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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老照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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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迷迷糊糊之间,突然听一个人说了句:“可以了。”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把东西一件一件往箱子里放。那些工具十分奇怪,都是很细的针头,还有各种色料,我从没见过却对它们用得似乎十分熟稔,按顺序一一在箱子里排好。
这时我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爸,这样太危险了。”我心里一惊,转头去看,只见一个穿着白衬衫和米色的确良裤子的年轻人,正是我二叔,可无论样子还是神态,都要年轻上许多。而这个地方看起来,分明就是老宅的地库,只是家具的排布看起来略有差异。
这时另一个伏在躺椅上的人便道:“二白,想得多是好事,可也不是好事。”我一看,只见那个人背上有一块四分之一手掌大小的簇新纹身,图案十分奇怪,是一些杂乱的线条,边界也并不平滑。看来我这套行头恐怕是刚在给他做纹身?那人说着便撑起身子披上了一件衬衫,露出一张我十分熟悉的脸。
我大吃了一惊,这分明是我爷爷中年时期的样子,而他背上的那个纹身,莫非就是闷油瓶所要寻找的那个东西?!我心知这事有古怪,并不敢多看,连忙掉转了目光继续收拾东西。这时我二叔又道:“不是我要多想,扒皮剜肉这种事他们不是做不出来,万一……”
我爷爷却打断了他道:“我们已经立誓将东西带进棺材,这样也不算违约。只要我活着,他们敢来搞我也不怕,不过将来我死了,也不能把这个祸根子留给你们。”
我二叔隐忍了片刻道:“爸,你犯不着。”我听他说话的语气仿佛就能想象出他那副微皱着眉头的样子。
而我爷爷也没有立刻答话,一时间地库内极其安静,我也不禁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捡起了桌上最后一件工具。这时我听到爷爷叹了口气道:“不仅是你,现在家里还新添了吴邪,你们不能都像老三那样拼命。”
我听到这话手一抖,针头便顺着我的手指往二叔的脚边滚过去,我正想弯下腰去捡,竟突然被二叔掐住脖子摁倒在了桌上,我根本没有看轻他的动作,只听他冷冷说了一句:“你是不是把图稿偷偷藏起来了?”
我一呆,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是我给爷爷做纹身时私藏了纹身图案的原稿,连忙摇头想说我是吴邪二叔快放手,可居然怎样都说不出话来。这时门上便传来了一阵很响的敲门声,一个女人问道:“怎么还在里边呢?”
我一恍神,睁开眼这才发现刚刚做了场梦。门上又敲了两声道:“可以吃饭啦。”我连忙应了一声说稍后就到。坐下来一想,觉得浑身都是冷汗。
我这场梦做得实在太真实,在梦里我给我爷爷刺了个纹身,时间应该是在我出生之后。看起来我猜的应该没错,老九门之间确实分割了一张图同时立下了一个要安全收藏甚至带进棺材的誓言。而我爷爷显然是希望给老九门的约定定一条死线,换句话说,如果这张图在他的有生之年没有被用到,那么他死后也并不希望吴家继续被老九门的秘密所打扰。可见这张图所牵涉到的秘密一定非常危险。
而更令我心惊的地方在于,继承了我爷爷衣钵的不仅是三叔,就连二叔也不动声色地参与其中。这也在某种程度上解释了我二叔偶尔会在斗外接应我们的理由。但是当年替我爷爷把印信上的图案纹到身上的那个人是谁?为什么我会以他的身份出现在那个场景中?而我曾在秦岭神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这究竟说明了什么?难不成是我某段失落的记忆么,可这也太他娘的扯了吧。
可我自然不敢忽略这个可能性,仔细想起来,杭州的夏天是很热很难熬的,但我爷爷也很少会赤膊,前些年他生病过世,贴身护理的事情也全部是我奶奶一个人担当的,连保姆和护工都没有请,想来可能有这方面的顾虑。而我对这个图案的模糊记忆,肯定也是因为我曾经目睹过我爷爷的纹身。
现在我爷爷已经火化了,这东西我自然无法直接得到,只能试试看通过家里留下来的老照片。我奶奶和二叔那边应该知道这个纹身的意义,就算有相关的照片也不会留底,而三叔下落不明,只能先查查看我们家的相册了。
我打定了主意后,匆匆上楼跟我奶奶吃了几口饭便告辞了。我奶奶也没有开口挽留我,不过我知道她肯定不太高兴。可我现在有这样一件事情压着就跟头上悬了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似的,实在没有心思与她慢慢吃饭闲聊,只能想着下次再好好尽孝道了。
(可是后来我回想起来当时的这种心情,才觉得自己真是错得彻底,虽然我能谅解自己被蒙蔽得太深,但总归是后悔的)
我回了我爸妈家以后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照片,我妈不知怎么回事也突然来了兴致,帮着我一块儿找,结果还翻出了我穿裙子点胭脂的黑历史(搞得我也不太敢鄙视小花了)。不过好在有个帮手,我分门别类的速度也快了些,很快就把我爷爷相关的照片全给理了出来。
我查了一下,发现真的有一张我趴在我爷爷的背上,揪着他的背心露出了一个黑色纹身的照片。我心里十分惊喜,心说我这次咸猪手还咸得真是地方,赶紧又给我在安全局做图像识别技术的朋友打电话,问他能不能帮我把清晰正角度的图像还原出来,对方满口答应。
因为我只有自己的窝里有扫描仪,安全起见我还是决定开车回家去扫描传真。谁知我一推开家门,就看到闷油瓶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我心说你这是把我家当三陪场所了还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大门上那个锁是做装饰用的?!好在他还算自觉,没直接一脸大爷地躺在我床上。他一听到门上有动静,立刻就从沙发上坐起来定定地看着我,就像只大型犬似的。
我便咬了咬牙问道:“你怎么进来的?”他没什么表情地扭过头去看了看窗子:“你窗没关严,下次注意点。”我听了差点吐血,心说我家好歹也是住在六楼,有几个飞贼能跟爬山虎似的顺着那么一条缝溜进来,还神不知鬼不觉的?更何况他叫我注意点有什么意义?我下次记得把窗关好,他不是照样能撬了锁进来,说不定还会瘫着一张脸提醒我“吴邪,你的锁太落后,去换一个吧”之类的,简直气死人。
于是我也没跟他纠缠这个,反正他爱来就来吧,我又不找女的在家过两性生活什么的,也不怕被他这样偷袭。可我比较在意的问题是:“那你来做什么?”
闷油瓶突然站起身对我道:“吴邪,把东西交给我吧。”
我心里一紧,心里暗骂了一句他娘的,面上反而故作轻松地问道:“什么东西?”
闷油瓶冲我走过来,看着我摇了摇头:“吴邪,我知道你去了哪里,也知道你身上有什么。那不是好东西,它会害死你。”
我一听就火了,心说闷油瓶这他娘的是看上我了还是怎么回事,居然一路从北京跟到我家里,连我的行踪都掌握得清清楚楚。那正好,我把我爷爷的照片放在了外套贴身的内袋里,难道他还能把我扒光了从头到脚搜一遍不成?!这样一想,我心里便定了定,对闷油瓶说道:“小哥,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你还不能对我说实话吗?”
闷油瓶垂下眼睑看了看地说道:“我不会告诉你的。”
他果然还是一到关键时刻就装傻充愣,我也沉下了脸色道:“好,你不肯告诉我真相,我也不会把照片给你。”
闷油瓶一听这话脸上竟闪过了一丝诧异,我一愣,随即心里暗叫不好,这次恐怕是被闷油瓶给忽悠了,他之前可能并不真的清楚我是否有发现,又究竟发现了什么,只是在试探我,而我这一句话无异于是把自己的底裤都给掀干净了,这下他不仅知道我手上有关键的东西,还知道了那是一张照片。
闷油瓶果然已经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完全没把我的话放在眼里,只冲着我淡淡道:“吴邪,听话。”
我一听这话越发怒火中烧,他以为这是夫妻别扭哄老婆么,什么见鬼的态度?便咬着牙道:“你别再敷衍我了,我是认真的!”
闷油瓶看着我的脸色突然啧了一声,这立刻让我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危机感,就像是他在斗里对付粽子前蓄势待发的样子。我心知这样下去自己必定要落入下风,索性从口袋里拿出了照片,另一手又掏出Zippo点上,对他道:“你明白了没有?”
闷油瓶的脸色变了变,正想向我走过来,我便将手上的火焰往照片上凑了凑。可我没想到这威胁并没有让他停下脚步,我微微吃了一惊,心说他不按常理出牌,难道要硬抢?可要我真正毁了这张照片确实有点舍不得,而我也绝对不能再对他姑息妥协了。就在我犹豫的那一瞬间,闷油瓶已经劈手包住了我握着Zippo的那只手,他的掌心贴着火焰,隔绝了照片被烧毁的危险。
这挨千刀的闷油瓶!我又气又怒,但到底没法眼睁睁看他的手受伤,只能含恨把火掐灭了,这一下我简直占尽了劣势,只要闷油瓶把照片从我手里一抽就能大功告成了。
可他竟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把手撤了回去。一时之间我都不知道这是不是什么苦肉计,闷油瓶正想说什么,这时卧室那边就有个声音咦道:“我没错过什么好戏吧?”那懒洋洋又带着奇怪笑意的语气让人只想去揍他两拳,不是那个黑眼镜又是谁。原来他跟闷油瓶早就勾搭上了,难怪我们会在北京的gay吧“偶遇”他!
他见我一脸恼火与诧异地瞪着他,居然还自以为挺有风情地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大大方方地跟我打了个招呼道:“好久不见,小三爷,你的床睡起来挺舒服。”估计我脸色实在太难看了,他又怪笑了两声道:“你可别吃醋,我跟哑巴是纯洁的男男关系……”
闷油瓶也没看他,只对我道:“吴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一听又无语了,心说你他娘的都带着人登堂入室了,你还要我怎么想?可又仔细一琢磨,这场景还真是怎么想怎么狗血,难怪那黑眼镜笑得一脸诡异。我感觉这事真够荒唐,就好比心里憋了口血想吐又吐不出,这时闷油瓶又道:“我在拼一张图,他是我找来的帮手。”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来,思路显然没有拐上我脑子里那个奇怪的方向,我一边暗叫惭愧一边收敛起无关的心思,冷着脸让他向我解释清楚。
原来我的猜测虽与事实略有出入,但大体上并没有错。当年老九门确实共享着一张地图,张大佛爷将它分成了八份,交到余下各家当家的手里,大家立誓要贴身保存好这份图,甚至在死后带进棺材里,以保证将来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按图索骥,完成拼图。于是解九公将图案做成一枚印信放在自己的义肢里,霍老太以发尾为线将图编进织物中,陈皮阿四一直将他那一份放在假眼里,而我爷爷则将图案纹在了身上。
我一听太阳穴就开始突突狂跳,一字一句地问他:“你他娘的是不是也翻过我爷爷的坟头?”闷油瓶竟只是漠然地点了点头。果真如此!就是因为他没有在我爷爷的坟墓里找到图案,所以才要去旧宅的地库反复查看,同时利用我的好奇心来获得线索。
我怒道:“谁给你这样做的权力?你他娘的怎么敢?”闷油瓶别过脸去说道:“我必须这样做。”
我一拳就往他脸上揍去:“什么必须这样做都是借口!我告诉你,就算你爷爷的坟头里有一座金山我也不会去挖!”
闷油瓶没有闪避,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的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语气却有些冷:“所以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区别,你不应该来趟这潭浑水。”
黑眼镜在旁边双手环胸,仿佛真是在看一场好戏,这时他突然说道:“二十二个字,小三爷你不简单,能让哑巴说这么长的句子。”他像是对我和闷油瓶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完全视若无睹,竟然托着下巴上上下下地打量我又自顾自地说道:“长相欠奉,出身凑合,智力一般,身手奇差,不过居然还挺有魅力?真是佩服。”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夸人还是骂人。
我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要集齐这幅地图,是为了去哪里?”
这时闷油瓶突然松开了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淡淡地说道:“吴邪,我不想让你死,你别再问,也别再跟来送死了。”
黑眼镜听到这话就笑着对闷油瓶道:“看来你巴不得我去死,这可太伤人了。”可他一边说着伤心一边却笑得十分开怀,看起来实在没有什么诚意。这时他又指着我摇了摇头,笑得似乎十分幸灾乐祸:“你看,你就算跟小三爷说实话,他也不会明白你的用心,这就是多此一举。”
我心里又气又闷,闷油瓶竟然真的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去倒我爷爷的斗,然后泰然自若地向我承认,完全不顾忌我的感受。或许他是出于好心,可他每次都是以保护我来搪塞我,甚至宁愿去求助黑眼镜也不肯让我援手,这种感觉对我来说,就像是彻彻底底地被背叛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