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心愿》桃昕果果

2、租客

　　肖晓忍无可忍立刻从座位上蹦起来。这会儿，她管不了形不形象、素不素质、平不平和。一手叉腰，一手往后伸了伸，拍向外放手机视频的始作俑者而后轻抬下巴、目光凌厉，不客气地说：“你能不能把声音调小点，我听了半路。”

　　年轻男人显然没料到会有人站出来多管闲事，眼睛瞄了瞄周边的人，露出嬉皮笑脸的找揍样，嘴硬道：“美女，别开玩笑了。我声音大吗？你说说我在看什么。”

　　肖晓面无表情，无情输出：“上个月播出的《好似童话》第十二集，而且你是用一点五倍速看的。”

　　“……”年轻男人被怼得说不出反驳的话，嘴张的老大。最后一个字没说，老实地戴上耳机低下头去，心虚得不敢再瞧肖晓的眼。

　　呼！耳根子总算清静了。
　　解决掉后方噪音，肖晓坐回原处，盯着手机上方第一条通话记录，不自觉地眯了眯眼。

　　上一秒温文尔雅，下一秒嘲讽内涵。

　　很好。

　　这个房东……必须好好会一会！

　　怎料屁股刚坐稳一分钟，小桌板上的手机响起，这次是熟悉的铃声。
　　眸光扫见屏幕中间显示的名字，肖晓仰天长叹，揉了揉不太舒服的太阳穴，犹豫片刻终是接通电话。

　　“不是我说你，说走就走就算了。有更快的飞机不坐，非要坐高铁，你说你到底怎么想的？”电话那头的女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便是一通质问。
　　女人名叫沈乐妍，是肖晓唯二的闺蜜。现在……应该属于唯一了。

　　“我想慢下来，顺便看看沿途风景。再者，我有钱。”参加工作十年来，肖晓攒下不少钱。除此之外，她断断续续做了五年的手作，同样挣了些钱。
　　想到这里，女人的心情立即从阴转晴，自顾自的翘起二郎腿就差哼起小曲，却好巧不巧碰撞到前方的小桌板。从而双手抱住受伤的膝盖，面容瞬间涨红，牙齿咬住下唇，任谁都能看出此时的她非常痛苦。

　　事实证明人不能瞎嘚瑟。

　　沈乐妍仿佛站在她身旁，输出的言语很应景：“你能不能低调点！小心乐极生悲。知道你有点积蓄，但你现在一个人在外，切记别露富。”
　　肖晓双手仍旧护住膝盖，咬牙切齿道：“没其他事挂了，不要耽误我欣赏美景。”
　　沈乐妍赶快张口阻止：“别别别，我有好多话没和你说呢。”然后支支吾吾的，好半天才来一句，“你打算去滨海住上多久。”
　　“没想好。至少两个月。”肖晓如实回答。
　　房子租了两个月。钱都花了出去，总不能跟钱过不去待几天就走吧。

　　沈乐妍心知肚明肖晓为何离开深北市。她们二人是高中同学。肖晓原生家庭的教育方式让人感到窒息。身边的亲戚朋友甚至邻居都认为陈姗与老公肖舜重男轻女丝毫不顾女儿的死活。
　　想到陈姗不是肖晓亲生母亲这个让人感到突然却又没那么震惊的消息，沈乐妍轻叹一声。深知肖晓被压抑已久的小宇宙即将爆发，她不再输出其他观点，欲言又止，最后笑着打哈哈：“行吧，等你到那边吃到了心心念念的大肉排，一定要给我发图片馋馋我。”
　　从高一她们熟悉的第一天到肖晓离职前一天。“滨海市记忆中的美味大肉排”一串字经常被肖晓挂在嘴边，以至于沈乐妍都想去滨海市尝尝味道。

　　一提起肉排，肖晓瞪大双眼来了兴致，全然忘记膝盖处一蹦一蹦的疼痛，好似东道主邀请客人般，热情地招呼着：“等你有空可以过来，我请你。”

　　沈乐妍：“哎，再说吧。工作这么忙哪有时间？”

　　接下来是肖晓熟得不能再熟的“沈乐妍抱怨时间”。她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风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直等到沈乐妍发泄完才结束通话。

　　放下手机，过了好一阵才平复心情。肖晓暂时忘掉家里的糟心事以及范嘉逸不久前带给她的不愉快。
　　与此同时，微信里日常活跃的单主群聊再次开启畅聊人生模式。她看见后一反常态不再马上返回主界面，而是目光向下移读了几条聊天记录。

　　八年前肖晓研究起手工制作。起初只是小小的编绳，渐渐涵盖多种品类。手机壳、停车牌、各种收纳盒、小饰品，甚至连麻将都可以做。
　　偶然间父母得知她做手工，进行三番五次的轮番打击以至于手工制作作为副业断断续续干了五六年，遗憾在两年前停止。
　　眼前的群聊是她三年前不知道抽哪门子疯，一时兴起建立的聊天群。其中一个超级有钱且能聊天的单主每次发言都要@所有人，紧接着开始输出她的长篇大论。
　　当时单主们都是她的金主。就算再烦，也不好说什么。结果大家越来越熟。能从小时候发生的趣事讲到自家孩子上幼儿园后的各种琐事。后来不再干那行，也没有解散群聊。

　　【嘴碎却很有钱的富婆单主：两分钟前，我遇到了一个奇葩……】

　　整整三个大段落，肖晓顾不上读完整。瞄见奇葩二字赶快撸起两边袖子，却发觉她今天根本没穿带袖子的体恤，只当自己来了个无实物表演，接着便是“啪啪啪”的按键声，足以证明本人有多愤怒。

　　【小小手作：刚才有人骂我，我现在听到奇葩两字很敏感。】
　　短短一句吐槽暴露了本人的愤怒，偏偏没等来想要的讨论，反而是——

　　【奇葩不算骂人吧，但确实不好听。】
　　【奇葩是不是骂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群主终于不再潜水。】
　　【上周在其他地方看到有人发滴胶麻将。如果你能继续做就好了，感觉你特别注意小细节。】
　　【呦吼！小小老板要重新开张吗？真的假的？朋友圈发了吗，我要去选选款。】
　　【我也要！我也要！】
　　……

　　这都什么跟什么。

　　肖晓一脸问号，肠子都要悔青了。刚刚应该装死的。不过是找地方发泄一句，咋就变成要重启副业了。

　　上午在王鑫面前嘚瑟纯属是为了气她。俗话说得好。放弃容易，重新捡起来很难。
　　况且这次来到滨海有明确的目的——一定要吃上小时候只咬上一口的整张炸肉排！

　　于是，肖晓将手机默默地放回包里，拼命给自己洗脑，当刚才啥都没做啥都没说。

　　“叮叮叮！”手机通知音响个不停。

　　肖晓闭目养神抬起双手捂住耳朵，打算来个掩耳盗铃。无奈身边袭来的目光过于强烈。秉承着做人尽量不双标的原则，她扯了扯唇，在旁边乘客疑惑的目光下划开手机屏幕点进社交软件，进入设置界面将屏幕设置成永不熄灭。

　　嗯，安静了。

　　好巧不巧，这个节骨眼她眸光扫过屏幕，一条消息引起她极大的兴趣——

　　【你好，请问滴胶麻将最便宜的款式多少钱。】

　　“传言真可怕。”肖晓小声嘀咕。本想马上回复“现在不做”四个字，一不小心瞄到此人的备注名从而扬了扬眉，眼中划过一抹不可思议。

　　干手作这几年，什么样的单主没见过。问价格的人数不胜数，但是这个人不一样。她可是肖晓曾经备注【最好说话富婆】的那个单主。
　　第一次下单就出手阔绰。五百个钥匙链，是可以让肖晓一晚上合不拢嘴的程度。
　　钥匙链虽然比手机壳和麻将等制作简单，但它量大。五百个钥匙链，断断续续足足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富婆半点不催，要求不多，人也超级好说话。怎么突然要买最便宜的麻将？这不符合她的人设呀。
　　不太对劲……

　　画面一转。

　　厅内陈设简洁，风格乍一看有些单调，整个客厅比肖晓在深北市的房子还要大上许多。坐落在客厅一侧的米白色皮质沙发看上去很有质感，与整间房屋的浅色色调相搭。
　　晌午的阳光正好。男人身着冰丝家居半袖套装，眯着眼躺在沙发上甚是惬意。他身旁的另一个男人则面目狰狞，满口愤恨：“范嘉逸！不就一副麻将嘛，对你算个啥，居然要给我买最便宜的！”

　　嘶吼中的男人正是范嘉逸的多年损友——陈默。

　　“太过分了！这么多年的交情，生日礼物却如此寒酸，我的心都在抽痛。”陈默戏瘾犯了，手捂在胸下，嘴角向下压，一双眼眸中带着悲伤。

　　“活了三十多岁，演了十八年戏，心脏在哪都不知道？你家心脏长在胸下面？”吐槽完，范嘉逸无视陈默的表演，再次点开与对方的聊天界面。偏偏好久都等不来对方的消息，只好在网络搜索滴胶麻将的价格。不知看到哪几个数字，他控制不住地抽了抽嘴角，第一时间长按自己发出的消息，再点击撤回。

　　很好，时间不算晚，一切来得及。

　　陈默眼睛贼得很，一把抢过手机，“靠！你撤回干嘛。”

　　“一副麻将要一两千，不如给你买点有意义的礼物。”范嘉逸采取怀柔政策，默默拿回自己的手机，一边比划着一边重新打字，嘴上不忘忽悠，“你放心，生日礼物包你满意。我记得她家都是纯手工制作，材料又好，品质相当可以。我必须给你整一个独一无二的礼物。”

　　“嘶！”陈默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瞪的要多大有多大，在范嘉逸身边来回踱步，想到了哪里一声惊呼，“不会吧！突然变这么抠，莫非你家炸串店和餐厅倒闭了？”
　　范嘉逸：“滚！你塌房了，我家店都不带塌的。”
　　陈默：“震惊！传说中的温柔霸总竟然骂人。”
　　范嘉逸：“呵呵，作为演过医生的所谓演技派演员，竟然连心脏在哪都不清楚。”
　　陈默：“你别转移话题。我刚才那是随便一摸好吧。”
　　范嘉逸：“真会挽尊。”

　　这边，好兄弟之间唇枪舌战。那边，肖晓还在揣摩【最好说话富婆】为何把消息撤回。
　　“难道不是本人操作？”她灵光一闪，双手击掌，“我怎么早没想到，估计是她家孩子玩手机。”

　　好奇心作祟，肖晓控制不住蠢蠢欲动的手指头，快速打出一串文字并一键发送。
　　【小小手作：是本人吗？】
　　【最好说话富婆：是的。】
　　【小小手作：请问你上次在我家下单的东西是什么。】
　　【最好说话富婆：好像是钥匙连。】
　　【小小手作：不对，上次是手机支架。你是小孩子吧，链字都打错啦。你妈妈呢？】

　　另一边的范嘉逸表情冷却。

　　啥玩意？
　　小孩子？？
　　妈妈？？？
　　该不会……

　　一个大脑袋瓜冷不丁地凑过来，紧接着便是——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不行了，我肚子疼。”
　　“人家以为你是女的。噗！”
　　“多大人了字都能打错？啧啧啧！”
　　很少能抓到范嘉逸的笑话，这个机会陈默怎会放过，就怕幸灾乐祸不够多。

　　范嘉逸一脸黑线。他自知理亏，咬紧牙根把手机键盘中的九宫格换成手写。再将摄像头对准笑得眉飞色舞，得意洋洋的陈默身上。

　　发现不对，陈默双臂交叉护在胸前，大声喊道：“你干嘛！”
　　范嘉逸：“我要把你丑恶的嘴脸发在社交平台，让网友和粉丝好好鉴赏下。”
　　“来吧来吧！我摆个好看一点的造型。”害羞不过三秒。陈默大方摆Pose，来者不拒的样子。
　　范嘉逸：“……”
　　他输了。眼前这个家伙的脸皮比城墙都厚。
　　“对了，对面新租客长啥样，有照片吗，多大年龄？”陈默玩累了，身体倒在软乎乎的沙发上。他单手支着下巴，不知道在那憧憬什么。
　　范嘉逸懒得搭理他，无情说道：“你打听户口的啊，跟你有一毛钱关系。”
　　陈默：“以后就是邻居，认识认识呗。”
　　“你少来这套。这里和对面都是我家，邻居也是我的邻居，你认识个什么劲。”范嘉逸已然习惯陈默的吊儿郎当，嘴上毫不留情，“你悠着点，别在我家附近被拍到。我可不想跟你一起上娱乐头条，好吗大明星。”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他最近可不想被狗仔盯上。

　　陈默懒散得很，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放一万个心，我最近很低调的。出门在外从来不摘口罩和帽子，你们小区根本没人认出我来。”

　　低调个屁。你要是低调，娱乐圈里就没有高调的人了。
　　总待在屋子里脑瓜仁疼，范嘉逸从沙发上跳下来，拍了拍褶皱的裤腿，朝着衣帽间的方向迈步而去，顺便留给陈默一个后脑勺：“我出发了。”
　　陈默急了：“放着大明星在你家不管，你去哪？”
　　“高铁站。”范嘉逸继续往前走，脚步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随后补充一句，“接未来的邻居。”
　　陈默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金表，“不是还要两个多小时。”
　　范嘉逸：“我提前去商场买件礼物，毕竟第一次见面。”

　　“哐”的一声，大门被迅速换完衣服的范嘉逸带上。

　　屋内瞬时安静下来。

　　良久，某个男人从沙发上弹起，嗷的一声大叫：“范嘉逸！你个重色轻友的男人！我的生日礼物还没买，反倒先给没见过面的租客买！这其中绝对有猫腻！！！”

　　此时此刻，范嘉逸已经成功坐电梯到达小区停车场。其实陈默冤枉了他。买礼物不是他重色轻友，而是心虚——对面屋的出租价格照比上一个租客多收了五百元。
　　真不怪范嘉逸黑心。当时他脑袋不清醒，发完金额后没发觉错误。结果赶上巧，两天不到就被人联系、下单、收钱。

　　速度嗖嗖的。

　　“给租客买点什么好呢。”系好安全带后范嘉逸喃喃自语，最后决定开车去常光顾的甜品店挑选一个精致可爱的小蛋糕。幸亏陈默没看见，要不非给气吐血。

　　碍于对陈默的亏欠，范嘉逸为他买下一款无糖糕点，自己则在甜品店悠哉悠哉地品尝起两款新品点心。
　　过了会儿时间，吃好喝好的男人准时到达高铁站门口，现场的大场面却出乎他的意料。

　　前排乌泱泱一群人，伴随着激烈的争吵。由于距离太远，声音听不真切。他左顾右盼，最后把目标人选定在身侧的大婶身上，忙低头问道：“阿姨，前面发生什么了。”

　　“刚开始是捉奸，后来演变成男方骚扰女方，但是女朋友不依不饶，非要动手打无辜的女乘客。啧啧啧，现在年轻的小伙子不靠谱啊。”大婶感叹完才正眼瞧向范嘉逸，上下打量一番，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小伙子别误会，我不是说你。”

　　范嘉逸：“……”
　　他总感觉大婶话里有话。

　　其实他本人并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但是哪有人完全不八卦。遇到这种场面难免产生好奇，于是再次往前边凑了凑。这次，算是看清楚吵架双方的面孔。
　　两个阵营内各自有两个人，两女和一男一女。按照刚才大婶的说法，一男一女应该是男女朋友关系。至于另外两个女人……应该是朋友关系。

　　范嘉逸仔细观察前面的局势，时不时冒出点细节分析。

　　“赶紧给她道歉，听到没！”忽地，一声怒吼把分析局势中的范嘉逸吓得心直颤悠。

　　猛，太猛了！

　　另一方女人不甘示弱，大声解释：“她不跟我男朋友一起出来，我怎么可能误会。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没听过吗？”

　　“去你——”话讲到一半，意识到接下来的话不太文明，肖晓愣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少跟我扯些有的没的。你刚才推人就是不对，不道歉我就把视频发给记者曝光。顺便帮你一把。毕竟你连这种恶心人的渣男都舍不得扔。”

　　“你再说一遍！”女人还要纠缠，下一刻被身旁的男人拉住手臂。男人的小眼睛快速眨巴着，悄摸摸望向四周，见有人拿起手机拍这边立刻挤出笑脸，朝肖晓身后的女孩轻声道歉，“我女朋友一时激动，对不起了。”说完就想拽着女朋友跑路。

　　肖晓哪里会同意他的骚操作，手速极快，狠狠捏住男人的上臂，忽视男人的呲牙咧嘴，笑眯眯地说：“不对吧，你女朋友没有向她道歉。再者，你也应该诚恳的道歉。不！是！吗！”

　　“真勇猛啊！”作为看戏的群众，范嘉逸对前方女人的彪悍行为表示敬佩。
　　女人留着齐肩短发，看外貌和着装明明更像是一个气质出众且清冷高挑的美丽佳人。谁成想竟然这般厉害，一看就是个不喜欢吃亏的主。
　　刚才那个看热闹的大婶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面绕到范嘉逸身边，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笑道：“看来小伙子欣赏这类姑娘。”
　　另一边，与范嘉逸同龄的陌生男人先范嘉逸一步说：“欣赏归欣赏，但是交往肯定不会选这种吧，妥妥地母老虎啊。”
　　“诶？母老虎不至于。人家只是帮朋友要个说法而已。”范嘉逸嘴上如是说，其实心理活动是——

　　这个女人不好惹！

　　眼见从高铁站里出来的乘客越来越少。这会儿范嘉逸才想起来今天有正事要办，赶快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拨通租客的电话。发现对方接通刚要张口问候，就听对方急忙火燎的语气：“喂！我现在有正事要办，等我两分钟。”

　　此情此景，范嘉逸整个人好似静止了一般。

　　因为电话里的声音与前方现场声音完全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