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歌者（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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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在源博雅在晴明和芦屋道满的殿前的斗法比试结束后，入夜后就直奔晴明的家中。
“晴明，你今天和那个芦屋道满比试到底怎么回事？”
源博雅经过那个各种不合时宜的植物都能肆意生长的庭院后，来到了晴明所在的地方。
他的询问，得到了正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清酒的男人，嘴角含笑的回应。
“只是个双方都有赢面的比赛。”
随后两人在这秋日的夜风中，一边吃着香鱼，一边交谈着一些不涉及政治的风花雪月的趣闻。
随后，在这秋日凉爽的晚风中，骤然响起一声虎啸。
一只黑色的巨虎从晴明家的墙头，一跃而过。
动作轻盈，体态优雅。
老虎的毛皮一般是黄色加黑条纹，但这只老虎身上却没有任何的条纹图案，反而是一只漆黑一团的老虎。[1]
随后它慢腾腾地拨开长着黄色败酱的草丛，跟着脸带微笑的式神——蜜虫——身后，慢慢走过来。
而这黑色的光溜溜的虎背上侧坐着无鞍无垫、一个男人望着晴明，笑得惬意潇洒。
这是一个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2]
“不必惊慌。博雅。”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然后他将那条被博雅吃得剩下的香鱼骨头，用筷子重新梳理、重新排列了一下鱼骨头后，让它变成了在水中游鱼一样的排列姿态。
随后晴明将梳理鱼骨头排列顺序的筷子尖，按在鱼头上，口中轻轻念咒，然后对着香鱼吹了一口气。
——于是，只有头和骨的香鱼竟然就这个样子缓缓游动起来，仿佛碟子里有水在流动似的。
只剩骨头的鱼摆动着背鳍、胸鳍和尾鳍，在月光下游向黑虎和骑在上面的人的方向。[3]
然后就听到那只老虎低声的吼叫了起来，随后在博雅压低声音的惊呼“天啊……”之后，就只看到那个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与蜜虫站立在开满黄色败酱草的庭院里了。
接着，那个男子弯下腰从草丛中抱出一只叼着一条鱼的小猫。
如果它的尾巴不是分叉成两条的话，那么这不过是一只普通的黑猫——或者说是式神。
——虽然说式神也不算是什么普通的存在。
“博雅，这个是保宪的式神，猫又。”
清明介绍道，而博雅也是回了他一句，“这个我是知道的啊。”
随后身穿黑色狩衣的保宪，已经抱着自己的式神坐在了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身边。
“晴明，我如约来啦。”
他这样说道，随后自己的身前被另外一位女性式神摆放上了一条装在白瓷碟子里，烤得极好的香鱼……以及最重要的装在小瓶子里的酒。
他给自己倒了一小碟清酒，然后开始谈论他来找这两人的事情缘由。
贺茂保宪是比晴明更早供职于阴阳寮，历任天文博士、阴阳博士、历博士，当过主计头，现在担任谷仓院别当的职位。
就是这样子的一个人——现在却遇到了很头疼的事情。
比之前的藤原一族里的某位名叫做藤原为成的大人，在之前博雅和晴明跑蝉丸法师那里边弹琵琶边喝酒的时候，其中某一日保宪在渡殿往清凉殿走的途中，发现他面有死相——还要麻烦的事情。
事情的缘由此时并不得而知，但是在后世流传的今昔物语里，倒是有着过程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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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夸说采已是从前之事。其时圣上居于东门院之京极殿。三月二十日前后，乃樱花满开之时。上皇于寝殿日：南门樱开极盛，其美无可言喻。此时南厢房内忽有咏歌之声传出，歌曰：“离枝尤香是樱花……”上皇闻声暗思：“谁人在此？ ”乃挑帘外望，因未见人，转思：此何事体，说话者何人？命众人遍查未获。报称远近均无人。上皇甚觉意外，竞生出畏惧之心：莫非神明所言？关白殿（关白。日本辅佐天皇的大臣，位高权重。“殿”相当于敬称。）来见。上皇具言此事，关白殿奏日：“该处常有此事，不足为奇。”
——《今昔物语集》第二十七卷《于京极殿有咏古歌音语第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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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既然起因不得而知，但是最起码它会发生的结果，却发展成了让保宪觉得很麻烦的事情。
“托那件解决了麻烦的事情的福，藤原为成大人在听到上皇在春日友人咏唱的和歌后，原本只是每月去一次那里，到了现在，已经变成了每十日就要去一次的情况后……”
说到这里，身穿黑色狩衣的保宪叹了口气，和自己一贯形象不符的豪迈的一口喝干碟子里的酒后，选择了个反问句结束了自己的叙述。
“——为什么，这位大人认为我一定能搞定这个事情？”
“或许是因为上次的那个头颅事件……让他以为你能做得很好。”
博雅耸耸肩，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碟子里的酒。
“我本来，就能做得这样好，不过是——”
保宪一筷子夹起摆放在自己面前的香鱼上的肉，随后顺手将筷子尖夹着的鱼肉，伸到了放在自己膝盖上的猫又嘴前。
而在猫又吃掉保宪喂给它的鱼肉后，很享受似的趴在他的膝盖上，享受着保宪撸着自己毛的时候，晴明开口说：“保宪，这就是缘分。”
“什么缘分啊……”
保宪抬头，看向天空的月亮。
那是一个上弦月。
“我一直觉得晴明你自从……之后，汉学就一直没什么长进了……如今，你的汉学越来越退步了。”
“是吗？”
晴明微微一挑眉。
“最起码，我在其他的地方学得很好。”
博雅看着两人似乎又有可能吵起来了，于是不得不放下手上的酒碟，打圆场道。
“我说啊，我们不是在讨论天皇陛下的事情吗？”
“哦呀，”
晴明一下子震惊了。
“博雅，你这么难得用这种口吻讨论他的事情。”
“他？”
博雅了解了他所指的是谁，一愣后立刻指出不对的地方。
“晴明，你不可以这样子称呼——”
“我确定，我们都知道这些问题。”
保宪眨了眨眼睛。
“但是，谁会在自己最重要的友人面前，还隐藏些什么呢？”
听到这里，晴明一想起去年的某件事情，表情就有些抑郁。
然后他不过是将自己面前的绿色酒碟里的酒一饮而尽。
接着，他就知道自己已经不会让这些不必要的感情影响了自己处理事情的情绪。
“于是，我们要解决事情的关键对象，是一个在树下吟唱古歌的咏者？”
他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后，这样子发问。
询问的对象，自然是哪个带来这个显然是再次需要自己和博雅帮忙的保宪。
“事实上，我也不清楚，对方到底是鬼、妖怪、精灵、或者是……”他耸耸肩，语气忽然没有之前的那样随意，反而飘忽起来的轻柔说道。
“一个神明？”
“神明？”
晴明挑了挑眉，然后嘴角上扬，鲜红的唇轻吐出博雅有些头痛的话。
“这可真是有意思。”
“事实上，比起神明来，我更期望那位遇到的是鬼、或者妖怪什么的。”
保宪再给自己倒了一碟子的清酒后，将碟子举到唇边说了这话后，一仰脖，一口喝干碟子里的酒。
“那么，如果真的是什么的话，那么是一个？或者是两个？或者……很多个？”
博雅再次拿起筷子，夹起了由一旁的侍女再次递上来的一条新烤好的香鱼脊背上的肉。
然后他看到那两个正讨论的兴致起来的人，居然齐刷刷的一起看向自己。
他有些手足无措——连自己夹在筷子上的鱼肉掉在地上前，被保宪膝盖上一跃而起的猫又吃到嘴里都没注意到——随后回答道，“我是说……你们知道的。”
最后他也只能耸耸肩，含糊的带过自己也无法解释的话题。
“无论如何。”
保宪很认真的再给自己这位认识了很多年，都居然没办法了解最起码问题的友人解释道。
“任何一样东西数量多了，都不是意味着什么好事情。”
然后从地上起来。
“换个角度看。”
晴明从地上一边起来，一边似乎在尽自己努力的安慰着博雅。
“其实你这想法也是对的，不过显然……你知道的。”
事实上，晴明他的努力只是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了。
等到两人都先后出去后，博雅才看着自己面前那条被吃得没剩下什么的香鱼，然后叹了口气。
“我说，难道我又做错了什么？”
被他询问的猫又，只是张大了嘴，仿佛是打了个吃饱喝足的满意哈欠后，身姿轻盈的一跃而下。
快速的跑入足到人腰间的庭院草丛里。
“我的香鱼……”
博雅看着自己一口都没吃到的第二条香鱼，又叹了口气后，才起身。
“果然到人家家里去做客，不该要第二次菜……这个道理果然是真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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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到了门口，发现只站着一个人后，他开口询问。
“晴明，保宪呢？”
“博雅，我以为你该知道的……”
他拿着扇子，脸上带着有些讶然的表情说道。
“你可真是薄情啊……”
“什么……薄情啊？”
“我娶得是保宪的妹妹呀。”
“所以……？”
“所以，我们等等他吧。难得的兄妹重逢呢。”
“平安京，有时候可真大。”
“它一直如此。”
“……是的。”
随后。
“晴明，为什么我必须也在这里。”
“博雅，你什么时候见过和歌赛会上，没有乐者的？”
“这可真是……”
博雅真心实意对于晴明给自己在这世间上按上的身份，感到很满意的说。
“我们有两个最好的阴阳师，以及一个乐者……那么我们要面对什么？”
“只有到了，我们才会知道。”
这是晴明在保宪回来前，最后和博雅说的一句话。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歌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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