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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四章 ...

  •   第四章

      陈昭绾定睛一看,只见卷轴上所书乃是:“花非花,雾非雾,真作假,假亦真。”
      他正自不解其意,却见吴进叹道:“机关算尽,反误卿卿性命,作甚这般秘辛了,人家也不领情。”陈昭绾举着烛灯照着那数字,边轻声道:“却不知这是何意了?”
      吴进却不语,自怀里取出个瓷瓶来,缓缓洒在那卷轴之上,淡淡地道:“……世人历来只道眼见为实,却不知眼见何来实,于我等天道鬼道之人,这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他言语间,拿着卷轴细细看着,左□□斜着将那瓶中物事尽数洒于其上。

      陈昭绾思忖道:“…正是如此,世间万物变化多端,何来虚实之说,唯山水长留罢了。”
      两人说着,只见那卷轴上水渍渐渐干了,吴进小心翼翼地放下,轻轻自那烧灼处抚触着,忽的揭起层薄薄的物事来,正是如蝉翼般贴附于卷轴之上,今日方见其真章!
      陈昭绾心中惊异不已,见吴进不敢有丝毫怠慢,更是心神俱紧,细细盯着他动作,直至吴进将那层薄纸完全揭下,方松了口气,只听吴进也长出口气道:“这倒是巧夺天工了,若换做旁人来做,定是只一道机关,他却要做成两层,叫人迷了眼……”

      陈昭绾心中稍慰,叹道:“袁前辈行事素来这般,当日在空明地底也是如此。”
      吴进轻声道:“……空明寺?他却又怎的去做了和尚…真是痴儿……”说着,竟又落下泪来,绵绵不绝。陈昭绾见了也不知如何宽慰,只觉若是那人有何不测,自己也是恨不能以身代之,如今吴进自是一般情状,反倒是知之甚深者不忍虚言了。
      吴进自己垂着泪,将那卷轴摊于案上,轻声道:“……这一段往事,料来是机密,他不愿轻易告知外人,我也不便细看,你却是有缘之人,助他托言与我……”他说着,将陈昭绾拉至案台前,接着道:“你且瞧瞧这冤家说了什么,我却不去看那伤心事了……”
      他言罢,自去拿着茶壶坐于一边,待要倒茶时,却又发觉没了茶水,茫然般喃喃自语。

      陈昭绾心中黯然,只得回头看那卷轴,只见那薄纸揭去后,方显露其上字迹,正是段话。
      “汝今有缘,精诚至此,乃是天定,凡尘世事皆有凋零一日,正是要借我言语述之。须知千机乃是灵物,亦是邪物,吾念其心血所致,不忍毁之,将之托付于故人陈氏之手,陈氏乃昔日无妄门人,却也因情而伤,吾感其遭际,遂结为好友。当日千机,乃是经陈氏之手转交碧水后人姚氏,两人本为师徒名分,却因陈氏之因,终落得曲终人散处,孰知其内中因由?盖碧水非是真碧水,练到绝时方恨世,唯势不可挽,如滔滔江水奔流直下——”

      陈昭绾看到此处心中一跳,只觉这其中所书姚氏,莫不是便是当日碧水云天门主姚烬绾?这陈氏,却该是陈天望了,也不知此人现时在何处,何来机要之事皆是与他相关了。
      那话却还未完,只道:“姚氏乃当日姚门遗孤,本非寻常,然其后种种却是阴差阳错,唯当日姚氏托吾之物今仍在,并于此处记之,其人虽言无甚要紧,然吾思之,终不可怠慢,遂做重重机巧,望有缘者见之,亦勿轻易外传。”

      “所谓一曰清虚,一曰脱换,能清虚则无障,能脱换则无碍,无碍无障,始可入定出定,白石岩扉碧藓滋,上清沦谪得归迟,一春梦雨常飘瓦,尽日灵风不满旗,萼绿华来无定所,杜兰香去未移时,玉郎会此通仙籍,忆向天阶问紫芝,初闻征雁已无蝉,百尺楼高水接天,青女素娥俱耐冷,江风扬浪动云根,重碇危樯白日昏,已断燕鸿初起势,更惊骚客後归魂。此则姚氏所留书者,吾见之不解其意,然其人言之慎慎,吾亦觉此事珍重,故记之于此,善哉,善哉,恐身前身后名者,不入道矣,至此再无别念,方可归去。”

      陈昭绾看罢,却只觉一头冷汗潸潸而下,只因这卷轴后一段所录文字,却与当日马家堡地牢中老者所言无二,这又是何故?姚氏乃是姚门遗孤,这又是何意?
      思及此,他只觉心中空落落一片,头却越发地疼痛起来,伸手一拂,正是那脑后肿块竟生生发着烫,更是茫茫然不知其意——
      他昏昏沉沉中,一下坐倒椅中,伸手轻拭额头,已是湿了一片。吴进见他脸色惨白不已,也是大不解,忙过来搭他脉门道:“怎的竟是入了岔子?快快莫要多想,调息几周天!”

      陈昭绾见了吴进,却不闻他言语,只觉眼前一片金光,黑白交杂,人声如自远处而来,听不真切了,全身如坠火盆,烧灼滚烫般难熬,一时又如冷水淋透,寒意满身,经脉中真气混乱不堪,四处游走,如断线飞鸢,实难掌控。
      他此时心中空明,四肢百合却如散尽,脑中闪过残影无数,更有林源等人,酸涩难明,只轻声泣道:“……世上之事,又为何要叫我心如刀绞了,为何要这般痛楚……”
      吴进搭他脉门之手却也被拂开,他一皱眉,待再去搭陈昭绾脉门,却只觉与先前大不同,真气四溢,浑然是走火入魔之相,不由大惊。然这一瞬,竟是觉腕上一震,搭于其上之手猛地被生生弹开,一时吴进丹田处内劲直冲心口,喉头一甜,呕出口血来!

      “……碧水实非真碧水…练到绝时方恨世……”
      只听陈昭绾轻声呢喃着,泪如雨下,一时止不住。吴进方平息胸中气劲,正要去扶他,见状一愣,不由苦笑道:“我却还未哭,你怎就先哭了…”
      陈昭绾转头茫茫然道:“…却是不知为何,心中郁郁的很……想来又不知端倪……”他轻轻伸手按于案上,双目微眯,吴进不解地看着,只见那木案未曾有何异样。陈昭绾却收回一掌,反手一指点在桌案一脚上,只听“嗑啦”一声,那桌脚应声而断,自那断口处却非是平整,正有木屑纷飞,乃是方才陈昭绾那一按之力,竟将这木案震得内里粉碎!

      吴进愣在当场,只听陈昭绾轻声道:“…现时我内劲竟凭地深厚不少,也不知是为何,只觉本该如此罢了…那卷轴上文字叫我很是难过,直如要死去一般……”说着,蹙眉不已。
      吴进叹气站起,将那卷轴收起,道:“这人言语有多半是神乎其神,莫要全信了才是。”
      陈昭绾犹自落泪,临到头竟也呕出口血来,方觉着胸中舒畅了些。

      吴进看着却道:“这可总算是好些了吧,适才可是凶险,若不是你自己知晓,便要入了魔障了,那时少不得经脉俱断,五内如焚,大罗金仙也难救你。”
      陈昭绾闻言调息了会儿,方皱眉道:“近来这事不少,总觉着有些不对,唉……”
      吴进将卷轴复又系上,放进自己怀中,对陈昭绾道:“那却该寻个大夫瞧瞧了,似你这般的,寻常大夫想来也无用,得找个名医方能解惑,如此说来倒是关清适合些。”

      陈昭绾不言语,只默默擦去唇边血迹,起身立于案边。吴进叹道:“听闻江湖上要办那劳什子的逐蛮盟会,乃是叫人来对付氐凉蛮子的,这两日闹得正猛,不若你去瞧瞧,可有关清下落,想来他这神医却是少不了要去露个脸,你正好叫他治病……”说着,又转身自边上书架中取出一袋物事,接着道:“这却是我几年心血,内里尽是些八卦乾坤法门,闲置着也是无用,不若你一同带去,给了那逐蛮盟会去,倒也是我一番心意了。”

      陈昭绾却不接,犹豫着道:“……我本是不太愿去那处的,此中因由……唉…”言罢,便将此前诸般事宜告知吴进,毫无隐瞒。吴进听罢,不由愣住,半晌叹道:“却是我思虑不周了,你也是自有苦衷,如今泥菩萨过江,也罢也罢…唉……世间便是如此啊……”
      吴进言罢,仍是将那袋物事塞给他,道:“这也仍是给了你吧,总好过在这暗无天日之处随我终老了……巧手之名断不可废,世人不知那冤家制千机,我便代他圆了这梦,叫巧手名扬天下,想来我与他却是无甚分别了,也算生而有幸。”

      陈昭绾沉吟会儿,便接过了轻声道:“前辈节哀,袁前辈若在世,定不忍看你如此的。”
      吴进不言语,摆摆手,将陈昭绾推搡着出了居室,道:“快走吧,这地底昏暗之处,年轻人少来为妙,你本就内息不畅,更不可久待,快快上了地去!”
      陈昭绾只得顺他意,待出了那处,偶有转头遥望,只见吴进形单影只,默默立于灯下,似是有无尽叹息般,垂头也不知心中所思,只剪去一点烛芯,映出地下摇曳。他心中忽的明了了,一阵酸涩涌上,却是无意回头,只因他知晓,此时吴进心境,已是无人可劝得。

      陈昭绾自来路返了那树洞中,此时心中却有一丝犹豫,想要回转了去,然待他这一愣神间,树洞却已缓缓上升,终至地面那处,想要返回已是不能。
      他不由一禀,强忍着不去回头,往密林外行去,此时只觉脚下数震,正是自地底传来,陈昭绾心头一跳,已知势不可挽,待再回头看那树干,已是缓缓裂开缝隙,逐渐枯萎,仿若三春已过,脚下震动不断,声声闷响绵绵不绝,直如石破天惊般——

      陈昭绾心中一酸,途中只觉如行尸走肉,自己心思尚不能止,便又想到袁道吴进两人,思及方才吴进毫不在意,定是早已决意要……他惶惶间已到了马匹处,那马儿嘶鸣一声,顿足吐着鼻息来回踱了几步,似是极喜主人归来。
      陈昭绾轻轻安抚着马匹,喃喃道:“……想来若换做是我,也是不能独活的……”
      那地底震动无止无休般,却并不剧烈如斯,只如那地底主人般,君子淡如水,唯有闷响似是雷声,打得人心头一跳,这般直过了一炷香时分,方渐渐缓下来。

      陈昭绾叹息着翻身上了马,驱策着朝远处去了,待到人烟处,已是乱作一团,个个道是天神触怒,如今要降下地动之灾了,路人纷纷奔走逃命,小小徐城竟一时鸡飞狗跳。
      陈昭绾见状不由轻笑,心中虽是苦涩难平,终究却稍松,边驱马奔走,边轻声道:“……人道是天威,却实乃巧手神机,今日这番假作上仙,倒也不枉了你‘通神’二字……”路人奔走中,竟无人听清他言语,此番乍逢地动之灾,俱是惊慌失措,何来管这人轻言。

      他一骑轻尘,白衣飘飘,不一会儿便穿过徐城,到了那城西官道处,然如今该去往何处,恰似天地一沙鸥,居无定所。思及此,陈昭绾不由叹口气,他本意是欲要往东边去,好引得那些宵小离那几人远些,如今只怕……
      他一年前曾在西面边境处甩掉一路人马,当日偶遇的那毡帽人,想来却和氐凉大有关联,现时为着逐蛮盟会之事,该寸步难行才是,也不知今时今日那人可在中土境内。
      纷纷扰扰中,却仿若看见了清翎末世之运,只可叹庙堂不同江湖,只管打杀,有冤抱冤有仇报仇之事,却非是如此直爽,他叹息着,调转马头朝北而去。
      如今之势,已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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