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西府怀生

12、12

　　他要赚钱，要赚很多的钱，可什么工作来钱快呢？

　　一连好几天，杨长恩坐城乡公交车去城市找工作，在城市的某面墙上发现了招工小广告，有一个薪资待遇看着还不错，他拨通了广告上留的电话，来到一家会所门口。

　　会所的老板张先生对杨长恩很满意，小伙长得高人也好看，往那儿一站可以吸引来很多客人。

　　杨长恩化名为许蓝，在这家会所当服务员。

　　这天，杨长恩给某包厢送酒，包厢内有一肥胖的女人叫住他，女人穿着低胸长裙，金黄色头发披在腰间，脸上化着浓厚的妆，丰满的嘴唇涂的鲜红，身边围坐着几位长相俊美的帅哥。

　　女人从杨长恩一进门就直勾勾盯着他，他就像一朵圣洁的白莲花。

　　杨长恩正值青春，涉世未深，气质清新脱俗，在这充斥着各种欲望，纸醉金迷的一方世界中很容易吸引别人的注意。

　　女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问道：“送酒的，过来，叫什么名字？”

　　杨长恩走过去，低着头，声音轻柔，“我叫许蓝。”

　　女人很热情地招呼他，“过来这里坐，你看着年纪很小啊？成年没有啊？”

　　“成年了。”

　　“还在上学？”

　　眼眸溜过一丝失落，“不上学了。”

　　“来来来，陪姐姐们喝几口。”

　　杨长恩被灌了好几口，他借口上厕所离开了，再不走他今天可能醉倒在那。镜子前，他的唇红润诱人，脸颊浮上两朵粉红色的云。

　　白色衬衫上留下一个很深的口红印，是刚刚某个女人留下的。

　　他用冷水洗了把脸，强忍心中不适，让自己镇静下来重新回去工作。

　　下班前，张先生叫住杨长恩，说有位客人找他，杨长恩再次回到包厢，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女人坐在皮沙发上，面前的桌子留着几盘水果和酒瓶，她的右手夹着一根雪茄，吞云吐雾间，看见杨长恩朝她走来，眉目展开笑颜。

　　女人是来会所寻欢作乐的，最近打算换换口味，正巧就看到了杨长恩，这个小男生看着挺纯，顿时来了兴趣。

　　来这里工作的无外乎缺钱，她有的是钱。

　　她还记得他的名字，叫道：“许蓝？”

　　“嗯。”

　　瞧对方拘谨的模样，戏谑道：“站那么远做什么？来这里，坐我旁边，我又不会吃了你。”

　　杨长恩不想得罪面前的女人，依言坐在女人身边，鼻尖闻到一股刺鼻的香水味，他闻了头疼，面上没表现出来。

　　女人色眯眯地盯着杨长恩的脸，玩了太多热情奔放的，突然来个羞涩纯情的小男生，倒新鲜，体内血液沸腾，开门见山道：“我给你五万块钱一个月，以后跟我当我的情人，怎么样？”

　　这家会所，可供男女寻欢，杨长恩没想这事这么快就砸在他的身上，他没想过以这样的方式赚钱，婉拒道：“谢谢，但是不用了。”

　　女人的表情耐人寻味，抽了一口烟，语气没有一开始热情，“你想要多少？开个价。”

　　杨长恩：“不是钱的问题。”

　　“不是钱的问题，那是什么问题？你来这里不就是想赚快钱的吗？这钱站着是挣，躺着也是挣...”

　　女人话还没说完，杨长恩抬眸看着她，“我可以靠自己的双手赚钱，虽然赚的不多，但养活我和妹妹两个人够了，我们花的钱也不多。”

　　“你还有个妹妹？妹妹多大？”

　　“她今年十二岁，还在上学念书。”

　　“这事，倒也不用这么快给我答复，这样，我给你一张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以后要是需要钱了，可以来找我，随时欢迎。” 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现在接受不了，以后未必，她可以等的。

　　女人从包里掏出来一张名片塞到杨长恩手里，起身离开。杨长恩盯着手中的名片看了一会儿，他将名片撕成条，扔进了垃圾桶。夜晚的城市不像农村寂静漆黑，昏暗的路灯一排排站在路边，街上人来人往，很热闹，杨长恩步行回到出租房。

　　他在城市里租了个小房间，平常就住在这里，房间小到只能容纳一张床一个衣柜，没了，连张桌子都没有。这么小的房间，租金一个月也要一千三，水电自己交。

　　杨长恩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回到房间，拿出本子记账。

　　父亲车祸获赔二十万，另外还有几万块钱的积蓄，杨雪上学的学费和生活费，还有心脏病所需的手术费，这些钱，他都要一一攒起来。

　　杨长恩早上吃一个肉包，中午去沙县小吃吃最便宜的葱油面，晚上在路边摊随便吃点，一天吃饭的开销不超过30块钱。

　　他用笔在本子上记下今天一天的开销，将本子放在枕头下面，关灯睡觉。

　　他住的地方外面是大马路，车声如水流声哗哗哗，关上窗户好一点，声音没那么响。过几天就是杨雪的生日，到时候他可以买一个蛋糕带回去。他和杨雪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蛋糕，也没过过生日。

　　也不知道雪儿一个人在家适不适应，晚上会不会害怕。

　　想着想着，鼾声渐响。

　　杨长恩去城市打工赚钱后，家里就只有杨雪一个人了。早上她自己去早餐店买点早餐吃，中午吃学校，放学回家她可以煮点面条或者饭简单的吃一顿。杨雪一个人住在家里，起初还有点害怕，屋子里空荡荡的就只有她一个人，很不习惯，后来渐渐也就习惯了。

　　这日放学回家，有一只小黄狗一直跟着杨雪，跟到家门口还舍不得离开，杨雪抱起这条脏兮兮的小狗，和他心心相惜了起来，“小狗啊小狗，你一直跟着我干嘛呢？你也没人要吗？”

　　小黄狗浑身都是污渍，含泪的眼睛盯着杨雪，嘴里呜呜呜呜的像在哭。

　　“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你跟我走吗？”

　　话落，小狗有劲地摇晃起尾巴，杨雪欢快道：“你摇尾巴了，我就当你答应我了！走吧，我们一起回家。”

　　杨雪准备好晚饭，小黄蹲在桌子边陪着她，两只乌黑的大眼盯着她的筷子，视线随着她的筷子在空中来回转移，摇摇尾巴，模样乖巧可爱。杨雪受不了小黄一直盯着她，知道他也想吃，夹起一块嫩豆腐丢地上，“快吃吧，小黄！”

　　小黄立马起身吃掉，又坐回原来的位置盯着杨雪。

　　一人一狗，就这样相处了十几天。

　　此后每一天，杨雪放学回家的时间点，小黄都会蹲在门边等她回家，杨雪一打开门，小黄就会疯了一样地围在她的脚边转悠，高兴的时候还会跑上好几圈，十分兴奋。

　　三月四号这天，杨长恩从城市回来了，这天刚好是周六，杨雪放假在家。

　　杨长恩进屋后，看到一只小黄狗蹲在家门口的地基上，对着他狂吠，似乎不太欢迎他。

　　杨雪听见狗叫，从屋里走出来，看见杨长恩回来了，脸上浮出灿烂的笑容，惊喜道：“哥哥！”

　　拔腿跑到杨长恩身边，看到他手里提着的大蛋糕，不敢相信，“哥哥，这是...”

　　“今天是雪儿生日，我买个大蛋糕带回来，给雪儿过生日。”

　　“这只狗是你抱回来养的？”

　　“嗯嗯，他叫小黄，一直跟着我，我就带他回家了。小黄，这是哥哥，哥哥回来看我们啦！”

　　杨长恩蹲下身子抚摸小黄的头，小黄吐着舌头眯起眼睛，没了防备。

　　两人一狗朝屋里走去，家里的陈设还是杨长恩离开时的模样，饭桌上多了一个花瓶，里面插着粉白色的野花。杨长恩这次回来，还给杨雪带了礼物，他花了点钱买了两个二手手机，他和杨雪一人一个，这样以后有什么事方便联系。杨雪将手机握在手里瞧了瞧，不知道怎么使，杨长恩教她怎么打电话，发短信，“雪儿以后有事可以给哥打电话。”

　　杨雪点点头，“好。” 以后想哥哥了，就可以听见哥哥的声音了！

　　外面响起敲门声，杨长恩打开门，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是吴心。

　　吴心在外地念大学，在学校摔伤了左腿骨折了，吴母心疼儿子跑到学校将吴心接回来，让他回家修养一段时间，等伤好了再去学校。

　　今天是杨雪的生日，他特地买了一个娃娃送给她。

　　四目相对，相望无言。

　　距离上次见面已过去数月，上次见面是在杨雄的葬礼上。

　　杨长恩独自一人去殡仪馆领回杨雄的骨灰盒，回家的路上，有一个人站在杨家门口。

　　吴心得知杨雄的事后想要安慰杨长恩，见面了又不知道怎么说，亲人离世的伤痛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安慰的，所以，他看见杨长恩悲痛欲绝地捧着骨灰盒走回来，什么话也没说，就是跟在他的身后陪着他。他想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个人一直陪着他。

　　杨长恩抱着父亲的骨灰盒走回家放在桌上，找来一把锄头扛在肩上走去外面，距离杨家几百米的后山上有一块地是杨雄的，杨长恩准备去那里给父亲挖个坑，将骨灰盒埋下去。

　　人死了，入土为安。

　　这个坑很快就挖好了，挖的很深，蚯蚓从土里钻出来，有只蚯蚓断了半截，不断扭动身躯。

　　杨长恩泪流满面地将父亲的骨灰盒放下去，用手将土堆填平。

　　吴心一直站在不远处看他，看他小小的脆弱的身影，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成渣。

　　晚霞绯红，有个老者扛着锄头走在田埂上。

　　吴心挪动沉重的脚步，来到杨长恩身后，他精疲力竭地坐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长恩。”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杨长恩盯着父亲的位置，“以后我要是死了，也要葬在这里。”

　　吴心：“说什么死不死，你还这么年轻，你爸肯定想你好好活着，你和杨雪都要好好活着。”

　　抬眸看了眼池塘，感慨道：“长恩，我外公死的时候，我也很难过很伤心，但日子还是要过的。我们活着的人，不能让死了的人担心。”

　　吴心有轻微洁癖，但这时他不嫌脏地一屁股坐在泥地里，就坐在杨长恩的身边，“我外公死后，每年清明，我妈就会带我去给我外公扫墓。这么多年了，也过来了。”

　　时间，可以抚平一切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