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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休戚与共(修) ...


  •   宁云嫣本想上前扶住祁钰,却见祁钰身后的老村长脸色骤变:“宁姑娘小心!”

      宁云嫣并未回头,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挽了个剑花,长剑挟着冷风如冰锥般向后刺去,瞬间贯穿了意欲偷袭的黑衣人的手腕。
      那人吃痛地松开了手,原本握着的剑则不受控制地掉在了地上。
      “我的手,我的手啊……”他不停地哀嚎着,看上去狼狈不已。
      反观一旁的宁云嫣,她收了剑紧贴臂侧,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衣袂飘飘如云似雾,这天地间的皎皎月光与烈烈火光,都因为那一张明艳绝伦的面容而失了颜色,引得余下的黑衣人们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宁云嫣无暇顾及旁人的目光,她单手扶起祁钰,不过短短一瞬,心中却升出怪异之感。
      本以为祁钰只是看着瘦弱,没想到他的胳膊竟比自己还要细,比羽毛还要轻。十四、五岁的少年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怎会是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如他这般,就应该好好选个门派拜师学武,实打实地锻炼一番。

      首领迟迟不下命令,同伴又被人轻而易举地挑了手筋,黑衣人们一时不敢上前,只围成了一个圈子,生怕宁云嫣就此逃离。
      宁云嫣见状,冷笑一声:“若是想要与我比试一二,那便个个摘了面具,报上名来。偷袭和群殴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算什么武林中人?”
      黑衣人首领反问:“宁姑娘一言不合就挑人手筋,废人武功,难道就算得上是武林中人了吗?”
      宁云嫣面色不改,睨了那黑衣人首领一眼:“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黑衣人首领大笑三声:“好啊,好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就休怪我们无隐谷不客气了,一起上!”

      无隐谷?传说中的魔教?这地府里的鬼也能倒退变回成人了吗?
      宁云嫣还来不及仔细思考,黑衣人们便提着剑杀了过来。她将祁钰推给老村长,疾步上前,抬脚就向其中一人身上踩去,借其力跃至空中,一招“平青”出手,银刃劈风,剑气震四方,
      黑衣人们还未弄清状况,便被宁云嫣挥出的剑气震得纷纷后退。更有倒霉的家伙没能稳住身形,直接摔了个狗啃泥,惨叫连连。

      黑衣人首领眼中骤然亮起,双手按剑愤愤杀来:“宁云嫣,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说时迟那时快,宁云嫣一招“踏月”起势,身影迅疾,恰如一道划破漫漫长夜的闪电。其余的黑衣人见状,纷纷拔剑围阵,摆出应敌之势。
      面对黑衣人们的围堵,宁云嫣手挽剑花,出手既狠又准。不过眨眼间,剑气凌厉,剑光霍霍,顺势破开了几人的攻击。见此情景,黑衣人首领慌了神,他急忙举剑再度冲向宁云嫣。宁云嫣抓住他出招时的空隙,轻巧一躲,便叫他扑了个空。
      黑衣人首领气急败坏,他使出来的招式看似孔武有力,却迟迟无法近宁云嫣的身。反倒是宁云嫣屡屡以退为进,又时不时地击中对方要害,引得那黑衣人首领吃痛地哀嚎。
      宁云嫣暗中记下对方的招式,愈发觉得他使出的招式分外古怪,不像是出自中原武林的做派,可他们分明是冲她而来,宁迟归隐青州已久,竟还在暗地里结识了这样的人?

      双剑相击,剑声铮鸣。
      一时间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珠哐哐啷啷地砸落下来,像是谁人正朝人间挥洒着一捧捧沉重的钱币。

      面对来路不明的黑衣人首领,宁云嫣见招拆招,步步紧逼。她手上的剑愈舞愈快,宛若腾云驾雾于山野间的银鳞长龙,纵横直上九万里。
      来来回回几番周旋,她顺势踏上对方刺来的剑,一跃而起,又翻身旋转急落而下,带来潮涌般的沸沸剑气。
      “揽日”既出,便将对方耗尽心神才得以维持住的防势击溃,见黑衣人首领略显疲态,宁云嫣找准时机,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用力扯开他脸上蒙着的银色面具。她倒要看看是哪门哪派的家伙,敢在长留村行此等恶毒之事。

      面具如期掉落,月光打在那人身上,映出一张宁云嫣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宁怀勇,怎么是你?”

      宁怀勇,副掌门二叔父宁迟的废物儿子,宁云嫣的堂哥。
      他这人不学无术,喜好女色,而今二十有五,却连《青霄剑法》的第四式“踏月”都未能习得,说他是个三流高手,怕是都侮辱了“三流”二字。仗着自己有个当副掌门的爹,就整日赖皮赖脸地混在青霄派里,还打着青霄派的名头闯了不少祸,嚣张得很,没少被掌门宁远教训。

      来不及多想,宁云嫣飞速擒住了宁怀勇的双臂,将他用力压在地上。
      宁云嫣愤愤道:“我知你素来胆大妄为,可你今日竟疯到打着魔教的旗号行事,当初就该逼着父亲将你逐出师门,省的你为青霄派蒙羞!”
      宁怀勇瞪大了眼,极力反驳道:“我,不是,不是宁怀勇。”
      “你是傻子,还是我是傻子?”宁云嫣冷笑,干脆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被限制住的宁怀勇本就气喘带嘘,宁云嫣手上一用力,更是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宁怀勇的面色由白变红,若叫不相识的旁人看了去,怕是要误认为这是哪只山间野猴化作人形成了精。
      眼见宁怀勇就快要喘不上气,宁云嫣便松开了手,转而运用内力,一掌将对方朝后方拍去。

      糟了,祁钰还在……
      宁云嫣赶忙转身,却见祁钰不知何时被搀扶到了树下,而他身旁坐着的二人正是白日里见过的刘磊与老村长。
      月色清冷,晃得祁钰的脸愈发苍白,他穿的衣衫本就单薄,如今被冷汗和雨水浸湿,与散开的乌黑秀发一同紧贴在身上,整个人像是刚从湖里捞出来似的。他双眼紧闭,鸦羽般的长睫上缀着水珠,直叫人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恍惚间,她似乎还看见一抹诡异的红。
      它悄无声息地爬上祁钰的眼尾,为那惨白的脸增添了几分妖冶。粒粒水珠从额间滑落至脖颈,此时此刻的祁钰竟比含露桃花还要美艳动人,散发出一种摄人心魄的邪魅之气。
      就像是有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蛮力,将他硬生生撕成了两半,一半留在触手可及的人间,一半堕入无尽的深渊。

      *

      谁料那群黑衣人来得快,撤得也快。不过一会儿功夫,待到宁云嫣回神过来,竟已全然寻不到他们的踪影了。
      望着眼前断壁残垣之景,宁云嫣心中一沉,宁怀勇今日所使的并非青霄派的招式,而且他竟能与步入小宗师之境的自己打得有来有回,他所习得的武功究竟属于哪门哪派?
      难不成,宁怀勇真的与那无隐谷……

      “宁姑娘,小祁大夫醒了。”老村长出言提醒。
      宁云嫣微微一怔,赶忙蹲下身查看:“祁钰,你还好吗?”
      祁钰垂眸:“在下并无大碍,宁姑娘不必忧心。”
      “可你……”唇色浅淡得瘆人,又晕了那么长时间,哪里像是无碍的模样?宁云嫣欲言又止。
      “只是有些畏寒,老毛病了。”祁钰轻咳了两声,“现下也雨停了,定然会慢慢缓过来的。”
      “那些黑衣人,可是宁姑娘的旧识?”
      宁云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确实认识为首之人,至于剩下的人,他们所使的招式实在古怪,未曾见过面具下的脸,便不好贸然判断了。”
      “你不是用剑的吗?”刘磊诧异,“他们用的也是剑,你怎会看不出来?”
      宁云嫣没吭声,倒是老村长接过了话头:“宁姑娘又不是过目不忘的仙人,这世间流传的剑法那么多,她又怎能样样都记得?”
      “那他们还会再寻来吗?”刘磊追问,“宁姑娘倒是轻巧,拍拍屁股就走人了,留下我们这群不会武功的老百姓在这儿遭罪。”
      “他不会再来了。”宁云嫣连眼都未抬,她用袖口拭去祁钰脸上的水珠,又淡淡道,“他和手下的人都蒙着面,哪怕是被我打掉了面具,也还在极力否认自己的身份,定然是不想被别人发现。”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刘磊不依不饶。
      “凭我与他相识十余年。”宁云嫣睨了他一眼,“够了吗?”
      “够了够了,”察觉到气氛不对,老村长赶忙打起了圆场,笑得和煦,“这天色已晚,我们便不多叨扰了。”
      见刘磊还在一旁傻站着,老村长双眉紧锁,压低了声音:“还不快与我回去,你娘还等着你照顾呢。”

      “他们,都走了吗?”许久,祁钰才缓缓开口。
      “走了。”宁云嫣应道,“你当真无事?不如先……”
      ‘回房休息’四个字,让宁云嫣生生咽了回去。
      原本简朴淡雅的小院如今已成了一片废墟,哪里有房可供祁钰休息?

      祁钰虽低着头,眼前却满是宁云嫣那张清冷的脸。
      “宁姑娘不想问问在下吗?问问今夜都发生了什么?”
      “不想。”宁云嫣回答得飞快,“你若是想与我说,便会主动说,你若是不想与我说,我问了也没用。”
      “宁姑娘,在下有一事想不明白,”他垂下眸,喃喃道,“于人们而言,究竟怎样做才是对的?不救是错,救了也是错。”

      他生于雨夜,亲人族人却在雨夜逝去。
      那人救了他,却将他丢在这山脚下,任他自生自灭。
      是他抛弃了他们,还是他们抛弃了他?他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长留村里的人有好,自然也有坏。
      在有些人的口中,他祁钰是个无父无母的野种,是明明年幼却精通医术的妖童。
      他们厌他,忌惮他,又或是骂他,祁钰便当自己未曾听见过。只要他如此这般想着,就不会被他人伤及分毫。而遇到那些愿意善待他的人,他便捧出一颗真心,千般珍视,万般虔诚。

      祁钰本以为,自己会在长留村安稳度日,消磨往后余生。
      可老天偏偏叫他遇见了宁云嫣。

      宁云嫣与他不同。
      她看似冷漠又疏离,喜欢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实际却有一颗比这世间任何人都要赤诚的心。正直过了头,完全不像是那人会抚养出的孩子。

      她是滚烫的,是耀眼的,是鲜活的。
      ——是融雪三春暖,是乍现于永夜又划破万顷黑的熠熠天光。

      祁钰终于抬起了头,他对上宁云嫣的目光,一双标致的丹凤眼里蕴着满满温情:“宁姑娘,我好生羡慕你。”究竟在前世修了多少的福分,才能生长出这般明媚的模样,连影子都被镀上光,亮得发烫。

      他话锋一转,眸子顿时染上悲凉:“可宁姑娘,我究竟该救什么样的人?”
      “救你自己。”宁云嫣不假思索。

      救,自己?
      祁钰双唇轻启,却什么都未说出口,直到眼角流出两排滚烫,那只生着厚茧的手抚上他的面颊。
      “怎地哭了?”她似是嗔怒,偏又浅笑着看他,为他一遍遍拭去流淌着的忧愁与悲伤。
      祁钰眨了眨眼:“宁姑娘,我没有家了。”
      “那就再建啊,我来帮你。你若是不嫌累,现在我便陪你去山上砍木头。”
      祁钰抿了下唇:“这里只是一处居所,不是家。”
      “好,那我问你,”宁云嫣敛了笑意,正色道,“在你心中,什么算是‘家’?你又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家’?你若能说出来,我定会想办法帮你。”
      祁钰却沉默了。

      “祁钰,我不知道你从前都经历了些什么。”
      今夜之前,祁钰总是摆出一副坦然自若的大人模样,看似将人间百态参悟了个通透。
      她便也同长留村的人们一样,忘了他是个没有父母庇护,像野草般厚积薄发才得以长大的孩子。
      最终,宁云嫣轻叹一口气。
      她扶住了祁钰颤抖着的肩膀,难得好脾气道:“我这人嘴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劝慰到你,但你可愿听听我的想法?”
      祁钰点了点头。
      宁云嫣故作轻松,坦率道:“我出生时便没了母亲,自幼跟在父亲身边习武,十三岁那年打遍门派上下,夺得了年末魁首,连当时还未离开门派的大师兄都要夸我一句‘天才’。”
      “可其他被我打败的弟子们心有不服,总是私下里非议我,又或骂我是个克母的灾星。”她强扯出一抹苦笑,难看得像是胡乱涂抹在脸上的颜彩,“我不知该如何反驳他们,只得更努力地修习剑法,好在下一次比试时继续打败他们所有人。”
      宁云嫣说着,双手却不自觉地交叉起来,小臂上条条青筋勒得分明。

      “生死有命,岂是你一介凡人能决定的?他们未免欺人太甚!”祁钰双眉紧锁,身子略一前倾,又连咳了几声才缓过来。
      “你父亲呢?他难道不知道那些门派弟子对你恶语相向吗?”
      “我父亲……他是个好掌门,却不是个好父亲。”
      宁云嫣不动声色地瞥向远处:“他这人别的不会,最会把‘和气’二字挂在嘴边,好像整个人都为了那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的和气而活,又怎会出手护我,反伤了他苦心经营的宝贵和气呢?”
      “后来啊,一碗水端不平的事见得多了,我便明白,唯有自己才能主宰自己的一切。”宁云嫣忽而笑了起来,“无论男女老少,好人坏人,你若是想救便只管去救,只要你认为自己是对的,此后能问心无愧便好。”
      末了,她还不忘弹下祁钰的额头:“平日里少想那些有的没的,别人不过是喊你一句‘小祁大夫’,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活菩萨了?”
      “哪里的话,我怎敢生出这般想法。”祁钰听了,轻轻摇着头,“不知,宁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
      “去临安,找我父亲。”
      “临安……”祁钰喃喃道,“那是个很远的地方。”
      宁云嫣“嗯”了一声:“但我必须要找到他。”
      “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也要找到他吗?”
      宁云嫣一愣:“你这说的是什么傻话,为什么去找他?他可是我的家人啊。”

      晦暗间,祁钰抬起了眼:“宁姑娘,你方才说过的话还作数吗?你会帮在下的,是吗?”
      “自然。”宁云嫣回答得斩钉截铁,“说出去的话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祁钰听了她的回答,默默垂下眼,不再作声了。
      月光透过层层树叶,在他的脸上留下浅浅的光晕,像是一片若隐若现的纱,叫人愈发猜不出他的心思。
      “宁姑娘,我想明白了。”祁钰终于抬起了头,浅笑着望向她。
      他的声音轻轻的,却又无比坚定:“我想要一个,有家人的‘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休戚与共(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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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下一本开言情武侠文《渡昙》,转个圈圈求收藏~顺便推推亲友文《临渊而危》,作者晓梦见我,也是武侠文~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