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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清辉·片秋 ...

  •   这夜,李言瑾梦见翠鸡司晨,仔细看来唯红冠似血而周身翠绿,形大体肥,昂首报晓后又朝李言瑾飞速健进而来。李言瑾吃了一惊,不禁小退半步,却被身后一人稳住。
      “鸡具五德,此为吉兆。将来你陷进退维谷之地,则进为上,退次之,不动为下。你要是怕便阖眼,这地方我熟得很,扶你一路走到跟前也够用的了。”说话的竟是元翊。
      李言瑾看了看元翊,又想看看那翠鸡,再回头却见恢宏宫阙巍然矗立云端,金顶玉璧,色熠流烂。李言瑾正纳闷,只道是回了洛阳老家,仔细瞧,才知这宫殿实是没见过的,因太远而看不清烫金匾额上的大字。然,何以连瓦头滴水上的模样又都能看得分明?
      李言瑾略一琢磨,便明白这是在做梦,却不敢告诉元翊,怕这话一说梦就破了,只问他:“你说你熟得很?这到底是不是西郅皇宫?”
      元翊沉吟片刻才道:“是。一会儿下了雪可就有场硬仗要打了。”
      “这才十月天,怎会下雪?”
      “此时当然不会。”
      李言瑾看元翊说得混乱,干脆不去多想,只以为是梦中混语。
      “言瑾,这之后走不了多远你必定要将我推开的。下面就只有你自己小心,毕竟我已把分别的日子拖得够久了。向前走,莫停……为我报仇。”元翊说得极淡,淡到看不清他的脸。
      “你要死了么?”从前只知元翊要报祖母之仇,却从未听他说过是为自己报仇,李言瑾在梦里问得伤心起来。
      “不,我倒宁可……”

      李言瑾一个激灵坐起身,发现自己是靠在椅子里睡着的,浑身酸痛。李言瑾舒展了肩膀,见元翊也同样睡眼惺忪地从桌边撑起上身,才想起两人是聊了个通宵,都不知不觉伏在案上睡着了,中间还摆了几张地图,两盏凉茶。
      此时已是露月中旬,虽算不上天寒地冻,可在这透风的帐内趴几个时辰,还是吃不消。元翊揉揉眼,自然地试了试李言瑾的手,见不算太冰,才放下心来。李言瑾却察觉他那只左手恐怕已经凉到膀子了,连忙反握过去。心中想起方才的梦,无来由地一阵不安。

      “小瑾,你快瞧瞧这个!”魏川冶就这么抱了只鸡闯进帐来。
      李言瑾一听声音,吓得推开了元翊,那动作只显得更加欲盖弥彰。元翊没理来人,自顾自握住了左手发起呆来。
      魏川冶见怪不怪地把鸡抱到李言瑾面前:“这畜生不知打哪里来的,到处乱窜,猜猜怎么着,居然横竖都是往你帐里冲的。”
      李言瑾定睛一看,正是梦中那只翠鸡。此刻见了李言瑾倒安生下来,不再乱跳了。
      “这鸡我方才在梦里见过的。”李言瑾看着元翊道。
      元翊无甚反应地微笑道:“冠鸡五德,司晨为吉。这是要打胜仗了。”
      魏川冶一听,笑道:“那敢情好,看来你俩有缘,它又听你话,干脆你养着得了。”说罢就一把将它塞进李言瑾怀里,复又提醒道,“大伙儿都说这是好兆头,你可别阳奉阴违地给炖了啊!”
      李言瑾不耐烦地挥挥手,想起什么似地问:“倒是西郅的米价如何了?”
      “十文,”魏川冶举起食指交叉着笑道,“半斗。”

      自派人袭营不过两个月,西郅米价平白翻了四翻,是否怨声载道,李言瑾隔得远也没听见,只听说老皇帝扛不住,往下头拨粮饷了。
      西郅的国库并非他们想得那般殷实。

      两月前,李言瑾派人大闹了一番,能抢的抢,带不走的便烧个干净,等西郅的援军赶到时,粮仓里除了焦炭,哪里还有一点东西剩下的。当下想追也只得作罢,自然是先行补给。这回,西郅沿境十几粮仓都添了守备与岗哨,原本李言瑾就没打算故技重施,西郅越是小心李言瑾就越清明爽利。
      因了这一节,陈家那驸马爷李言秉丢了脸面,一个没拿捏住便成就了回那叛国通敌的狗腿子,发了公文道是李言瑾辱友邦天威而害本朝信者也。其言辞犀利尽显倒插门女婿之风范,看得李言瑾大为称快。李言秉麾下有人见此情形,泛起了嘀咕,元翊与他们同朝为官的时日虽短,但也看得出谁拉拢得,谁拉拢不得,便又动了些手脚,京城里一时鸡飞狗跳,却也无需赘言。
      至于米价之事则是打劫西郅粮仓前便部署好了的,西郅米行各堂口都安了李言瑾他外公魏其颛的旧部,即之前那零零散散的起义军。说起来也是元翊的主张,这些人飘摇不定大半辈子,与其在刀口上为了李言瑾拼出个忠义名号,不如看准哪里水肥,做正经营生来得实惠。现如今西郅的米价给捣腾得愈发不靠谱,近师而粮草贵卖,贵卖则百姓财竭,李言瑾只需等着那头军瘦马败便可。

      此事进展泰顺得出奇,李言瑾心中高兴,便邀了众人夜中品酒,除了李言亭性子倔不大乐意来的外,其余人得以开荤,均欢欢喜喜地围着坐了。军中除有盛宴,否则严禁饮酒,便是打了胜仗也得防着敌军余党偷袭的。是故今日大抵谈天,酒只开一壶,绝不多沾。
      巴天磊等人,身子骨痒痒似地请了军妓中嗓子最好的一个,远远坐在军帐中依依呀呀抱着琵琶唱起小曲儿来。帐中点了只红烛,绰约印出个身形,李言瑾便叫诸人到帐外去。
      巴天磊舍不得那丫头,却不敢拂了李言瑾的意思,又不甘心,便问李言瑾缘由。李言瑾笑道:“巴大人可知女子之美只在乎一个神韵,何为深巷素伞,何为高阁帘影?真真切切看透了又岂不无情?”
      “果然是八殿下说出来的话。”巴天磊坐在外头,满面恍然地打趣道。
      “殿下便是喜欢这个调调,咱难懂还则罢了,只是累苦了那些个丫头咯。你总不能叫人家上了炕头还掩个结实罢。”
      到底是武将,许珩说话直来直去,把魏川冶气得要命,险要上去踢他:“我家主子哪得你这般下乘!”
      “却也不难,”许久不开口的元翊举起酒杯在月光下晃了晃,微微一笑,“雾中梯,水底月,就让他猜不明白想不通透也是一样。”
      元翊这翘起唇角的一笑后,几人却闹不起来了,好在满座粗人,虽则尴尬却也坦荡。许珩揉了揉脑袋,嬉笑着对元翊道:“元大人,下回笑之前先跟咱兄弟几个报个备成不?要不可真吃不消。我说句话你别往心里去,你这随随便便一笑,多少人该着了道儿啊,那些姑娘还混个……”
      许珩的话,元翊大抵是听多了,并不在意,没能说下去,只因巴天磊一记老拳揍得许珩说不出话来了。
      李言瑾略一思忖,这才察元翊这些日子来心事重重,鲜少有露笑脸的时候。

      大约一个多时辰以后,李言瑾见元翊身边空了开来,便抽身坐过去。元翊不知在想些什么,光是对着面前发呆,觉察到李言瑾过来,回过头来看他,随手又抚了抚李言瑾的耳朵。
      李言瑾有些痴了,所谓的翦水双眸,恐怕正是对面这双能在月色下闪过天光的眼睛罢。隔了会儿才定了定心神,李言瑾道:“落之,你说那只鸡,莫非当真能报吉?”
      元翊又笑了笑:“福祸相依,我只道你不信这些东西呢。”
      “我可有说过我发过一个梦?那梦里你也在的。”
      元翊听了,也不多说话,只淡淡地应了一声。李言瑾本还想再多说些什么,却如何都想不起来了,只好作罢。

      “言瑾,”两人有一小会儿没说话,元翊突然叫他,“你身边若有人死得古怪,死得冤枉,你可想替他们报仇?”
      李言瑾听得莫名,回答道:“报仇之前,不是该先把凶手揪出来么?”
      “不错。”元翊笑道。
      李言瑾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觉今夜元翊笑了许多次。忽地冷汗便滑了下来,想起刘浩曾告诫自己:“若是元翊杀的荣大人,早晚有一天他会来和你说。不过荣大人未必恨他,没有大臣流血,如何能讨伐那乱成贼子。只是荣大人一条命恐怕凑不够数罢,只能算遂了他先从隗始的愿。”只觉元翊那笑容艳得如鬼魅一般。

      之后日子里倒也无甚不妥之处,只是有人看元翊与李言瑾走得极近,再加上李言亭看似柔心弱骨,实际难伺候得很,一潭子水深不可测的样子,便有人起了疑,呈密函到李言瑾处,说是巧诈不如拙诚,要仔细此二人才好。
      李言瑾苦笑地翻过那密函,原来是巴天磊麾下的文雅领军张赫。
      元翊把那官场上的一套拿来用,这些人看不惯也是自然,只是这一本参到李言瑾处,火药味十足,若光是护短,巴天磊的人也非好惹,李言瑾从中周旋得辛苦,将张赫叫到帐中与其密谈了数次。元翊反倒毫不在意,李言瑾吃力不讨好地弄得焦头烂额,也便没注意到元翊的心不在焉。

      等注意到时已是半月后,从京城秘密传出了个震天响的消息,迫使李言瑾正式发兵西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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