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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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好好的人怎么能去做个体户呢！”崔华还没说话，崔奶奶先急忙打断了林不见的话。
林不见难得被噎住：什么叫“好好的人”呐？
崔奶奶的话却还没说完：“不见啊，阿奶今天得好好说说你。你不要嫌阿奶啰嗦，你怎么能让你崔大哥去做小买卖？做小买卖是什么？往前数几年，那就是在挖社会主义墙角！好，你们年轻人，思想先进了，现在也改革开放了，我们不说这事的性质，你就看看市场里那些剁肉卖鱼的，你看看他们都是什么出身？我也不是嫌弃乡下人，但咱们城里人就该去国家单位，找份踏踏实实的工作才是正经。”
崔奶奶说完叹了口气：“唉，也是崔华不争气，不说他有你大姐的本事，考去首都上大学，像你这样，上所好中专，毕业后学校也能给分配个好单位，这样谁能赶他走？崔华他爸也是，干了这么多年，也没能给崔华寻个好工作。”
其实前年时，崔父还真给崔华在他们厂里找了份仓管的职位，可惜出货和点库时出了几次错，崔华自觉不是自己的问题，但和司机以及拣货员又分辨不清，后来崔父想办法把崔华挪去车间当普工，暂时顶替一个回家生孩子的女职工的缺，想以后干熟悉了再想办法正经谋个职位。崔华倒是没什么意见，虽然累一些，工资也少一些，但有份工作也是好的，而且他本来也不耐烦那些写写算算的事。但崔华实在归实在，他的脾气也有些拧巴，因为一点儿小事得罪了组长，一来二去的，崔华被穿了几次小鞋，他又不是正式工，最后被挤兑地和组长动了手，然后从去年年初，就回家待业了。
崔奶奶一顿突突突，崔华颇为惭愧，林不见也有些讪讪，虽然崔奶奶没直说，但话中确实有一些林不见让崔华去做小买卖这事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埋怨。
林不见从不和老太太较真，点头表示受教后，话头一转就挑了个老太太喜欢的话题，继续和老太太闲聊。
等林不见和林时来告辞时，崔华将二人送出屋门，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我阿奶就是操心我，不见，我阿奶说的那些话你别介意啊。”
“她老人家有什么说什么挺好的，这有什么可介意的。今天的事也是我考虑不周，崔大哥，我个人是一点儿看不起个体户的意思也没有的，要不然我也不会给你提这样的建议。我又不是脑子有坑，去你家做‘指着和尚骂秃驴’的事，崔大哥你别介意才是真的。”现如今，“个体户”还是有些贬义的称谓，所以在崔家时，林不见说的是‘做小买卖’，现在为表诚意，便也直接说了。
崔华本来被林不见前半段话说的羞愧，听到后半又忍不住笑出声：“你怎么有那么多逗趣的话，我知道你是好意。”顿了顿，崔华也有些迟疑，“不见，你真觉得我去做个体户可行？”
林不见只是从他浅薄的历史知识以及还算丰富的电视剧小说经历中知道，如今这个时代，“摆摊”是发家致富的一条出路，但具体到个人，他哪里敢打保票，特别是人家家长还激烈反对来着，别两家刚缓和的关系因为他多嘴再次搞僵。
崔华见林不见犹豫，也猜到林不见多半因为自家阿奶的话不想说了，便诚心说：“不见，我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你们家人都聪明，做不做，能不能做，肯定是我自己做决定。”崔华也有自己的压力，他岁数不小了，因为没工作，别人介绍的对象全吹了。而且，他是独子，崔爸崔妈工作还不错，但也不能养他一辈子，就算能养他一辈子，也不能养他媳妇儿子一辈子啊。
崔华以前也没想过做个体户，一来，个体户现在还属于超新兴职业，关注的人并没有那么多，二来，好吧，崔华也是看不起个体户的。崔华其实很意外，林不见竟然会提出个体户的事，林不见虽然比崔华小好几岁，但林家人在崔华眼里是很有见识的人家，特别是孟阿姨，听说她常和外国人打交道呢。所以，崔华很奇怪，林不见怎么会看得上那些挑个扁担或弄辆自行车三轮车的在市场摆摊的乡下人。
林不见其实没get到崔华真正疑惑的点，不过他听崔华说出“我自己做决定”的话，也就不多犹豫，直接说：“崔大哥，若我处在你的位置，我大概会支个摊子去卖早点。”
“为什么？”
“如果我有闲没钱，弄个早点摊子应该可以赚些钱，而且投入成本低，就算赔钱也不会败家。”
若不是自己现在还在上学，又没成年，林不见还真有这个心思。就算是如今，林不见也没完全放弃这个打算，倒不是为别的，他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会受到影响，但他知道90年左右会有一阵下岗潮，他将来若觉得单位不靠谱，肯定得提早跳出来找出路，毕竟这个时空里可没有亲姥姥给他留房留存款，让他家里蹲也能生活无忧。
崔华被林不见那句“有闲没钱”给戳了一下，但想想林不见说的也没错，心下那点儿不自在又被他抛开了，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不见，若让你去外面支摊子卖早点，你真不觉得丢人？”
只说物质上，林不见真没吃过苦，去实习也是为了毕业，所以当了半年的服务员，除了吐槽各种客人，他还真没什么心理负担。不过想起自己家里蹲的那一年，听到某某同学拿到了大公司的offer，林不见确实会心虚。
毕业时，林不见才觉得自己学的酒店管理专业有些坑爹，酒店这个行业真的很吃经验，有同学按着专业找的工作，说是储备干部、经理啥的，但其实做的还是基层那些，也有起点稍微高一些的，但同事年纪都比他们大，或者工作经验比他们丰富，人家就算是初中、高中毕业的，该看不起你还是看不起你。关键是，同学亲戚问起你的工作来，你回一句“在酒店或者餐厅或者景区做服务生”，好像是挺丢面的，就是那种，四年大学白上了的羞愧感。
不过，林不见转念一想，自己死后，如果父母能得到他的死讯的话，知道他毕业后就没工作，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更觉得他这个便宜儿子没啥本事，不仅没本事还没上进心。
林不见突然就被自己的想法给抑郁到了，不过个体户的事是林不见自己提的，这时候他也不好忽悠崔华，特别实在地说：“崔大哥，如果是我，我可能也会不好意思，但比起失业在家，摆摊的不好意思要轻一些，而且，没钱的时候，选择本来就不多。”
崔华愣了愣，点点头：“你说的对，那我好好想想。”
回到自己家，林时来才问林不见：“三哥，为什么崔家阿奶看不起个体户？”林时来比林不见纯粹多了，他是真没觉得出去摆摊有什么丢人的。
只说崔华的条件，林不见其实也不甚明了，为什么崔家阿奶会那么看不起个体户，或者说，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都看不起个体户，哪怕有人知道个体户挣的钱比自己工资多，也是看不起的。此时被问到，林不见才认真想了想，很快想到类比的事情：主播。
他做主播那年，直播这个行业已经很热，但林不见他们那个六七百人的主播群，全职主播却很少。林不见记得，一个全职主播还在群里抱怨过，说她一个月赚了她堂弟一年的工资，但他爸妈就是觉得她干的不是正经工作，一个劲儿地催她考公，实在不想考，找家公司做白领也是好的。过年时，亲戚问她工作如何，她爸妈还遮遮掩掩的，好像告诉别人自己闺女是主播这件事有多让他们丢人一样。
想起那个主播发的一连串“爸妈的脸都被你丢光了”的表情包，林不见差点儿又抑郁了一把，赶紧转换思路，说道：“其实我说的个体户是说那种正式申请营业执照的人，农贸市场里那些摆摊卖菜卖鱼的人很多都是从农村过来卖些自家养殖的菜蔬果肉，嗯，文化水平低的人居多。”其实好多人根本称不上有文化，更别提水平了，说完，林不见又压低了一些声音，“不提个体户，崔家阿奶大概可能也许，是真看不起乡下人。”这时候城镇居民看不起农村人简直不要太常见。
“个体户，好吧，现在会去做个体户的人大多也是混得不太好的人。”林不见走回卧室，从书桌上翻出一张上个月的江城晚报，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一篇报道，林不见点了点，“看这里。”
林不见指的那篇报道是江城市委鼓励城镇待业人口进行个人经营的新闻。
林时来通篇看下来，点点头：“确实，这样看起来，个体户其实是国家为了找不到工作的人找的‘工作’，找不到工作的人听起来就没有从业人员有能力。”而以这样的人为主体的行业，别人有偏见也挺正常的。
“三哥，你懂的真多，我以后也多看些报纸，我觉得你现在比我学习刻苦。”
林不见：……
说来惭愧，看报纸这事其实是语文和政治老师要求的，要摘抄和写读后感的。不过，自从开始看报纸后，林不见觉得自己对这个时代更熟悉了一些，如今获取外界信息的渠道很少，林不见觉得把以前刷手机的时间用来看看报纸也挺好的。
不过林不见很不要脸地应了林时来的夸赞，他期中之后确实挺用功的，林不见说回之前的话题：“个体经营这事是去年年底才提出的，至少江城是这样的，新事物就代表了不稳定，做家长的大概都希望孩子有份稳定的工作吧？”林不见没做过家长，不过他听过的抱怨中，感觉其他人的家长对工作的稳定性要求还是挺高的。
和孟阮一起吃晚饭时，林时来和孟阮提起了今天的事，他也想听听母亲的意见。
“那篇报道我也看过，这两年百姓的生活水平有所提高，如果温饱问题没那么急迫了，大家自然会追求更好的东西。衣食住行，更漂亮的衣服、更好吃的东西、更方便的出行工具、更舒适的住宿环境……有了这些需求，人们手里又有了富裕的钱和票，这时候有人来提供人们想要的那些东西，自然就能形成市场。国家允许个体经营，去做个体户，只要找对路子，应该是可以赚钱的，但风险还是有的，等过几天我找同事拿一些内刊回来，你们可以看看，里面有一些这方面的讨论，个体经营这个事情，各方面的意见其实也不是那么统一。”
林不见讶异：“还会有变化？”
“有这个可能，比如开放个人经营，但个人的经营权力到底有多大却不好说。”孟阮喝了一口汤，继续说道：“若说看得起看不起，劳动不分贵贱，只是分工不同，这句话并不是空话，但你们也要知道，比起在企业单位，职工享受的待遇也是个体户不能比的。比如，我这次请病假，工资我一样可以拿，这是待遇问题。再比如你们姐姐，她自小带着你们，也喜欢给同学讲题，当然也有向东的影响，所以她考了师范，这是她的理想，她为之付出努力，对于她而言，教师既是职业，也是事业。”
“做个体户也无不可，就说崔华，他现在没有工作，去做些小买卖，无论赚多赚少，至少可以养活自己，这样总不会比靠家里养丢人。不过，若只是这样，做个体户只为了赚钱糊口，那我认为，林风的教师工作更有追求，也更有价值，若崔华能把个体户当成一份事业来经营，至少有这个企图心，那我认为，做个体户也并不就能说比成为一名教师低下。”
“妈，做个体户能有什么理想？”林时来听得似懂非懂，在他看来，做小买卖就是卖东西赚钱，这里面有什么企图心？
孟阮摇头：“只是以个体户为例罢了，做任何工作都一样，筑梦踏实，确定梦想时，便一步一个脚印向梦想前进，尚未确定梦想时便做力所能及之事，做事时积极寻找梦想，不要浑噩地过日子就好。”
孟阮已经很久没这样用心地教育孩子了，这事以前更多还是林向东在做，林时来和林不见都挺高兴，特别是林不见，他特别明显地感觉到孟阮在努力调整自己以更加积极的态度面对生活，这种认知让林不见有一种别样的感动，而孟阮对孩子的引导又让林不见对原主感到由衷羡慕。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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