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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十年没登陆的Q上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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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早晨
沈白曜注视着镜子中睁不开睡眼的自己,用冷水拍了拍脸颊,困意仍是经久不散,她用力搓搓脸,明明已经上了好几天的学,怎么才周三?
她又看了眼手表,怎么才六点十分?
高中生的怨气,比鬼重!
沈白曜刚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注视着身上的黑色裤子,凝眉苦思,陷入了内耗:
怎么办?校裤昨天被弄脏了,新订购的校服又没到,只能换上自己的运动裤,不会被值班老师抓到吧?
抓到了会不会不让我进校门啊?
会不会通报批评?甚至处分?
按理说,换条裤子不是什么大事,但乖惯了的她,确实会因为这种小事纠结,而且会无限上升到最坏的结果。
经历了五分钟的心里斗争,沈白曜深吸一口气,左右肯定不能穿脏裤子去,于是她劝自己放下不安,走出了洗手间。
一出门,抹茶饼干的香气就扑面而来,清新的茶香与饼干的焦甜交织,唤醒了她的朦胧,诱得刚起床的小姑娘,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起来了。”冯昭筠刚把一盘饼干放入烤箱中,拍了拍手上的面糊,把早饭收拾出来,又在沈白曜略微抗拒的眼神中,端出蒸蛋。
清晨起来,她本没什么胃口,看着桌上还算足量的早餐,食欲也被慢慢勾起。
培根土豆泥三明治、香菇鸡肉粥、蒸蛋……还有刚放进烤箱的饼干,虽都不是什么费功夫的食物,但零零总总加起来没个一个小时应当没法完成。
沈白曜盯着对面的冯昭筠,忍不住问:“爸,你今天几点起的床?”说完喝了口粥,入口温度正合适。
冯昭筠回想片刻,“四点五十多吧,忽然就睡不着了。”这几天晚上他总睡不沉,不是梦见往事,就是零零散散的幻象……昨晚他又在梦里听到了亡妻的声音。
梦中的人那样熟悉,却看不清相貌,凡所到之处尽是明媚。
她牵起他的手前后摆着,说:“我回来了。”
可能是太想念了,想到每一天晚上,她都会入梦……也许是年纪大了,越发喜欢胡思乱想。
冯昭筠微微皱眉,琥珀色的瞳仁染上愁绪,一只手持勺无意识撇着表面的香菇,另一只手轻按太阳穴。
沈白曜大口嚼着三明治,望着爸爸略显疲惫的神情,想着转移他的注意力,于是调侃道:“都说老年人才觉少,有人还不到四十就睡不着了?”
听着女儿内涵自己年纪大,冯昭筠回过神来,无奈笑笑,“少幸灾乐祸。”接着把番茄酱挤在女儿的面包上,画了个猪鼻子。
“对了,这两天在学校,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他随口问道。
问孩子发生在学校的故事,大抵是很多家长打开话匣的那把钥匙。
很不巧,沈白曜在学校的每一天,几乎都是无事发生。
但她肯定不能说实话,眼里流露出些许失落,犹豫片刻,强颜欢笑:
“昨天早晨和同学一起进的校门,她也喜欢看动漫。”
“昨天中午和同学一起吃的米线。”
“昨天下午体育课,和同学一起打羽毛球了。”
和同学,和同学……
进校门的同学是偶遇的,吃米线的同学是顺道坐在她身边的……至于打羽毛球,她只是旁观者。
沈白曜之所以扯谎,是不想让爸爸担心自己在学校过得不开心,她要努力营造出一种:
自己已经全然适应高中生活的错觉!
俗话说,越缺什么就越强调什么。
冯昭筠哪里能听不出女儿的真实想法,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人际交往这个天堑,需要她自己跨越,作为父亲是无论如何都帮不上忙的。
就算学校这个环境,曾带给她再多的不愉快,都是人生必经一环,避无可避。
短暂的交谈,消散了父女早起的疲惫。沈白曜一口口吃着温度刚刚好的粥,于本该忙碌的清晨寻觅到一丝惬意,平淡而美好。
“我吃饱了!”沈白曜正想回屋拿书包,被冯昭筠叫住:“还有五个小时才能吃午饭,再把这个吃了。”发现女儿没吃多少,他把蒸蛋推到了女儿面前。
蒸蛋吹弹可破,多煮一分会老,少煮一分显生,轻轻一撇便摇摇欲坠。火腿丁和葱花浸在浅浅的一层酱油里,香油晕出的圆圈裹挟着鸡蛋的香,逸散在空气里。
明明蒸蛋的香气,沈白曜却总能感受到仅她可闻的腥味。
“爸,其实不用这么麻烦,随便煮个鸡蛋就行。”沈白曜本不想吃鸡蛋,更不想让爸爸在早饭上为她费太多功夫。
冯昭筠半开玩笑:“我可不敢给沈白曜同学吃水煮蛋。”
沈白曜刚用勺子在果冻般的蒸蛋上划出棋盘,闻言老老实实吃了一口,下意识看向装鸡蛋的筐子,边嚼边说:“我那不是,小时候不懂事嘛……”
她曾看过一本书,叫《不吃鸡蛋的人》,起初是觉得书名有意思就买了,顺便看看怎么会有和她意气相倾的人。可她读过之后才发现,书中的主角不吃鸡蛋是谎言。
而自己,是真的不爱吃鸡蛋。
从小,沈白曜像是和鸡蛋有仇,包括但不限于水煮蛋、炸鸡蛋、荷包蛋等。据她本人所说,嫌弃鸡蛋总有一股腥味,让人难以下咽。沈瑜年和冯昭筠为了哄她吃鸡蛋,没少下功夫。
然而,当时的白曜小朋友已经学会了“看碟下菜”的本事,趁妈妈不在时,就干打雷不下雨和爸爸撒娇,冯昭筠那她没办法,只能变着法的把鸡蛋做成别的花样。
可把鸡蛋做成蛋花或炒蛋的形式,终究不如完整的鸡蛋营养价值高。后来沈瑜年发现女儿小小年纪一肚子心眼儿,就每天早晨坐在她旁边盯着她,必须吃一个鸡蛋,再放她去上幼儿园。
下有对策,沈白曜小朋友逮着爸妈都不在餐桌时,把熟鸡蛋藏在鸡蛋筐里,和其他生鸡蛋混在一起。小朋友自以为天衣无缝,并故技重施了好几次,直到几天后厨房传出臭鸡蛋的味道才被发现……
再后来,就是沈白曜六岁那年的一天,她怎么也没等到妈妈回家。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不好好吃鸡蛋,妈妈生气了不回家。于是晚上偷偷起来,怕吵醒爸爸,轻手轻脚踩着小板凳,有样学样煮了三个蛋。
可是她忍着恶心,好不容易吃完三个蛋时,妈妈还是没有回来……
爸爸发现她坐在饭桌旁吃蛋时,把她抱起来,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许久没刮的胡渣蹭得人脸疼。
她问,妈妈去哪儿了?
爸爸说,妈妈出远门了。
后来,沈白曜长大了才明白,妈妈出的这趟远门,是永远不会再回来的意思。
她摇摇头从回忆抽离出来,用力眨了眨眼,忽略鸡蛋的腥味,三下五除二把蒸蛋吃完,擦了擦嘴,回屋拿书包。出来后,她发现爸爸正拨弄着摆在鞋柜上的百合花。
冯昭筠轻捻着指腹处若有若无的的花香,意图留住转瞬即逝的芬芳,花香沁人心脾,给人以身心舒畅。他只觉莫名心安,在那岁月沉淀的眉目,留下几分温和。
“走吧。”他见女儿出来,径直打开了门。
“我自己……”在爸爸的开门声中,沈白曜把后半句“去学校就行”咽了回去。
……
从家里到师大附中,开车大概只需要一刻钟,走路的话二十分钟左右。
而师大附中和定海大学是两个方向,沈白曜多次表示自己走路上学就行,她怕麻烦到爸爸。但冯昭筠担心从家到学校要经过车流量大的十字路口,出于安全考虑,还是亲自送女儿上学。
路程很短,却要经过两个红绿灯,沈白曜掠视着窗外,南归北去,熙来攘往……以窗为荧幕,人生百态就是在上演的剧情,如同电影闪过。
就像是马路对面等红绿灯的那对母女,她好像昨天就见过她们了。
沈白曜有时会想,她的人生是不是一部《楚门的世界》,周围人都在演她。
其实,她并不讨厌这种猜想,因为这样,年幼丧母就只是一个设定好的剧情。而等她洞悉这个世界的bug,走到天梯的尽头时,妈妈就会在门的后面等待她,拥抱她。
冯昭筠从后视镜注意到女儿怏怏的神色,温声道:“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记得告诉爸爸。”
“爸爸已经给宋叔叔打电话了,以后不用害怕了。”
“类似的事情”指得当然是她被坏小子拦截的事情。
游离在外的沈白曜被一下子拽回现实,“宋叔叔是谁?”
冯昭筠平视前方,“你们学校所在辖区的派出所所长。”
沈白曜顿了顿,道:“我就是……不想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实际上,她真不害怕这群“乌合之众”,只是觉得在他们的事上过多纠缠,浪费自己的时间,也浪费别人的精力。
“好好,不和他们一般计较。”冯昭筠透过后视镜,见女儿神色如常,才稍稍放下心来。
正好到了红灯,手机忽地振动,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他打开手机的刹那,看清楚发消息的人之后,瞳孔震动,眼底尽是难消的错愕。
为了不影响开车的情绪,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滔天巨浪,指甲嵌入掌心,企图以痛感唤醒理智。
沈白曜注意到了他的异常,“爸爸怎么了?”
冯昭筠目光闪烁,轻轻摇头,“没事,公益短信。”
一路上,父女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可是他的心里,仍惦记着那条“来历不明”的Q.Q消息。
把女儿送到学校后,他目送着女儿下车,照例提醒:“别忘了喝药。”
沈白曜身形一顿,笑着道别:“知道了,爸爸再见。”
车门关闭后,冯昭筠终于分出心来,处理手机消息。
给他发消息的昵称,叫“余年”,“余年”是亡妻十年没登的Q.Q账号。
此刻,冯昭筠虽强行让自己放下不该有的虚妄,本是一潭静水的眸中,掀起涟漪,一圈一圈,划过不能触碰的回忆。
他盯着对方发来的[笔芯]表情包,茫然若失,第一反应,是有骗子盗了爱人的Q.Q号,逗他玩。
冯昭筠很是无奈,思索良久,还是决定问:[请问你是谁?]
对方秒回:[你猜,猜对了就告诉你!]
冯昭筠不想猜,正欲锁屏之时,却又生出几分耐心,看看对方还能说什么。
果然,“陌生人”犹嫌不够,欠兮兮地回:[你是不是年纪大了忘性大,把我给忘了[左哼哼]]
见他不为所动,“陌生人”急了,发了一条让人瞠目结舌的消息:
[已读不回真没礼貌,今晚走夜路小心点,当心你老婆变成鬼回来找你。]
冯昭筠先是一怔,随后被气笑了,惊叹于骗子套取个人信息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
不过,只要妻子能回来,是人是鬼,他都不在乎。
他不再与“骗子”纠缠,关上手机放在一边。
虽说对方只是出于无聊盗号,但论起欢脱的说话方式,
和自己的亡妻,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