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愆》妖梦铃

77、“我们做错了什么？”

　　“哈哈……”万庆文大笑了起来，边笑边说“警官你真会开玩笑。”
　　时俊航和易博文都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他。
　　时间过去许久，万庆文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我倒是没想到你们竟然还想为我洗脱罪名，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我都已经承认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反正就那么点事，何必这样纠结下去呢？”
　　开什么玩笑，宁絮楠不是他杀的话，那谁会杀她？也就只有自己这么恨她。
　　又爱又恨！
　　时俊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道：“如果是你杀了宁絮楠，怎么可能身上一点血都没有，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处理完自己在现场留下的痕迹可不容易。”
　　万庆文扯了扯嘴角：“既然要作案，我自然是提前准备好了一切，包括提前更换的衣服，这有什么问题吗？”
　　“是可以这么解释。”易博文附和道“但是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太大，最大的问题就是你不能确定在场那么多人，会不会有人从头到尾都看着你。”
　　当时绑架案的笔录里，没人说过万庆文离场过，虽然不能保证他们的证词绝对准确，那时候的情况实在是太混乱和紧张，但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怀疑过万庆文，这本身也说明了问题。
　　况且万庆文手上的枪伤是真的，拖着刚受过枪伤的手去作案，这人真的有这么大的能耐？并且还能不在案发现场留下自己的任何血迹？
　　万庆文盯着他们，目光阴沉：“随便你们怎么说，反正真相就是这样，爱信不信。”
　　易博文问：“你说你父母不喜欢你妹妹？并且对你有病态的控制欲？”
　　万庆文冷笑：“这不是很明显吗？”
　　易博文：“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你一直在骗我们呢？”
　　“……”万庆文扯了扯嘴角“我确实是在骗你们，结果你们现在不都已经查到真相了吗？”
　　“真相是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宴厅，杀人者另有其人。”时俊航看着他“我当时就在宴厅里，并不觉得你有那个时间离开。”
　　万庆文脸色阴沉下去：“你难道可以保证自己一直看着我？事实上我的确离开过，这就是现实。”
　　易博文微微睁眼：“一般人都恨不得撇清自己跟受害人的关系，万先生你为什么一直将罪名往自己身上揽？”
　　时俊航淡淡地回答：“因为真正杀了宁絮楠的人不是他，是他父亲。”
　　两人一问一答，成功让万庆文变了脸色。
　　他僵硬了一会，嗤笑出声：“想象力不错，可惜了，我那混蛋老爸可没有……”
　　他的话没有说完，审讯室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小楚走了进来，将手里的检测报告交给两人：“的确是同一个人的字迹，副队也回来了，在提审万家夫妇。”
　　易博文朝她点了点头。
　　等小楚离开，易博文才将手里的检测报告推给万庆文：“要看看吗？”
　　万庆文：“什么东西？”
　　他并不想看。
　　“可以证明我们猜测的证据。”易博文道“看完之后你再好好想想要不要继续坚持是自己杀了宁絮楠。”
　　万庆文动作微顿，他终于还是将那份报告拿到手里，打开。
　　那是一份字迹鉴定报告，被送去做检测的字是万庆瑶的字迹和万母的笔录签名。
　　虽说字迹乍一看一点都不像，但是经过鉴定，这些字出自同一人之手。
　　那不是万庆瑶的日记，而是万母故意改变自己的字体，伪造写下那一份日记。
　　万庆文先是惊愕，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这不能说明什么。”
　　易博文道：“这说明，万庆瑶跟你父母的关系，其实并不像你说的那样不和，你们一家人一直在误导我们。”
　　万庆文不说话。
　　“还不承认吗？”
　　“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庆瑶是你们的妹妹和女儿，你们其实都很爱她吧？”时俊航轻声道“一直捧在手心呵护着的家人，突然被害，你们恨他们，恨不得他们早点去死是不是？”
　　万庆文沉默。
　　时俊航继续：“所以你们联手杀了他们，为庆瑶报仇。”
　　万庆文垂下目光，继续坚持道：“人是我杀的，跟他们没有关系。”
　　易博文呼了口气：“我们的人正在提审你的父母，你觉得他们会坚持认定是你杀了宁絮楠吗？”
　　万庆文倏然抬头，恶狠狠地看着这两个人，眼睛里全是恨意。
　　另一边，从休息室转移到审讯室的万父万母有些紧张，但还保持着自己先前嚣张的气焰，要求要见自己的儿子。
　　贺以安心里默默叹气，将字迹鉴定报告递给他们看。
　　发觉真相跟他们想象中的不一样之后，倒是开始心疼这一对父母了。
　　万母看着手里的检测报告，原本张扬的声调低沉下去：“你想说什么？”
　　“你们其实并不是真的讨厌自己的女儿，反而还很爱她对吧？”贺以安没有直入正题“所以万庆瑶小时候为什么要把她送走？”
　　万父万母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贺以安道：“我们现在所拥有的证据可以证明你们对自己的儿女并不是真的那样绝情，万庆文一直坚持是自己杀了宁旭胤和宁絮楠，蓄意谋杀，你们知道最后的结果……”
　　“别说了。”万母打断他的话，握着检测报告的手轻颤“你别说了。”
　　戴了那么久虚假的面具，她也很累，这回被揭穿，她反而觉得轻松。
　　贺以安没有说话，给她递过去一包纸巾。
　　“庆瑶出生的时候还在生育政策严管期，我们没办法，只能将她的户口迁出去，迁到别的户口上。”万父沉声开口“但是庆瑶她其实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身边。”
　　万庆文和万庆瑶是从小一块长大的。
　　万父万母其实是一对开明的父母，他们很爱自己的女儿，从小捧在手心呵护着，生怕她会磕着碰着。
　　万母泪眼婆娑：“我那么努力的保护她，呵护她长大，结果却让别人给伤害了，凭什么？凭什么死的是我的女儿，而不是那些该死的杂种畜牲？”
　　连日来的伪装和演戏已经消磨掉她所有的精力，这一回彻底将自己的真实清醒暴露了出来。
　　天知道他们得知女儿死了的消息时有多崩溃，如果可以，他们宁愿用自己的性命去把万庆瑶换回来。
　　贺以安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们，默默地等待着，等他们的情绪稳定下来。
　　万父道：“庆瑶她还没到二十六岁，她总跟我们说等她做好准备了要去环游世界，她有很多很多想做的事情……”
　　可是这一切都已经没有可能了，因为宁絮楠和宁旭胤，万庆瑶的愿望再也不可能实现，她甚至都没办法再看一眼这个世界。
　　贺以安问：“你们是怎么知道万庆瑶出事的消息的？”
　　“庆文跟我们说的。”万母抹了抹眼睛，到了这种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好继续隐瞒下去了。
　　他们其实并不希望万庆文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他们已经失去了万庆瑶，实在是没办法再承受失去万庆文的痛苦。
　　但是万庆文一直坚持，他说他一个人对这些事负责比他们几个人一块负责要划算，杀人可不是个轻松的罪名。
　　万父倒是希望自己认罪，他来替万庆文担这个罪责，但是万庆文已经提前设计好了一切，万父万母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
　　万庆文对他们说：“现在我们只能假装跟庆瑶关系不好，让他们把庆瑶的案子查清楚，并且把我们给摘出去。”
　　万父觉得事态的发展并不乐观：“万一他们发现了真相怎么办？”
　　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万无一失，即便他们做了那么多准备，也还是不能保证一定能把自己摘出去。
　　他们很可能脱不了身。
　　“如果真的被发现，那就把一切推到我身上。”万庆文坚定地看着他们“不管是宁絮楠还是宁旭胤，都是我杀的，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可以。”万母瞪大眼睛“你知道把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的后果会是什么吗？”
　　“我知道。”万庆文拍了拍自己母亲的手“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
　　万母捂着自己的脸，哽咽着跌坐回去。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他们一家四口明明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别人的事，一直努力在这个世界生活……
　　他们明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万父揽着她的肩膀，无声安慰。
　　“爸、妈，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要为庆瑶报仇，也不能让我们全折在里面，庆瑶肯定也不希望我们都抓。”万庆文在自己父母面前蹲下，望着他们“而且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警方不一定能查得到是我们做的，如果查到了，那就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就当……就当是为了庆瑶好吗？”
　　不管是在警察面前装疯卖傻，还是将万庆文送到精神病院，还是后来在警方面前撕破脸，都是万庆文的要求。
　　只有这样，警察才会认定万父万母对万庆瑶一点感情都没有，不爱女儿的他们，必然不会为万庆瑶报仇。
　　万庆文本来不愿意承认凶手是自己，可是警方查到的东西太多了，他担心继续查下去会查到自己父母身上，他只能认罪。
　　贺以安不解：“你们为什么不选择报警，我们可以帮你们。”
　　“你们？”万父冷笑“你们不是早找到我女儿身体的一部分了吗？可结果呢？你们连她的身份都查不出来。”
　　他怎么相信得了这些警察能够帮到他们？
　　况且，他们没有那个心情可以等待警方漫长的侦查之后，还有法院那边不知结果的审判，他们一秒钟都等不下去。
　　伤害他们家人的人必须付出代价。
　　万母满脸泪痕：“我的庆瑶，她明明那么好，最后却连具完整的身体都没有，警察先生，你说这又是为什么？”
　　贺以安哑然，他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有办法反驳。
　　良久，贺以安终于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将心里的愧意压下去：“徐昂也跟你们是一起的？”
　　他们之前去万庆瑶的住处时，徐昂出现在那里，是他告诉警方，那个日记本属于万庆瑶，也是他跟警方说，万庆瑶跟自己父母的关系并不好。
　　然而实际上根本就不是这样。
　　万父万母没有说话，他们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贺以安叹了口气：“徐昂也被我们叫到警局了，现在人就在隔壁审讯室，继续隐瞒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刑侦队的三个审讯室四个人，全都是万庆瑶一案的关联人物，他们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万庆瑶的人。
　　“他是庆瑶的男朋友。”万父冷声开口“跟庆瑶谈了很久的恋爱，已经见过双方家长，本来准备明年结婚的。”
　　分手这件事从来就不存在，徐昂和万庆瑶一直都是男女朋友关系，从来没有分开过。
　　得知万庆瑶出事时，他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变得灰暗，那是他的未婚妻，他们明明就快要步入婚姻了……
　　万家人准备复仇计划时，徐昂毫不犹豫地加入他们。
　　他其实也没做什么，万庆文很多事都没跟他说，所以徐昂只是把那本日记带进万庆瑶的家，并且用言语误导警方的侦查方向。
　　他们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不出意外的话，最后不管是绑架案还是宁旭胤和宁絮楠的案子，都会成为悬案。
　　可惜……可惜最后他们还是失败了。
　　万母抹了把自己的眼睛：“但是没事，起码我们已经给庆瑶报仇了，伤害庆瑶的人死得很惨是不是？他们活该。”
　　单单杀了他们并不能解恨，万母更希望他们能够下地狱，能够永世不得超生……可惜这些都只是虚妄的想法，现实里，他们只能把那两个混蛋给杀掉，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贺以安看着他们，有些不忍心再问下去，他觉得自己在一遍又一遍揭开他们的伤疤，甚至在往他们的伤口上撒盐。
　　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办再问出口，起身离开审讯室：“你们先休息一会。”
　　小楚在外面等着他，给他递了一杯水，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贺副？”
　　贺以安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然后询问隔壁审讯室的情况。
　　小楚道：“徐昂已经承认自己在帮万庆文他们，笔录内容都对得上。”
　　贺以安刚才对万父万母说已经将徐昂叫到警局这件事并不是唬他们，而且徐昂比其他人要更配合一些，他的心理防线不够高，提到万庆瑶的死，他就没办法再装下去。
　　“万庆文那边呢？”
　　小楚回答：“也差不多了。”
　　将万父万母认罪的监控给他看，万庆文就没有必要再继续隐瞒下去。
　　小楚有些难过：“我不明白，明明宁絮楠和宁旭胤才是最混蛋的人，而我们却在帮他们查案，抓了真正的受害人家属，这样真的好吗？”
　　贺以安拍了拍她的胳膊：“我们不是在帮宁絮楠他们，我们只是要查清楚真相。”
　　“可是这个真相真的值得我们去查吗？”小楚反问“把真相查出来之后，只会让好人更加痛苦，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小楚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贺以安正在朝她使眼色。
　　小楚感觉回头，发现易博文和时俊航已经从审讯室里出来了，就站在她身后看着他，时俊航一直垂着目光，好像情绪低沉。
　　“队、队长……”糟糕，好像当着队长的面说了不该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