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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皇后生辰 ...

  •   (一)

      戚从戎回来得正是好时候,皇后生辰在农历五月初五,巧得很,恰恰是端午。
      皇后生辰,从来都是从简庆贺的。
      也不是她一个人如此,皆是因为原来太后在宫内的时候,体恤百姓,命此等小事不可铺张浪费,自太后起,到宫中的贵人主子们,皆是一样。
      都说太后仁德,皇后娘娘深感如此,但是么……
      太后都去西山礼佛半年有余了,适逢皇后娘娘生辰将至,宫中今年也如往年一样,自一月前便开始预备。
      连文廷玉都好心情,特特来问她想要什么。
      得了便宜就卖乖的谢轻容哪里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文廷玉一问完,她便扯着皇帝的袖子不放手:“再不给点好的,本宫明儿自个回家过去。”
      回得家去,好歹能吃顿饱的;那些什么礼乐宴舞,觥筹交错的场合,她往那里一坐,除了扮作端庄贤淑,忍受那些个自以为忠臣的家伙自暗处送来的白眼,全无作为。
      文廷玉也乐得宠她,寻思着反正太后不在,让她痛快些好,于是便笑盈盈地护了袖子,把她抱在怀里,问她:“那依你说,又要怎样?”
      谢轻容想了想,道:“不要那些人给我白眼。”
      文廷玉含笑不语。
      谢轻容似乎受了很大鼓励,笑着又道:“宫里没意思。”
      文廷玉变了脸色。
      谢轻容就不便再说下去,暗地里翻了几个白眼,只听文廷玉道:“人太贪心了便不成样,两样只能选一个。”
      谢轻容伸出两只手,笑着抱住了他的脖子,道:“我选第二个。”
      果然是她会做出的选择,文廷玉假装忧愤:“宫里哪里不好?”
      谢轻容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只皱皱鼻子,眉毛一拧:“闷得慌。”
      “哪里闷?”
      谢轻容反问:“文廷玉你觉得哪里不闷?”
      被这么一问,文廷玉就怔住了。
      是啊,到底哪里不闷呢?
      每日天未亮便起早,换了龙袍,登那太极殿,看群臣俯首,为这天下之事,日夜悬心,年纪轻轻,就怕第二日醒来,会看到双鬓染霜。
      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笑意,指一直案桌上那堆得山高的奏折,示意谢轻容看。
      然后自己端了一杯茶,吹凉了正打算喝。
      谢轻容看了,点头叹道:“不错……你会累死。”
      “噗——”
      文廷玉身前茶雨,皆是为谢轻容所洒。
      谢轻容正自得意,忽又觉得凄苦:“转眼本宫都十六了,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要红颜老去,鬓霜平添……”
      文廷玉略去她说的那些废话,严肃指正:“你今年十七。”
      好一个糊涂的皇后,自己年纪都不记得。
      谢轻容柳眉倒竖:“哪里是十七?十六!”
      文廷玉道:“就是十七没错。”
      他哪里会记错这些事?可谢轻容却瞪眼看他,仿佛将她说老了一岁是天大的罪过。
      文廷玉正要哄她,忽听赵妃来请安,已至门前,两人忙坐正了身子,不再嬉笑。

      庆端午,划龙舟,食粽子,端是佳节。
      幸亏皇后的生辰是那端午节,文廷玉既然应承了下来,自然守信,力排众议,决定在端午佳节,以及皇后生辰之日,于宫外龙舟之上庆贺。
      奈何那端午于宫外泛舟之事被谢轻容知道,她却道:“皇上……你好缺德。”
      文廷玉差点咬了舌头又喷一地的茶,他这次虽有些呛到,还是有惊无险地将茶给吞了下去。
      “你哪里是为了我?根本是顺水推舟么……”谢轻容很哀怨:“到时候满船的人,我——”
      文廷玉听到前面几句尚可,闻得最后一句,忍不住问:“你就如何?”
      谢轻容道:“我什么?我想的是,一叶轻舟,泛舟湖上,三五好友,对月饮酒。”
      亏她说得好顺口。
      文廷玉倒也想,可惜不能。
      他指着自己道:“皇后,朕是皇帝。”
      谢轻容不语。
      文廷玉指着她鼻尖,然后捏了一下。
      “而你,是皇后。”
      皇帝与皇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当真是和乐异常,连随心所欲都做不到。
      委实可怜。
      这话只敢藏在谢轻容的心头,不便说出口;而文廷玉看她愁眉,便柔声劝哄道:“那等事,说出来好听,其实都不过附庸风雅,都是穷人做的;我们有的是钱,自然喜欢人多热闹。”
      皇后娘娘笑而不语,只点了点头。

      接下来几日文廷玉知道胡乱说话的惨烈后果,那一阵听闻皇后的掖庭宫时而传来清脆响声与嬉笑声。
      “回皇上,皇后娘娘心血来潮,说是浪费,令把那掖庭宫门口上古传下来的青铜器给熔了,造几把酒壶使唤——”
      文廷玉想,一块铜罢了,遂只折断了一支毛笔,令季苓拿去笔冢处埋了。
      “回皇上,皇后娘娘拿羊脂玉如意敲核桃——”
      文廷玉想,不过几块白玉,只是手颤了一下,几滴墨汁溅到纸上。
      “回皇上,皇后娘娘说宫中的沉水香木柜子不够富贵,要令换了蓬莱香木的来——”
      文廷玉想,不过是些木头玩意,便笑说了一句随她便是,然后不小心拍翻了一只琉璃盏。
      “回皇上,皇后娘娘跟太子一起玩儿把戏,把掖庭宫的三只琥珀月光杯砸了——”
      文廷玉想,区区几个价值连城国库里翻不出十个来的杯子而已……
      他连奏折都不看,正看见皇后娘娘在屋外晒太阳,掖庭宫内却有许多太监宫女侍卫,忙着将做好的箱笼枕屉往掖庭宫中般,吵吵嚷嚷地闹得人头疼。
      “皇后,你是故意的……”
      临近午时,太阳太大,文廷玉眯着双眼,退开了众人,语带悲愤。
      谢轻容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不辨真假。
      “咦,你不是说我们有的是钱么?”
      文廷玉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隐约想起他那不大欢乐的童年,似乎有许多苦痛,都是源自于她这一脸天真烂漫的表情。

      端午那日泛舟的地方,是在尹丰城内的细泽湖,此湖形状细长,四周风景秀丽。
      关键是离宫较近,四周开阔护卫们也还能施展开手脚。
      皇后娘娘出了宫才得知去向,自然是被刻意瞒着的,果然她一直到便差点在车内打滚:“怎么去这么近的地方?”
      这些个抗议传道皇帝耳中,皆被无视,文廷玉近来失了不少财,心情大为不好,心想这谢轻容也不想想还能去哪?莫非自北南下,历泰山而至蜀都?想得倒美!
      一长串宫车出行,路边百姓皆侧目,谢轻容撩开帘子的一角,看得目不转睛。
      “皇后娘娘……”
      这么哀怨的腔调,必然是绿袖。
      谢轻容把帘子放下来,一脸失望:“我就看看罢了,又不出去。”
      出去了还得了?绿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颈项,这头颅大好,暂不想失:“奴婢知道。”
      谢轻容不乐地撅嘴,活像个小孩子。
      皇后娘娘撅嘴的样子也是极美的,难怪皇上看见就忍不住要咬上去,绿袖如此想着,又笑了。
      “娘娘,别总让皇上操心才是。”
      近日的天气奇怪,时凉时热,寻常年份,这个时节早热得只穿单衫,今日出宫来还看着隐隐是晴天的气候,谁知出来,外面又开始刮风。
      皇后娘娘穿得单薄,她要爱美,今日是她生辰,她穿着夏日的宫装便出来了。
      绿袖问:“娘娘可觉得冷?”
      她自己是觉得冷,可谢轻容却摇摇头,一只手拖着腮,望向车窗外。
      帘子并未打起,她眼里看到的也只是一片明黄颜色,可是她却若有所思地看了很久。
      绿袖奇怪,她到底是在看的什么?

      为皇上皇后出宫,细泽湖外被侍卫团团围住,但皇上毕竟说过是要与民同乐,故此也有不少人,远远地也挤进人潮之内,就为看一眼那天家是何等尊荣。
      只见皇上皇后所处的龙船,确是富丽堂皇,共有三层。
      最顶上一层,坐的是朝中最炙手可热的权臣,以及后宫中位份较高的妃嫔,皇帝居于上位,右手下方就是皇后,挨的极近。
      再下头些是各宫的嫔妃,中间是歌舞乐伎之流,然后两面围坐着众臣。
      谢轻容一瞧,只见戚从戎的位置在末尾,便悄声问文廷玉:“我哥与小戚怎么坐这么远?我都看不见人……”
      细细品味了下那一声“小戚”,文廷玉面无表情地回答:“他们官小。”
      谢轻容看看戚从戎,又看看文廷玉,只问:“皇上气什么?”
      文廷玉露出和煦如春风一般的笑容,拉着她的手,用力一握:“皇后错了,朕没有。”
      谢轻容想想,也笑了:“本宫错了,皇上确实没有。”
      一双璧人,笑得都跟狐狸似的,彼此都觉得对方是那鸡毛蒜皮,下流无聊之辈。
      大约片刻之后,便见一名宫人前来,在戚从戎耳边诉说了什么,谢轻容见他二哥也望过去,转瞬又移开了视线。
      谢轻容也不在意,专注看那歌舞。
      等她再看过去的时候,那宫人早已退开,只见戚从戎略坐了一会,便悄悄起身走了。
      谢轻容看文廷玉似是没见到一般,心中确信他是看到了,只是不说。
      当下也不说出来,轻轻一哂。

      这一夜歌舞好,酒也好,因人隔得远,谢轻容羽扇轻摇,还未玩够,便听文廷玉在她耳侧道:“差不多是时候回去了。”
      谢轻容当下捏断扇骨:“这么早?”
      文廷玉笑而不言。
      本以为她会发火,可谢轻容没有,她眼珠子一转,柔柔地笑着,反握住文廷玉的手:“那也好,不过回去路上,我要跟你一块。”
      那语气与眼神,极尽魅惑。
      她……是故意的。
      文廷玉好修养,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调整了坐姿,然后道:“当然可以。”
      宴乐休矣,众人正要离座,忽听得清冷的笛声,自湖面传来,却似近在耳侧。
      不知那是怎样的一支笛子,吹出来的曲子不成音调,却偏透着凄苦。
      文廷玉立时变了脸色,身旁季苓立刻会意,不动声色地悄然退开,却听皇后道:“这笛声听着近,又觉远。”
      文廷玉勉强一笑:“哪里会有这种事?这四周早已被团团围住,大约哪个不识趣的乡野小民,无知擅入。”
      此刻季苓回来,附在耳边说了一番话,只见文廷玉的脸色和缓起来。
      季苓又道:“那人跑得不快,已被侍卫拿下了,可是要交给京兆尹发落?”
      文廷玉道:“也罢。”
      说罢握了谢轻容的手,道:“果然是这么个人,住在那山头之上,见今夜月色好,便吹笛助兴。”
      谢轻容点点头,任他握着手往前走。
      心中却想,这可真难得,如此多人面前,文廷玉倒也不避忌,这样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一松开,她就会跑走一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皇后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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