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愆》妖梦铃

13、初遇

　　黎梦苏出来的时候见到车里发呆的时俊航，又看了看一边的易博文，突然就生出一种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感觉。
　　“易队，已经很晚了，要不我先回去，你忙你自己的？”
　　易博文这才将烙在时俊航身上的目光扯下来，放到黎梦苏身上：“我送你回去吧。”
　　黎副队赶紧摇头：“不用，我家不远，地铁很快就到，你忙你自己的去。”
　　说完，也没给易博文劝说的机会，跟时俊航打了个招呼后便迅速离开。
　　易博文坐进驾驶座，也不急着开车，两人就这样陷入沉默。
　　时俊航垂着眼睛抿着嘴，眉头紧蹙，像是一直被什么烦心事叨扰，易博文不由得又想起以前，以前的时俊航总是大大咧咧的，每天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好像没有任何事能够束缚得了他一样。
　　而现在的他，半分看不出当年那个孩子的模样。
　　半晌，时俊航终于忍不住开口：“我什么时候才能走？”
　　“抱歉，我送你回去。”易博文蓦地回神，拿过钥匙准备开车。
　　时俊航伸手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没让他有别的动作，声音淡淡在耳边响起：“你到底想做什么？”
　　握着自己手腕的力气很大，大到他感觉自己挣脱不出来，虽然他本来也没想要挣脱。
　　易博文看着自己手腕上那苍白修长的手指，盯了许久，目光里全是探究：“书屋离这里可不近，你跟贺以安说转转，是怎么转到这边来的？”
　　“……”
　　见他没有回答，易博文继续开口：“好！你不愿意回答，这些我也暂时不想管，我就问你是不是把医嘱都给忘了？竟然敢喝酒？”
　　他不知道时俊航好端端的怎么会给自己整一个心脏病出来，也不知道这四年他跑去了哪里，怎么把自己的身体弄成这样，时俊航不愿意说，他也没法逼他回答。
　　可是这不代表他能看着他这样继续糟蹋自己的身体。
　　“心脏病人必须滴酒不沾，你不知道吗？”
　　时俊航微微垂下眼睛，冷淡张嘴：“我知道。”
　　易博文哑然片刻，自己一腔怒火就这样被浇灭，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知道还敢？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是吗？”
　　“我没有。”时俊航不愿意跟他对视，偏开头说道“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要是真的心里有数，上一次就不用自己把他送到医院去。
　　时俊航呼了口气，也松开了捏着他的手：“现在可以走了吗？”
　　易博文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我送你回去。”
　　时俊航没说什么，头靠到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身边全是易博文强烈是气息，就算车里空间很大也还是难以忽略。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存在感强烈，就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让人的目光无法控制地定格在他身上。
　　那年时俊航也才大一，刚适应大学生活，也跟孤僻的易梓灵混熟了。
　　那天易博文刚工作不久，拿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就想带着易梓灵一块出去吃一顿。
　　正巧那天易梓灵也约了时俊航一块吃饭，于是三人便一块去了餐馆。
　　时俊航第一眼看到易博文，目光就再也移不开，心跳莫名在加速。
　　他第一次对人心动，竟然是对一个男人……不过他的确长得很帅，是同龄人中难得的相貌。
　　易博文本来打算跟自己妹妹的同学打个招呼，却见那人呆滞着看着自己，伸手到他面前挥了挥：“你怎么了？”
　　时俊航睁大眼睛，倏的回神，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着：“没、没事，我没事。”
　　易梓灵也有些不解，伸手戳了戳时俊航：“你怎么了？”
　　时俊航赶紧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怕被看出什么来，咳嗽两声说道：“不是说去吃饭吗？怎么还不走？”
　　易博文笑了笑，觉得这孩子有趣得紧：“餐位已经订好了，我们直接过去就行。”
　　时俊航雀跃着回应：“好，谢谢哥请客。”
　　易梓灵眯了眯眼睛，目光凉飕飕地盯着他看：“这是我哥，不是你哥。”
　　时俊航十分豪气的摆了摆手：“咱俩谁跟谁啊，你哥就是我哥好吧。”
　　“别说得我跟你多熟似的，我哥就是我哥，你想都不想。”易梓灵来气，踢了他一脚。
　　才刚见面就要认哥，什么居心啊。
　　易博文在开车，见两人在后座说闹，不自觉的露出点笑意，难得见自己妹妹有这么鲜活的时候，看来她这个同学给她带来了不少好的变化啊！
　　时俊航朝她吐舌头，十分欠揍的吐槽：“你不要这么暴力好不好，小心以后找不到男朋友。”
　　“找不到男朋友就找女朋友，你管得着吗？”
　　易博文被她这句话惊得连方向盘都抓不稳，下意识踩下刹车，回头看向后座的妹妹：“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
　　“……”
　　好像玩笑开得有点大了……
　　易博文紧张兮兮地盯着她看，声调都变了：“你对女孩子感兴趣？要是让爸妈知道就完了，他们肯定不会同意。”
　　后座的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易梓灵伸手拍了拍自己哥哥的肩膀，示意他还好开车：“开个玩笑而已，你想太多了。”
　　时俊航由衷地感慨：“你哥真可爱。”
　　“………”
　　很明显，时同学这一句话比刚才易梓灵说的找女朋友要更加雷人，易家两兄妹都已经石化，过去很久才回过头看向那个笑眯眯那人。
　　易梓灵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像是看到什么震塌世界观的玩意，诚挚的发问：“你是怎么看出来他可爱的？”
　　他认识自家哥哥二十年，从来没觉得“可爱”这个词能跟他搭上边。
　　易博文点点头，他也很想问这个问题，他是那种硬朗的脸型，五官深邃，身高也有一八多，在别人眼里大概是一个阳光帅气，身材不错的男人，但是可爱这个词……跟他不该摆在同一个频道上。
　　何况，“可爱”这个词本来就很少会用在男性身上。
　　不过在时俊航眼里，这人就是说不出的可爱，要让他列举出哪里可爱的话，他可以将易博文身上每个优点都拎出来一遍。
　　当然了，他不敢当着易家兄妹说这样的话，于是便嘿嘿笑了两声，逃避回答。
　　所幸易博文也没有要多计较的意思，重新开车上路，还不忘记教育着两个孩子好好学习，吧啦吧啦了一大堆。
　　易梓灵感觉自家哥哥简直比父母还烦，捂着耳朵表示自己不想听他念叨，而且易博文也就比她大那么几岁，实在是没必要。
　　反观一边的时俊航听得津津有味，像是在听什么有趣的讲座一样。
　　易梓灵第一次感觉自己对这位朋友，可能并没有那么了解，并且觉得他跟自己哥哥应该能够成为很好的朋友。
　　到达易博文订的餐馆，时俊航有些拘谨，要他跟人聊聊还行，但是坐到餐桌上，看着那些菜式的价格之后，他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易梓灵倒是不在意这些，她很愿意宰自家哥哥一顿。
　　看着易梓灵毫不犹豫地点菜，时俊航纠结地看着面前的菜单，心里有点崩溃--怎么都这么贵啊！？
　　易博文看出了他的不对劲，轻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尽管点就行，不用在意价格，我付得起。”
　　“……是这么说的没错。”
　　时俊航还是想给他留点好印象，犹豫再三，最后选择了比较便宜的两个素菜。
　　易梓灵探头过来瞄了一眼，随即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害羞了？你不是社牛吗？竟然会……”
　　时俊航赶紧拿起桌面上提前送上来的水果塞进她的嘴里：“不要乱说话，好好吃吧，我什么时候社牛了啊，别胡说。”
　　“……”易梓灵眨了眨眼睛，有些惊奇的望着时俊航，像是有些不可思议，将嘴里的水果拿下来“难得啊！”
　　看了看今天有些与众不同的时同学，再看看自家哥哥，易梓灵嘴角轻轻勾起，目光里带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易博文并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氛围不对，自己也点了两个菜，随即跟这两个孩子聊了起来。
　　他们那时候好像什么都能聊，时俊航想跟他多说些话，很努力的在找各种话题。
　　他本来就属于比较话多的那种人，跟谁都能聊，易梓灵倒也没察觉他那时候的小心思，自顾自的等着上菜。
　　只是看自己关系好的同学跟自己哥哥这么聊得来，她觉得很开心。
　　要是那时候她知道自己的心思的话……
　　会怎么样呢……
　　一场梦醒，睁眼回归现实，他还在车里，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是因为这人在身边吗？所以他对周边的环境很安心，不像先前那样时刻提防，已经很久没有睡这么舒坦，并且也没有做噩梦。
　　在学校里的那段时间，对他来说，算是一场美梦。
　　回头，易博文的脸近在眼前，他们之间只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时俊航眨了眨眼睛，感受着他的气息，也不开口。
　　过去就像黄粱一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可是看他离得这么近，还是控制不住的心悸。
　　易博文深邃的眼睛看着他，许久才开口：“梦到什么？心情好像还不错。”
　　时俊航一动不动，回过神后淡淡地回答：“没什么。”
　　易博文又陷入沉默，看着这张曾让自己朝思暮想的脸，控制不住的心动，他过去怎么会白白浪费那么多时间？
　　要是再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不会再这样犹豫不决，放下自己心里的担忧，毫不犹豫地将他拥入怀里。
　　如果他当初真的这么做了，这人是不是就不会离开自己这么久呢？
　　“抱歉啊，让你等了这么久。”易博文悄悄靠过去，将两人的距离拉近。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轻绕，狠狠地砸进了时俊航的心里，多年渴望没那么容易摆脱，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心跳。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巫梃哥哥！”那把女声像鬼魅一般在耳边炸开。
　　时俊航猛地睁大眼睛，偏开头避开了易博文的靠近：“我先回去，谢谢你送我回来。”
　　他想站起来推开车门离开，易博文压着他的手腕，将他控制在车椅上，眼睛里充盈着悲伤。
　　时俊航看得心里一震到底还是没再挣扎，又问了一遍：“你要做什么？”
　　易博文心里发涩，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对，重逢这些天，他的情绪一直在起起伏伏，过去四年他曾幻想过无数次再见的模样，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遍想跟他说的话。
　　然而现在他真的回来了，易博文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特别是发现时俊航对自己的抗拒之后，他更加不知所措，以前一直都是时俊航在追着他跑，现在却完全反了过来，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挽回。
　　很想抱抱他，亲亲他，跟他说说自己这些年的思念……
　　时俊航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在空气中竖起一张无形的屏障：“如果你没话说，让我离开可以吗？易警官。”
　　“你还喜欢我吗？”易博文紧盯着他，心被高高吊起，他问出自己一直没能问出口的问题。
　　才问完，易博文立刻便往回找补：“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对，但是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还喜欢我吗？不喜欢也没关系，可以给我个机会吗？让我把你追回来，可以吗？”
　　时俊航还是偏开头闭着眼睛，呼吸平缓得跟已经睡着了一样。
　　易博文知道他还清醒着，只是不愿意面对。
　　易博文伸手按在他的脸上，将脸扶回来，跟自己面对面：“时俊航，睁开眼睛看着我。”
　　时俊航睫毛轻轻动了动，到底还是睁开眼睛，眼睛里覆盖着看不清的阴翳，曾经欢快且带着光芒的双眼早已经无影无踪。
　　易博文不由得心酸，这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时俊航轻轻叹了口气，跟他对视：“没有必要，易队，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易博文僵住，忽而低头轻笑了一声：“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要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逃避？”
　　“那你又为什么非要在我这里得到一个答案？”时俊航看着他，脸上还是没有任何波动，他抬起手摸上了易博文的脸，轻轻靠近“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不是么？”
　　“……并没有。”
　　时俊航眨了眨眼睛，抬手捂住了易博文的眼睛：“我以前真的很喜欢你啊！像飞蛾扑火一样的喜欢，但是那是四年前的我，不是现在。”
　　易博文身体僵了僵，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听到捂住自己眼睛的那人，用极其冷漠的话说：“没遇上对的时间，这就是命，如果现在的你碰上四年前的我，一定会是个美满的结局。”
　　也不一定，只要他后来知道那个真相，一切美好的愿景都会被打碎，现在看来，幸好当时易博文没有答应他，不然只会更加痛苦。
　　时俊航呼了口气继续道：“然而四年已经过去，我已经不是你记忆里那个人了，我们之间也不再存在任何可能。”
　　“我不信，我不信……”易博文下意识摇头，声音有些哽咽“我不问了行吗？也不想要得到什么答案，我们不聊了……我送你回去吧。”
　　直觉告诉他，他不该再听时俊航继续说下去。
　　易博文双眼被捂上，看不到那双眼眸中无尽的伤痛与绝望。
　　时俊航并不打算就此结束，他咬了咬牙狠下心：“其实放下一个人并不难，你对我不过是因为过去的回忆执念太深而已，放下心里的执念之后，其实我也不过如此，你应该去找一个真正适合你的女孩儿，拥有一个幸福的小家庭，还有自己的孩子……”
　　说着，时俊航仿佛看到这人日后的生活，鼻尖忽然一酸。
　　这样也好，这才是最适合易博文的生活，而不是被他拖累。
　　易博文声音嘶哑：“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的生活该是什么样，反正绝对不会是时俊航说的这样。
　　时俊航不愿意回头，抬手将易博文压着自己的手腕强行掰下来，收回捂住他眼睛的手准备下车离开：“没说什么，我先走了。”
　　他抬手推了推车门：“开锁。”
　　易博文低下头：“能不能别走？能不能看看我？”
　　时俊航一直不愿意跟他对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留住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时俊航没说话。
　　最终，易博文在沉默中败下阵来，抬手开了锁：“抱歉，吓到你了吧，我……”
　　时俊航没等他把话说完，推开车门离开，行色匆匆，像是一秒都不愿意在这里多待。
　　易博文近乎贪婪地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才开口呢喃了一句：“我就这么让你避之不及吗？可是……是我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