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坑坑坑坑坑》周白

15、听见风

　　我原是须弥山上一朵云，天地初生便已存在，飘荡流离万万年。不知何时生出一双眼，观望天地，晓知红尘，但始终不得大道未化人形。
　　我本是一朵云，无心无形，无欲无求，只因听了一个女妖悲歌一百年，倏忽顿悟而化了人形。
　　那女妖在须弥山头哀哭了一百年，一边哭一边唱一首无言歌。眼泪流尽了便开始流血泪，后来血也流尽了，她起身一跃，就那样跳下须弥山。此去七十二天，三十三界，时空无涯须臾一念，她从此烟消云散，化为雨露风雷，永世不入六道轮回。
　　我本无心，不晓得这百年来所为何事。我瞧见她轻身而下，转瞬不见，只觉得怅惘。
　　我那样喜欢听她唱歌。
　　我自云端跌落，压倒一片盛开中的灯台花。这群蒙昧的花妖此起彼伏喊成一片：“哎哟！哎哟！”
　　旁边一只正在采花的小酿鬼被我吓一跳，新鲜的花朵从他背蒌中跌出来。
　　他气呼呼冲过来大叫，责怪我吓坏他。我躺在地上看这只小酿鬼，他只有我膝盖那么高，背着足以装下他的篓子。
　　小酿鬼气得来纠扯我的头发，那些白色的发丝在他指间散为云烟。他用尖细的嗓音大叫，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他跳着后退，然后落荒而逃。
　　我拾起他落下的一壶酒，好奇的倒了一点在嘴巴里，辛辣的味道令我忍不住吐出舌头。而后却有一点别样的甘香醇美弥漫于口齿之间，引诱我将酒尽数喝完。
　　我醉了，就那样睡在花丛间。无数花妖在我耳边窃窃私语，睡梦中我仍是那朵云，飘浮在黑夜的风中，看见遥远尘世里燃起万千飘摇的灯火微光。暮色渐浓，灯台花缓缓收拢她们的花瓣，轻盈月光下，洁白如轻霜。
　　有萤火虫停驻在花心，点点荧光从花苞中渗透出来，远远望去仿佛黑夜中朦胧的烛火。
　　我醒了，看见萤火虫徘徊在我身边，我伸出手指，它们便亲昵的凑近我的指尖，忽而又飞了开去。
　　我对着眼前一株灯台花轻轻吹一口气，花苞轻轻摇晃，休憩其中的萤火虫受了惊，飞了出来，追逐萤群而去。
　　我听见夏蛩之声从远处传来，夜风之中有花草的清香。我的头□□浮在肩头，形如渐散的白烟，难分丝缕。我伸出手指去拨开掩住眼睛的头发，它们便游到另一边去，但是过一会，它们又缓缓的飘回来，再次挡住我的眼睛。
　　我只好拿两只手笨拙的去拨拢它们，但是它们那样不听话，我总不能如意。
　　“呵。”
　　忽然，我听见一声轻笑。
　　我转过头，看见一个男人站在我身后不远处。他满头银色的长发，朱色的眼眶，一双金瞳竖成两条线，削薄的嘴唇殷红如血。
　　明亮的月光洒在他的白色衣服上，仿佛流光倾泻，尽数跌落于他脚下。
　　我看着他，张开嘴巴，却只发出嘶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