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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执子之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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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西北,路上越来越荒凉,与江南的郁郁葱葱、潺潺流水、风和日丽不同,西北地广人稀,风沙四起,荒无人烟。
经常是行了几十里只有寥寥数户人家,满目尽是黄土飞沙,枯藤老树。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一望无际的雄浑景象也震撼了两人。
气候干燥火热,皮肤很干,鼻腔也开始出血,连桑给两人涂抹羊脂油才稍微好点。
路上水土不服,饮食油腻,容易上火,谭若吃得不多,更加消瘦。加上缺水,连饮用水都极珍贵,自然没有水洗澡。谭若觉得自己浑身又脏又臭,忍冬一直心疼她,有些抱怨,被谭若喝止,不允许她提奢侈要求。
众人白日走官道,日头越来越长,晚上就在驿站歇息,驿站的人也越来越多。
杨五解释道,随着大夏对河西走廊控制日松,如今越来越多的商队往来这条道路,驿站是一扩再扩,仍然一房难求。
练桑见谭若路上诸多水土不服,好几天都吃不下饭,可吭都不吭一声,心里开始对这位江南姑娘未来的侯府夫人刮目相看。
马车行走比骑马要慢许多,如此行了两个多月,终于到了河西门户颍州,也是西北军行署之所。
夺回颍州已有两年,西域商队在此与中原商人交换货品。
他们驮着大秦大食西域的毛皮、牛羊肉、葡萄美酒、彩色琉璃、金银器皿,也运回大昭如天人制造的瓷器、比婴儿肌肤还柔软光滑的丝绸,还有那魂牵梦绕的茶叶等。
颍州一地贸易和税收暴增数倍,城中来往人员多了数万,酒馆、茶馆、勾栏瓦肆等馆所日益增多,夜市也逐渐开放。
从西域大食过来的商人胡女与中原人不同,他们广额高鼻,金黄卷发,碧绿眼眸,雪白肌肤,谭若主仆二人很是惊奇。
近乡情怯,谭若一方面希望快点见到杨穆,另一方面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等她听说杨穆还在凉州处理军务,一时脱不开身,长松了一口气,却又有几分惆怅和不舍。
杨五将主仆二人安置在驿馆一单独小院,让练桑带着几个侍卫留守,又让越娘前来照顾她们,遂寄信给谭钧报平安,安排妥当后就直奔凉州去了。
越娘约莫三十多岁,长相端庄,温柔可亲,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舒服有礼,听说曾经在官宦大户人家当值多年。
屋内地面铺着绚丽多彩石榴花纹的西域地毯,屋内通了地龙,温暖如春。
靠墙案几上放置了一尊敦煌飞天彩塑,曹衣带水,彩带飘飘,似欲羽化升仙。还有一尊牛首鎏金玛瑙摆件,惟妙惟肖,风格与中原完全不同。房屋中间摆放一矮桌两椅,床上被子崭新柔软。
驿使亲自过来询问安置否妥当,他小心翼翼,生怕招待不周,谭若连忙说已是很好,驿使这才放心而去。谭若觉得有点诧异,驿使为何如此小心慎重。
越娘见她尚有些懵懂,莞尔一笑道:“姑娘现时身份不同以往,以后可要适应才好。侯爷让我过来侍候,就是为了让姑娘更好应对。”
谭若听后有点怔怔,越娘见她虽然有些明白,可还是有点不大适应,与她细细述说其中究竟,让谭若忐忑不安的心又沉下几分。
晚上竟然下起鹅毛大雪,不一会儿便白茫茫一片,江南虽然也会经常下雪,但经常积不起来,唯余屋顶那一点点白,总让人不过瘾。
虽然旅途劳累,可换个陌生环境,谭若第二天很早就醒来了,太阳已经出来,照在雪地上一片金光。
清晨打开窗户,院内有一株老梅,一阵凛冽凉意刺入口鼻,带着雪与梅的芳香,沁人心脾,谭若童心四起,赶紧穿上厚衣裳跑到院中。
积雪深到小腿肚地方,谭若一脚踩下去,嘎吱一响,走了几步,身后留下一行深深的脚印。折了一枝腊梅嗅了嗅,又捧起一堆雪,慢慢揉搓成一个大团,等会可以和忍冬打雪仗,还可以堆雪人。
忽然发现空气中似有些异样,她转过头来,见他身着黑色大髦,长身玉立,就这么直直地站在院门口雪地中。
她的心猛地跳了起来,好像马上就要蹦出胸膛似的。太阳灿烂,庭院无风,整个空间似乎都凝固了。
待稍稍反应过来,一时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木呆呆地停在原处。
他见她俏生生地站立在雪中,阳光照在她的身上,脸颊冻得通红,毛绒绒的白狐毛围了脖子一圈,越发衬得莹白如玉。不安地磨搓双手,低垂的眉首,通红的脸蛋,顿觉温暖如春,一股从未有过的满足感涌上心头。
“雪满长安道,赠我江南春色一枝梅。”他向她走去,接过那枝腊梅,停在她面前,缓了缓,柔声问道:“路上可好?昨晚睡得怎样?吃得可还习惯?”
谭若鼓足勇气,抬头看着他,见他眉目疏朗,星眸含笑,不禁低下头去,轻声道:“路上挺好的,昨晚睡得也好,吃得也习惯。”
杨穆执起她交叠在一起的双手,左手托起,右手盖了上去,给她捂捂。谭若的脸这下更红了,耳坠如同滴血一般。
“天气寒冷,听杨五说你路上一直水土不服,身体还是不适,我们回屋去吧。”
谭若羞涩渐退,跟随他进了前厅。杨穆脱下黑色大髦,露出里面军服,颇为脏旧。他的头发有些凌乱,下巴长着青青的胡渣,人也更为瘦削,与上京时玉山贵公子形象大为不同。
谭若接过他手里的大髦挂在衣架上,引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后又想起自己早饭还未用,时间这么早,他估计也没用,不宜喝茶。
杨穆见她倒好了茶却没端过来,微笑道:“你别忙活了,我让驿使把早饭直接端过来,你陪我一起吃,吃完我还要赶回凉州。”
他如此一早过来,想必昨夜就已经出发,日夜兼程才能这么早过来。
“你干吗这么急,又不急这一时一刻,昨夜都没怎么睡吧!”谭若半嗔半怨道。
“心疼我了?”杨穆笑意更盛,展眉笑看她,谭若脸刷地红了,偏转过去不看他。
杨穆知道她害羞,不再调笑,正色道:“我没事,领兵作战这乃兵家常事。”
谭若见他语气正经,回过头来说道:“我听杨五说你之前还曾遇刺过。”
“哦,三个月前的事,一点小伤不碍事。当时刚攻克凉州,城内细作众多,四处破坏,如今已经平定。”杨穆轻描淡写道。
谭若并非无知少女,知道这背后的波诡云谲与万般凶险。“那……那你也得爱护身体才是,没必要这么急赶着回来。”
“我知道你来了,又怎么待得住!”他的目光炽烈,似乎要把她融化一般。
谭若好不容易恢复常色的脸又红了,低下头去。
杨穆见她这么害羞,胳膊伸过来执起她的左手,慢慢抚摸道:“阿若,你看着我,我很开心,我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谭若从刚才在院外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心就砰砰跳得厉害,人晕乎乎的,似在云端,又似踩在一团棉花上,整个人轻飘飘的,也无需自己做主,只需跟着他走就行了。
谭若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双星河灿烂的眼眸,里面的情思早已盛不住,就像那奔腾的河流,一路向前,不可阻挡。
她的心里又何尝不像吃了蜜似的,她愿一起融入这奔腾不息的河流,与他一起向前,时而激流澎湃,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时而和缓平和,潺潺抚堤,流过万重山。
她反客为主,翻过手去抚摸着他的手。这双手十分修长,骨节分明,但却不是那执扇抚琴的玉手。指腹与指间有厚茧,那是长期执剑执笔的手,数道愈合后的伤痕,诉说着这双手曾经历过的搏斗、厮杀和生死。
她细细摩挲,特别是摸到老茧和伤痕时,更是用指腹仔仔细细描画好几遍,摸到伤痕时,似乎在哀叹它曾经受过的伤痛。
杨穆愣住了,任由她慢慢抚摸,好像那些过去的伤痕也被抚慰了一般。
谭若看着他的眼睛,慢慢道:“我也很开心。”她的语调和缓,语气却非常坚定。
杨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半晌露出狂喜的眼神,似烟火在半空中绽放,又似桃花朵朵盛开。他被巨大的喜悦所淹没,一把走上前去,紧紧抱住她不放,良久都没有放开,谭若被他勒得透不过气来,咳了两声,这才惊醒了他。
他像个孩子似的,也不说话,打量着她全身上下,不时揉揉捏捏她的头发和脸蛋,拨弄她的衣摆裙裾。他的眼睛就像启明星一般闪亮,面庞像羊脂白玉一般细洁光滑。
谭若第一次觉得他的美与自己如此之近之密切,不再是隔在云端,沉在水底,恍似不在人间。不再是隔了层纱似的朦朦胧胧,琢磨不透,百般难解。
她以前所有的疑虑担忧,路上的忐忑不安似乎一下都烟消云散。她的心里像压了一块稳稳的石头般,彻底安定下来。
直到伙计端早餐进来,才打断他那无法抑制的澎湃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