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染尘（民国修仙.群像）》桃子卿太太

18、没得选

　　随后，几个道士对着锦璃，又是念咒又是拿着剑在她身边比划。

　　好歹是锦家二小姐，还是那么小的女孩，他们也不敢用厉害的手段，锦璃突然变得暴戾，一会儿大声嘶哑着喉咙骂锦鹏飞，一会儿又柔情喊锦郎，把在场的人吓得一个个汗毛倒竖。

　　锦璃自己也吓得不清，她还保留着自己的意识，只是失去了对一切的掌控权，她清醒地看着自己发疯，听自己在咒骂，又和几个人扭打。
　　周围的人都像看怪物一样厌恶又恐惧地看着自己，六岁的小女孩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她的身体越发冰冷，摇头晃脑，胡言乱语，颤颤颠颠。

　　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吓得呼吸都不敢，只有锦禄笑得特别开心，拍着手在一旁看热闹。
　　对这个妹妹，他从没有过什么感情，后妈的死他也无所谓，今天看她这个样子，锦禄简直乐弯了腰：“你看她！哈哈哈！疯子，一个疯子！”随后又笑话锦鹏飞，“阿爸，你怎么和见鬼了似的？”

　　笑着笑着，锦禄忽然也起了乩。

　　锦禄开始大笑着掀桌子掀椅子，他把饭菜往地上扣，把酒往地上倒，又哭又笑道：“都吃点喝点，好吃好喝！好惨啊，我在下面过得好惨啊，你们也过得好惨啊！都来吃点吧，这里十几桌呢，吃饱了好上路啊！”

　　本对锦璃之事毫不在意、耻笑吴妈的刘管家，顿时也对着锦禄跪了下来，哭着道：“小祖宗，你可别吓我啊！你们要什么冲我来，别为难小少爷啊！”

　　两个孩子都变得古怪，胆子小的女眷们直接吓哭了，嗷呜一嗓子叫着“鬼啊”，立刻被一旁的男人扇了个嘴巴子：“闭嘴！别在锦家乱说话！”

　　锦鹏飞面子上挂不住，整个人气急败坏，忙指着那几个道士喝道：“你们快想办法！这点场面都镇不住？要你们有什么用！信不信老子带人拆了你们的观！”

　　“锦少爷息怒，一个人尚且治得过来，现在两个孩子都……人手不够啊！且孩子们那么小，实在是不敢下手太厉害啊！”一个道士忙解释。
　　“废物！”锦鹏飞哪里听得进去，“那就多叫些人来！什么东西竟敢装神弄鬼，我定要让他们灰飞烟灭！”

　　锦鹏飞正说着，忽然被一个碗狠狠砸中脑门，血顿时流了下来，黏糊糊一片，他定睛一看，只见自己的孽子正哈哈笑着，手上还拿起另外两盘菜往他身上扔，顿时，锦鹏飞身上脏得一塌糊涂。

　　“孽障！”锦鹏飞气极，忙拿出腰间的鞭子，作势要狠狠抽向锦禄。

　　刘管家见了，忙上前把锦鹏飞抱住，哭着大喊道：“使不得啊！少爷使不得啊！小少爷是锦家唯一的独苗，禁不起鞭子，您不如杀了我拿我撒气吧！”

　　锦家老老少少也开始呜呼哭成一团，跪下求情的，趁这个机会发泄心中恐惧的，哭声响彻天空，热闹非凡，好似再给关馨月哭了一回丧。

　　锦璃挣脱开几个大汉的掌控，几个道士突然鼻孔流血，摊倒在地，连连摆手，称自己无能为力。
　　锦璃头发散乱着，边跑边尖叫着砸东西，锦禄一见乐了，手上的动作也更加利索，这可还是他第一次和锦璃一起干同一件事。

　　“二少奶奶！二少奶奶你显显灵！快来救救二小姐吧！”吴妈哭得声嘶力竭，跪在地上一脸无助。
　　这哭声极具感染力，就连完全不认识关馨月的人都开始为她大哭，求二少奶奶快回来显显灵，好结束这一场瘆人的闹剧。

　　“荒谬！荒谬！”锦鹏飞气得浑身发抖，看着自己的两个骨肉像疯猴子一样乱踹，锦家乱成了一锅粥，他脸色铁青，掏出了枪，恨不得一枪一个解决了这一双子女。

　　有个年纪大的乡下来的老妈子，拿出一把香灰往两个孩子身上撒去，两人怪叫一阵后便也安静了下来。

　　这一场闹剧终于结束，人人都谢天谢地，正要找个借口离开，锦鹏飞淡淡道：“既然已经好了，大家就都留下吃个便饭吧，刘管家，快找人收拾收留，待会儿重新布置，可别怠慢了今天的客人。”
　　经历方才光景，谁又能吃得下？但无人敢和锦家作对，圆滑的人忙去说几句恭维的话，又招呼大伙儿都坐下，锦鹏飞面子上好过了些，杀气才没那么重。

　　所有人都以为此事作罢，不料到了半夜，两个孩子又都开始痴痴傻傻，滴水不进，高烧不退，胡言乱语。

　　一连三日，医生和尚道士都找了一堆，没半点作用，眼看着两个孩子都瘦了一大圈，面颊凹陷，形容枯槁。
　　实在是气若游丝，无力回天，眼看着脸都要灰败下去了，锦鹏飞才挥手，吩咐下人去准备后事。

　　吴妈捧着刚刚缝制好的两套寿衣跌跌撞撞来了，随着老妇人一声拉长的哭腔唱出：“苦啊~~”，锦府上上下下顿时哀恸一片。

　　刘管家正带头捶胸顿足哭着，屋外来了个年轻和尚，和尚双手合十，优雅踱步走近屋内，一双慈悲的凤目瞟了一眼两个小孩，道：“我能救他们，只是有一个条件，他们要当我的弟子，跟着我修行。”

　　锦鹏飞一脸狐疑望着这和尚，刘管家忙冲出来冲着和尚跪下，哑着嗓子哭道：“只要能让小少爷平安无事，修行便修行罢！”
　　锦鹏飞沉吟片刻，终于对和尚点了点头：“您请。”

　　***
　　从回忆里抽身，锦离告诉夏暖暖：“后来我和锦戮，便跟着师父修行，从此成为师父在的观音庙下的金童玉女。修行之路并不好走，我和锦戮都受了非常多的苦，身苦，心也苦。”

　　夏暖暖听后心有余悸，同时也对她无比怜惜：“会害怕吗？见到的毕竟都是另外一个世界的生物。我不知修行要做什么，但见了你，便觉得那很辛苦。”
　　“怕，当然会怕，”锦离答，“最初的时候，谁不怕啊，后来渐渐也就习惯了，就不怕了。”

　　“所以，还是当普通人好，是吗？”夏暖暖问，“我就只想当人，普普通通的人。”
　　“当普通人也未必好，当人也很苦，人心险恶起来不比恶鬼差，我对和人相处感到苦恼。”锦离淡淡道，“相比之下，和异世界的生灵相处，反而轻松。”

　　夏暖暖听了还是害怕，脸色发白，心慌得厉害。与此同时又觉得锦离了不起，敢去碰触那一个未知的世界。

　　“我从不去思考当人好还是修行好，我和锦戮没得选，不修行，就只有死路一条。”锦离又补充道。

　　正说着，锦家派人来传话，说是明天锦老爷请她过去一趟，锦离点了点头。

　　***
　　次日，天亮后，锦离早早起床，去见父亲。

　　作为一个传统古板的富老爷，锦老爷子坚信多子多福，只有两个孩子对他而言依然是人丁稀少，两位夫人都去世后，锦鹏飞一直都在为后代之事烦忧。

　　锦鹏飞有钱有权有颜有魅力，他没缺过女人，很多女人为他怀过孕，然而在锦离后出生的孩子，一个一个都离奇死了。要么胎死腹中，要么幼年夭折，锦鹏飞就算再不信邪，后来也心有戚戚。

　　“除非他们不姓锦，还能留下一条性命。”——锦离十岁那年，曾对父亲这么说过，她一双泪眼雾蒙蒙的，声音空灵穿透锦鹏飞耳膜。
　　锦鹏飞彼时还是风华正茂的锦少爷，锦少爷嘴角抽了抽，不屑至极，他的孩子不姓锦，那还活着干什么？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死了一个又一个孩子。
　　他偏不让孩子改姓，生是锦家的人，死了也要做锦家的鬼！

　　锦少爷凌厉的目光扫过身边女人的大肚子，女人吓得一个哆嗦。
　　肚中的胎儿也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不安地在孕妇肚子里踢来踢去。
　　“锦少爷，疼……”女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锦鹏飞一个眼神过去，孕妇不敢吱声了，随后他不耐烦踱步离开，不想多听她说一句话。

　　孕妇偷偷看一眼锦离，这小女孩一如既往的平静阴冷，看不出任何似人的表情。
　　锦离记不住这些孕妇的名字，在她看来，就是孕妇甲，孕妇乙，锦鹏飞都记不住她们的名字，何况是她了。

　　“你快走吧，离开他，别进锦家，孩子还能留条命。”锦离小时候还很喜欢多管闲事，一直劝说女子，“没有女人能再嫁给他，除非你想成为困在这宅子里的另一个冤魂。”

　　女人吓了一跳，她听过这宅子里暗地里流传的不好的传言：锦鹏飞少爷死了两位太太了，一个是锦戮的亲娘大太太——锦愉菲，一个是锦离的亲娘二太太——关馨月，这两位太太死后都冤魂不散，不愿意锦少爷再有别的老婆和孩子，于是来一个弄死一个。

　　可锦鹏飞少爷生性离不开漂亮女人，想要儿子想得人人都看得出来，只要为他生下个一儿半女，何愁一辈子无忧？
　　为了钱不要命的大有人在，觉得自己好命好运破得了这谣言的人也不少，于是照样有人前仆后继，对锦少爷投怀送抱。

　　想嫁进锦家的女人已经离奇死了四个，再命硬的人也开始有所忌惮，后来她们转念一想：锦鹏飞少爷向来舍得为女人砸钱，哪怕不嫁进去，和他处几年，积攒些钱来，也能一生无忧。
　　和钱相比，打几个胎死几个孩子算得了什么？

　　锦鹏飞没有妻妾入门，照样享受三妻四妾的生活。
　　只是府中一直没添新的人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