!”
“把人拉起来!”
孟章几人面色惊恐,纷纷跳下水救人。
“萧虚!”萧安挣扎着探出水面,双目赤红,狼狈地发出怒吼咆哮,“你耍我?!”
箫虚本就耍着他玩,对池牧的反击也感到意外,听闻萧安怒骂,他冰冷的眼神扫了过去,“皇弟何出此言?你要找猫,我如实告知你了,这猫非我所养,它要打你,我又如何能控制?”
“……你!”
“猫是玉贵妃养的,皇弟若有怨言,自向玉贵妃诉去。”萧虚忽而一笑,“不过现在皇弟还赶紧自水中出来,此地风寒水冷,小心受了风寒。再有……皇弟身为男子,还是少做些掐指捏嗓、矫揉造作的作态,省的叫外人以为我大梁朝生的不是皇子,而是皇女。”
说罢,懒得再理会水中乱作一团的人,转身离开。
池牧原本得意洋洋地欣赏萧安气急败坏的模样,听闻箫虚离开的脚步声,耳朵动了动,突然直起身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噗通”一声倒在那双锦靴前。
萧虚差点踩到它,拧着眉问:“你作甚?!”
“喵~”
池牧无辜地眨了眨眼。
方才听这几人说话,它大概拼凑出了所有事情。自己是某个贵妃养的猫,有个皇子想杀它,而眼前的人是这个朝代的太子。
太子,以后的九五之尊。
既然和那劳什子皇子结仇,不好好抱住这根金手指,那就太可惜了。
“喵喵喵~”
脏爪爪不容抗拒地抵住雪白靴子,池牧仰头对男人认真开喵,翻译过来的意思是:愚蠢的凡人,给你跟随本座的机会,不要不识相,赶紧对本座俯首称臣!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池牧虽然是公猫,但有一副令众猫倾倒迷醉的好嗓子,叫声又娇又嗲,在它千年光阴里,几乎没有任何生灵可以抗拒它的叫声诱惑。
它甚至纡尊降贵地翻身露出自己的柔软小肚肚,企图借此迷惑眼前的人类。
哼!人类!
还不快臣服在本座的美貌之下!
池牧眯着眼睛自信满满。
但它显然忘了,自己不是前世那条盘靓条顺的猫了。
萧虚:“……”
脚边的猫猫浑身脏污泥泞,倒在地上又是叫又是凹姿势,活像是老赖。萧虚看了一眼,不明其意,极为中肯地评价了一句,“蠢物。”
说罢,绕开障碍物,头也不回无情离开了。
池牧:“……”
它整条猫僵住了,不敢置信地回过头瞪着男人的背影。
???
肿么肥事?!
竟然有人能拒绝这般威武霸气、可爱爆炸的猫猫?!!
*
池牧震惊到无以加覆,以至于没注意到箫虚那苍白的面容。
萧安虽然唇舌猖獗,有句话却没说错,春日凉风确实伤身,仅仅小憩一会儿,箫虚便觉有一股寒气自体内深处攀附上来,绞得骨髓阵阵发疼,压根无暇顾及他事。
萧虚早产而生,自小病痛缠身。
这种病痛不是指体质虚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而是另外一种经年累月、持续不断的病症。
在他的记忆中,每每发病只能以‘霜寒刻骨’、‘痛渗毫发’八字形容——
钢刀似的寒气自体内深处张牙舞爪地探出,悍然贯穿周身,凶狠地撕咬他的筋骨,冻结他的脏腑。好似他的身体里藏着一头毫无章法、凶残成性的猛兽,每每害得他只能在地上哀嚎打滚,恨不得以头抢地。
哪怕是宫中太医云集也查不出什么病因,最终只说这是瘕瘿,药石无医,活不过十二岁。
那时的小萧虚刚发作完一场,裹着锦被坐在床上,小脸儿苍白虚弱,他听不懂太医说的‘瘕瘿’二字何解,只听进去了那句‘活不过十二岁’,脑袋如遭雷击浑然一重,浑身剧烈地颤抖。
可他到底没死,硬生生活了二十六年,这病没有治好,也杀不死他,令他苟延残喘地活到今日。
碧华宫,太子宫殿。
萧虚进了殿门,唤来太监肖何吩咐道:“备水,本宫沐浴。”
从亭子回来的距离,他身上的不适感越来越重,他冷峻面容没有丝毫表情,不屑于流露丝毫痛苦,唯有垂在身侧的拳头用力攥紧骨节发白,手背隐隐浮现青筋。
肖何拍着大腿‘哎哟’一声!
身为伺候箫虚多年的老人,一眼就明白发生什么,急急忙忙命人煎药烧水,不一会儿便奉着香胰巾子走过来,柔声道:“殿下,水已备好了。”
萧虚缓步走到浴桶边,解开衣裳——
与病弱的体质不同,这具高挑的身体分外强壮且健韧,以修长脖颈为起始点,一条优美而矫健的线条徐徐展露——宽阔隆起的肩背,匀称细致的肌肉紧密严实地分布,最终在腰腹不逊地紧实一收,于嶙峋的胯骨刻画出浓重淋漓的阴影。
他的肤色非常苍白,像涌动冰川下沉寂的冰层,或许因为抵抗病痛缘故,他的一双肩胛骨微微抽动,肌肉筋力浮现,仿若一只正与无形之物斗争的猛兽,任何人面对这具身躯,都会联想到两个字——
冷、狠。
与此同时。
宫殿外的草垛里“豁”地探出一只小脏猫,正一瘸一拐、鬼鬼祟祟地靠近碧华宫。
池牧是那么好打发的吗?
当然不是!
身为千年……前千年大妖,它是十分要面子的,这凡人竟敢骂它蠢,它必要找回场子!
池牧呲牙咧嘴磨爪霍霍,循着味儿盯准一扇半开的窗扉,蹬腿一跃便跳了上去……“噗通——”一声巨响,激起水花一片!
“喵喵喵!!”池牧惊慌失措地挣扎惨叫!
什么鬼?!
有陷阱!!!
“……”
萧虚猛然被热水扑湿一脸,神情罕见地有些空白。
他原本正欲解亵裤,此刻手臂不得不拐了个弯儿,下意识地朝浴桶里伸出手,池牧慌忙抱住奋力一跃,水炮弹似的紧紧搂住箫虚的臂膀,猫脸儿满是经历大难后的惊吓恍惚。
淦!
真是吓死猫了!
萧虚被这一撞回过神儿来,额角一跳,反手拎起湿漉漉的猫条,“你来做甚么?!”
池牧荡在半空中,闻言猫脸一僵,它总不能说自己是来找场子的,正欲装傻开喵,然而甫一抬起头,眼前的一幕却令它脸色一变!
等等!
这人脸上怎么缠绕着一股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