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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五十二)还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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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提着个灯笼在前头领路,展昭和展霁雪二人在后头慢慢走着。季山航是请展昭他们去季府休息的,展昭却不愿意,只请他安排他们在县衙厢房。大多数人都走了,当值的人各司其职,县衙里终于平静了。
闹腾了个大半夜,此时已是接近黎明时分,夜空已不再是墨黑墨黑的,而是浓浓的墨蓝色。天际上,启明星高高悬挂着,宣示着黎明即将到来。
“这案子总算了结了。”展霁雪伸伸手臂,扭扭脖子,舒展着筋骨。
“嗯。”展昭应了一声,偏头看着天上的那个亮点,微微凝神,不说话。
“那你还皱眉做什么?”展霁雪拉了拉他的手臂,看着他的眉心。
“嗯?”展昭回头,抬头摸摸自己的眉头,果真是皱起来了。“唔,想着白玉堂他们夜闯大牢的事情,竟然不知觉就皱起眉头来了。”
“呵。”展霁雪笑起来,“哥,你不会想把白玉堂那家伙和敏敏抓回来问罪吧?这可不关我们的事儿哦。这是季山航该操心的事情。”
“那倒没有。”展昭淡淡一笑,“我只是在想,白玉堂怎会跟敏敏走到一处去了?而且,敏敏特穆尔被陷害成凶手,对田赋应是怀恨在心的,她怎会反过来阻止白玉堂杀他?”
“唔。”展霁雪单手托着下巴,想了想,然后偏过头来看着展昭,说:“你要不要听听我的推测,保准八九不离十你信不信。”
“哦?”展昭挑眉,“愿闻其详。”
“我猜,那天我们在游湖的时候碰上白玉堂,他就是因为得到了徐掌柜遇害的消息,火烧眉毛的往杭州赶。然后,他去找季山航问,当然没问出个什么缘由来,就把他打了一顿。然后季山航发布海捕文书,白玉堂就追敏敏去了。结果呢,白玉堂在追到敏敏之后,敏敏坚决否认自己行凶,而白玉堂也真的有些相信,没有杀她。再后来,咱们让季山航改了文书,不管咱们的理由是什么,总归是对外澄清了敏敏并非凶手的事实。于是二人就一起回杭州喽。至于原因,自然是他们都有探究凶手是谁的动机。”
展霁雪说的绘声绘色,好像她亲眼瞧见似的,展昭听着笑了起来:“嗯,这样的桥段,听起来倒是合乎情理的。不过,为什么白玉堂要相信敏敏说的话?他们素昧平生不是吗?”
展昭偏头看向展霁雪,说:“好比说你吧,如果是你,你会贸然去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吗?”
“对啊,我不能贸然去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但是我也不能贸然不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啊。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诶。”展霁雪反驳,“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条命就没有了,这是很严重的事情。”
“话虽如此,不过,听说白玉堂他性急。而且,复仇心切,他……”说着,展昭又觉得不能这样想,于是摇摇头,“这事情也说不定。”
“江湖相传白玉堂行事狠毒,他若把敏敏给杀了,那也不足为奇。不过,侠客碰到美女这种事情,很多时候是不能用常理来推断的。”展霁雪摇头晃脑,说得煞有介事。
“说不定他们吵吵闹闹,情愫暗生呢!”
展昭嗤一声笑了出来。“情愫暗生?这你都知道了。”
“对啊,书上不都这样写的吗?”
“那是书上写的!”展昭有些无奈,“你都看的是些什么书啊!”
“还不就是那些英雄美人的故事。”展霁雪笑笑,又说:
“我觉得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啊。不然你怎么解释敏敏拦着白玉堂不让他杀田赋,而白玉堂最后也真的没有杀田赋?要知道,敏敏肯定是打不过白玉堂的,对吧!要不是白玉堂心软,要不是白玉堂手下留情,田赋这会儿已经成一具尸体了。至于敏敏拦着白玉堂,肯定是因为心里想着他,不想他因此涉案,敏敏可真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啊。”
“这……”被这么一问,展昭倒还真的想不出旁的理由来。他看看展霁雪,有些讶异。
“嘿嘿,还是我说的有道理吧。”展霁雪嘿嘿直笑。
“嗯。”说真的,展昭不得不承认,虽然觉得有些荒谬。
“虽然你查案有一套,能设计把凶手给钓出来。但是碰上这种儿女情长的事情,反应就迟钝一些了,这一点不如我。”见展昭点头,某人有些得意,得意的有些忘形了。“我就说,他们俩肯定有J……”
“什么?”展昭挑眉看着她。
“暧、暧昧。”展霁雪硬生生把JQ二字改成了暧昧,然后干笑数声。
“行了,去睡吧。”展昭笑笑,无奈地摇摇头。
“嗯嗯嗯,睡去睡去,哥,晚安。”
隔天早上,展霁雪是被展昭从被窝里给揪起来的。为什么说揪呢?因为他们凌晨才睡,展霁雪是打算不睡个一整天,也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的。因此,展昭来敲门的时候,她怎么也不搭理。展昭无奈,只得亲自进屋揪人了。
话说昨夜结案之后,徐进便连夜把徐掌柜的遗体领回家里去了,当夜就设了灵堂。虽然徐掌柜跟他们非亲非故,不过好歹,好歹他们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案子又是他们查的,跟他们算是有一点渊源。如今他要入土为安了,他们自然要去上个香的。这是展昭的意思。
一路从县衙走到徐家,展霁雪一路着打哈欠。没办法,睡眠不足,只能哈欠连连。不过,在看到屋里屋外的白绫白球白挽联之后,再怎么犯困,展霁雪也得打起精神来。不能对死者不敬啊!
徐掌柜出门接了他们,徐家内外,一片素缟。所到之处,满目的白色,不禁让人悲从中来。二人徐被迎进了灵堂,徐进披麻戴孝,低垂着头,于灵堂前跪着。宣平虽未重孝上身,亦是一身白衣,跪在灵堂另一侧。
见着二人进来,徐进抬头同他们点头示意,算是打了个招呼。二人上过香,又说了些安慰的话,正想告辞,却听得不远处有人喧嚷着进来了。回身一看,呵,真了不得。
敏敏啊敏敏,您就这么一身大红大绿的就上灵堂来了呀!您这是诚心要气死徐掌柜他们家人啊。
原来,那敏敏特穆尔一身红衣绿裙,头戴红珠串儿,手持弯刀,就这么风风火火的进来了。苗管家一见,脸都绿了,冲上去就挡在灵堂门口。
“来福,你怎么就让她进来了。”苗连生呵斥下人,却盯着敏敏。
“小的该死。她,她一定要进来,小的拦不住啊。”来福还是很冤枉的,他就算再怎么缺心眼,也不会让这么一个穿红戴绿手持凶器的人进正在办丧事的主人家的大门啊。只是他要拦也拦不住啊,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敏敏不理会他们,只盯着灵堂看了好一晌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儿飘得老远,完全不在意苗连生在那里脸红脖子粗的。倒是宣平走了过去,劝住了苗连生,然后站在敏敏身侧,神情复杂地看着她,说:
“敏敏小姐,您能来看老爷,老爷在天之灵该是欣慰的。可是按照中原的规矩,您这一身打扮,不合时宜。”
“我不是中原人,我不知道中原的规矩。”敏敏看了看宣平,说:“另外,我只是来取回我的东西的。”言下之意,她并不是特意来给徐掌柜吊唁的。
就算这是事实,你也没有必要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不是?展霁雪忍不住在心里叹息,这个姑娘,真是一点都不讨好。不得不说,这时候的敏敏,在他们看来真是一点都不可爱,甚至是有点可恶的。
“这位姑娘,徐进不知你与先父有何矛盾。如今他老人家业已仙去,生前恩怨,所有一切还不能一笔勾销吗?”徐进低着头,说得悲戚而惨淡。
“宣平,那夜我们约好的,三日之后来取。如今已经五日了,我要的东西呢?”敏敏看着灵堂上大大的“奠”字,也不知她能不能看得懂这个汉字,只觉得她眼神中隐隐透露着淡淡的哀伤和茫然。
“宣平,若是有什么东西该还给她的,你交与她让她回去便是,莫要打扰了父亲。”交代完,徐进又开始往身前的锅子里放纸钱。火焰蹿了起来,高高低低的燃烧着。
“你五日前连夜离开,不就是为了取回我的东西吗?现在,应该可以交给我了吧。”
轻轻地一句话,听似无关痛痒,却犹如火药爆炸一般,轰进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若不是为了取她要的东西,宣平就不会连夜离开徐府。若是宣平不离开徐府,那么徐掌柜也就不会死于非命!
徐进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敏敏,在场所有人都看着敏敏,无不震惊,除了宣平以外。
展霁雪看着这个姑娘,直摇头叹气。这个敏敏姑娘,您这是何苦呢?非要让所有徐家人都把你当成敌人不可吗?
宣平皱着眉头看了她好一会儿,末了叹了口气,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来,交到她的手中。
“你走吧。”
敏敏伸手接过放在掌心,卷起的布包散了开来,露出里面一颗绿莹莹的珠子。光滑无暇、圆润无比,一看便知是颗世间罕见的明珠。敏敏将那颗珠子收入衣兜之中,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弯刀,低声喃喃了一句。
“你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众人随她眼神一望,那弯刀上亦有一颗明珠,看起来竟与方才宣平交给她的哪一颗一模一样。
敏敏收好东西之后,转身便走了,头也不回的,那样干脆。徐进看着她的背影,神色复杂,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一句话,默默地低了头。
“少爷。”苗连生看看徐进,见他低头不语,只是望着火盆里的火苗,烧着纸钱,便转向宣平,低声问道:“宣平,这是怎么回事?她是……”
宣平收回视线,看了看苗连生,也没说话,只是浅浅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在原先的位置上跪下。
苗连生看看敏敏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徐掌柜的灵堂,深深地叹了口气。
展霁雪随着他的目光往灵堂正中看去。
桌案正中,牌位之上,书:先父徐瑞敏之之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